《江山易手》第127章 天下第一师爷

    日落,月升。
    李师爷走出府门,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立刻迎了上来,李师爷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两人并排而行。
    “爹,你带银子了么?”
    “做什么?”
    “买西瓜买月饼啊,十五的时候就买了一颗西瓜四五个月饼,早吃完了。”
    李师爷掏出一串铜钱,少年接过,扁了扁嘴道:“抠门,才这几个钱,够买什么?”
    “小孩子少吃点甜食。”
    “谁是小孩子?再过几年我就能娶媳妇了。”
    “等你娶了媳妇再说。”
    “你们过十五发月饼没?”
    “没有。”
    “小气。”
    父子两边说边走,渐渐去的远了。
    “爹,听说以前的皇上死了,是不是?”
    “那叫驾崩。”
    “哦,新皇上跟你们老大关系好么?”
    “还行吧。”
    “还行?那就是不好。”
    “臭小子,你懂什么?”
    “不要小看我好不好,将来我会是天下第一师爷,肯定比你强。”
    “你小子不考科举么?”
    “考科举有什么好?猴累猴累的,考上了状元才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还天天受人欺负。当师爷多好,再大的官都得听你的,好处还多。”
    “小子口气不小,你以为师爷那么好当的?”
    “有什么难?办好了领赏,办砸了拍拍屁股走人,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去,关我屁事。”
    “那将来谁敢请你?”
    “那可不一定,我厉害着呢,像你们老大的事我就能搞定。”
    李师爷左右看了看无人,笑道:“那你说说怎么个搞定法?”
    “那还不简单?关系不好搞关系呗,送点好东西不就行了?只要皇上高兴干啥不行?”
    “嗯,有点过家家的意思。要是皇上还是不高兴呢?”
    “嗯,那就把好东西都送给他的手下,把他的人都拉走,没人陪他玩,他一个人啥也干不了。”
    “你就是这么对付你三叔家的哥哥的?”
    “嗯,他叫人欺负我,我就每天给他们买糖糕点心吃,不到一个月大家都躲着他,不管他问啥大家都骗他,到最后他这孩子大王还不乖乖给我当手下。怎么样,厉害吧?”
    “还行,话糙理不糙。孩子大人,乞丐皇帝,本性没有区别,这办法你想了多长时间?”
    “这还用想?”少年得意的扁了扁嘴。
    李师爷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小子,爹今天教你一招,你给我记好了。记着,大多数情况下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办法不会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有很多人也都想到了。要是碰上高手是要吃亏的。”
    少年一改顽皮,正色道:“是,孩儿记下了。那爹爹打算给你们老大出的什么主意?”
    “跟你的一样。”
    少年诧异道:“你不是说这不是最好的主意么?”
    “的确不是最好的主意。”
    “那为什么还要用?”
    李师爷又是一笑,道:“爹再教你一招,这一招比前面那个更重要。”
    “爹爹请说。”
    “做一个靠脑袋吃饭的人,出谋划策前首先要知道怎么做对我们有利,怎么做对我们不利。”
    少年陷入思索。
    “考考你吧,如果他当了皇上对我们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事了,他,不对,爹爹说过他当了皇上要爹爹就没什么大用了,爹爹知道他那么多事,又能帮他当上皇帝,万一爹爹被别人收买了反对他,他很危险,所以他为了免除隐患多半就会杀爹爹灭口。”
    “嗯,不错,他要是失势了呢?”
    “嗯,爹爹除了丢了饭碗好像对我们没什么不利吧,作为师爷出出主意而已,事都是他们干的,跟咱们又没关系。他倒下了咱们还可以做别人的师爷。”
    李师爷笑了笑道:“没那么简单,或许没事,或许有事,一切视情况而定,不过总好过前者。”
    “嘻嘻,还是现在好,他上有皇上压制,下有百官要对付,里外有不少地方要靠爹爹出主意。”
    李师爷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一会给你小子买个大西瓜,大月饼,明晚敬完月儿爷都是你的。”
    夜已深,秋池山下重兵环伺,山上哨岗鲜明。
    一条略显单薄的人影自房舍中钻出,左右张望一番贴墙而走,借着房舍掩护巧妙地避开哨岗,几个起落便到了房舍后的山崖,人影毫不犹豫一跃而下,手掌在崖壁上按得几按,稳稳落地。数丈高的一段悬崖竟丝毫没有对人影造成影响。人影如一片叶子顺着山坡向山下奔去。
    皇宫内。
    少年翻阅着一叠纸卷。
    五月,壬申日,黄柏卿请祠内都府内臣武附于飞龙城;丁丑,北川大战,小冰城险破,抗数日金骑还走,至临镇劫牛马百,女子十余人;甲申,古梦州富商翁元等十七人联名颂武之功,请祠迷津渡,祠名显德;同日,中州侯高括颂内臣功,赐祠鸿德,厄州天门关监军太监陶文章请祠曰广恩;丙戌,北川大战,兵困小冰城;己丑,梦州候郭大军请祠,赐曰德芳;葵巳,破虏将军方炳出战,金骑退于东山,小冰城之围始解;乙未,金骑复围小冰城,是月古梦州大雨,河水暴涨,淹没田地千亩,下旬,八津渡大水,死三十二人,淹没田舍无计,国库空虚,上发帑银赈济,犹未能解。
    金骑为患,国库空虚,各地灾患不断,赈济灾民的银子尚要花皇帝的私房钱,他想不到在这种情势下依然依然有人不断为武经国请建生祠,武阉独揽大权,朝臣趋炎的附势可见一斑。少年对朝臣有些失望,对武经国的厌恶更添三分。
    六月,己亥日,朱童升任金衣卫千户;庚子,金骑毁小冰城城墙,靖边将军方炳携手下特图死守,陷入苦战;辛丑,太监李显实请祠,李喆请祠,赐曰鸿惠;葵卯,方炳报捷,太监胡良晨请增岁饷六十万,上许四十万,是日,小龙城知府李晶明请祠,赐曰隆喜;辛亥,方炳又报捷;甲寅,黄柏卿请祠,上许之
    呼。少年重重呼出一口气,五月五座生祠,六月仅一个月的光景竟请建十一座生祠,武经国的权势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庞大,朝臣的巴结更是毫无底线,无所不用其极。少年更是心寒,那些当年宁愿挨板子也要直言进谏的朝臣哪去了?那些读书人的傲气哪去了?怎么一个个都在巴结,都在拍马屁,在纸卷中他没有看到任何朝臣反驳武经国,更没有看到弹劾武经国的人,哪怕是一个人。
    “爷,时候不早了,歇了吧。”太监看着少年面露忧色劝说道。
    “不在这一会,一总看完再歇吧。”少年道。
    太监不再说话。
    少年略微稳了稳心情,继续看了下去,到七月,请祠的人逐渐少了起来,升官的人渐渐多了,而方炳也已辞官回乡,少年一皱眉,接下来却发现加官进爵,加封官衔,世袭的人越来越多,待到八月,竟成批量出现。
    八月,甲午日,太监梁栋提督危梦二州织造;乙未,燹州侯李承权请内臣武封公爵,世袭之太监居然也能世袭,侍读,侍讲徐时,孙懈,监科举考,内外优叙凡六百九十八人,上疾甚,诸人亟于自贵。
    从七月初到先皇驾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竟提拔加封了六百九十八人,这些人几乎全是武经国的人,这当中不少人是裙带关系。其中燹州、中州、梦州三侯俱加封太师衔,由正二品升至正一品,兵部任思勰加封从一品少傅衔,而那些请祠的大臣绝大多数都受到提拔,内朝、外朝、京官、地方官、文职、武职、武经国一网撒下去统统收入囊中,就连北川的军务武经国也没放过,能力如何尚不知晓,用的人一律为其亲信,所幸暂时并未有兵败城破的消息。
    看着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少年心慌,无力,连带手足都没了力气。
    “念恩,这上边写的都是真的?”
    “爷,这些事朝中的大臣们都知道,多半假不了。”
    “你抄的时候没有被发现吧?”
    “请爷放心,无人发现。”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是。”
    “爷,要不要暗中安插几个侍卫进来?”
    “不用,内外都是武经国的人,我们安插不进来,何况他要动我的话,我们凭几个侍卫也挡不住,现在不防备才是最安全的。”
    “是。”太监道。“爷,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还有什么坏消息?”
    “前段时间下雨飞龙河发大水,淹了沿河两千多顷田地。”
    “两千多倾?今年的飞龙河的水位不是还没有去年高么,怎会一场大雨就淹了这许多田地?”少年不敢置信。
    太监道:“听说那日一声巨响后,飞龙河上突然激起冲天巨浪,淹了无数田舍,死了不少人。”
    少年叹息道:“两千多顷,又是不少银子。”
    少年离座,向外走去,月光洒下,清冷,幽静。
    他茫然,他忧愁,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重重压在了他瘦弱的双肩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更不知道该怎样改变自己的处境,他是皇上,可身边却无人可用,满朝的大臣他不知道该信谁,能信谁,这一切只能靠猜,猜错了或许他的皇位连同自己的命都会到此为止,所以他只有等,等一个变化,等一个反攻契机。
    远处几个龙禁卫巡夜,为首的正是一身白衣的酆无常,身后跟着赵硎等人。众人看见少年齐齐躬身施礼。
    “皇上好兴致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溜达。”酆无常懒散走来只是抱了抱拳。
    少年皱了皱眉,他十分厌恶这个人,看到这个人就头皮发麻,虽然他知道所有的龙禁卫在心中都对他殊无敬意,但面子上的功夫还得做到位,傲如赵硎依然礼数规矩,唯有这个酆无常目无君上。他怎么说也是现在的皇上,被人如此对待难免有气,但他知道他现在还得罪不起这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他现在在皇宫还很危险,他需要隐忍,需要示弱。
    “酆老四,注意你的身份。”赵硎颇有怒意。他倒不是怕酆无常被皇上砍掉脑袋。
    少年压一压心中怒火,淡然一笑道:“无妨,你们练武人性子直爽,此处又无外人倒也不必拘泥于礼节,朕也颇喜拳脚,改日有空跟诸位切磋切磋。”
    “好啊,难得皇上有兴致。不过练武可是辛苦活儿,皇上吃得消么?”酆无常依旧懒散地道。
    少年淡淡一笑道:“读书也是辛苦活,酆大人未免将朕瞧的过于娇气了些。”
    “嘿嘿,那好,皇上想学,臣随时恭候。不过需要一些报酬,皇上可别到时候舍不得。”
    “当然。”
    少年说罢笑了笑转身走开,太监许念恩跟随在后。
    少年紧握的双拳垂在袖中,身形有些发抖,脚步一步快似一步,太监竟有些跟不上。
    “爷,慢一点,小心摔着。”
    少年仿若不闻。一个坚定无比的信念从心中涌起:“权力!我要权力,我要解决掉武经国,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都等不及。”
    太监许念恩暗叹一声。内臣没有内臣样,外臣没有外臣样,言官更无骨气,现在连个侍卫也敢这么嚣张,君臣之道荡然无存。这还算什么世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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