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主角》13 回忆(柒)

    叶宇长紧握刀柄,不敢贸然做什么动作。
    只是气都不敢大喘地看着少女摆弄鹅卵石。
    紧盯了少女一会儿,叶宇长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把视线移向正在叫唤着的鹿。
    这鹿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先不说那些与众不同的外表特征,叶宇长方才直接感知了一下那鹿身上散出的气场,就给他一种如饮甘露的酣畅感,紧张的精神如沐春风,一下子平和了下来。
    明明自己只是用充斥元气的眼睛看看它,身体却有了一种被哺育的感觉。
    叶宇长平日里不喜欢看书,所以不知道它是何方神圣。
    鹿像被钉在案板上的鱼一样,只能颤抖着等人来料理它。
    铺在祠堂地上的石板就是它的案板,叶宇长瞥见鹿的周边好像被人用刻刀工工整整地划了条条框框,犹如棋盘上的方格,而那些铭刻了符甲的鹅卵石如棋子般一个个落在了棋盘线的交叉处。
    少女要列的阵,莫不就是以某种棋局作为凭依而布下的?
    叶宇长一边想,一边干咽口水。
    一连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叶宇长暗道不妙,之前自己跑得太快,害得脱节的船员现在才跟上来,他们不清楚这里的情况,贸然冲上来,只怕这奇怪少女身边的长枪——云排号的船长正想转头大喊,让船员们别过来。
    但为时已晚,两名船员们已经踏上了最高处的台阶,呼喊着“少船主,等等我们!”之类的话,将头露了出来。
    将自己的身影暴露在了少女的视野里。
    叶宇长的耳畔又响起了利物破空的声音。
    他的直觉强压下恐惧,立马抽刀护在正一无所知地踏入祠堂的船员身前,调动起全身每一寸知觉去捕捉来袭的长枪,好让自己能靠手里的刀将之打落。
    不过,来袭的长枪也好,亦或是凭空生出的元素也罢,本该先发制人,消灭踏入“领地”之人的各种行为并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
    对叶宇长一干人等是这样的。
    对于少女则是另一幅光景了。
    她摔在地上,一只手抓着脚边仅存的长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叶宇长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喘着粗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
    他对当前的情况两眼抓瞎,为保安全,他示意船员后退,自己举刀看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叶宇长不敢轻举妄动。
    他推测长枪应该是被匠师刻了符甲,介于之前他都没看见少女挥枪投掷,长枪就射过来,故长枪很可能是一件自行射出的武器。
    他猜对了一半,长枪的枪杆上确实刻制了符甲。
    但实际上只有简单的加速效果,之所以被叶宇长错判为自行射出,仅仅是因为少女之前的动作太快罢了。
    原本少女就心怀疑虑,船员的贸然闯入激化了这一点。
    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打开了大杀四方的心理开关,但拔枪的瞬间,她的身体失控,摔在了地上。
    原先准备做出拔枪顺带投掷动作的右手抓着枪,身体则倒在石板地上。
    可能是摔在石板地后人很疼,少女浑身在打颤,短发的发梢痛苦地抖动。
    少女的左手也伸过去抓住了枪杆,整个过程颤颤巍巍得像入秋后的虫蚁。
    确认双手都抓紧枪杆后,少女以长枪撑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在叶宇长看来,也和老人拄拐杖没什么区别。
    今年的四月天气并不温暖,人的喘息过大是能看见白气的。
    正因为如此,虽然少女掩饰得很好,但叶宇长能看得出她的呼吸隐隐间很吃力。
    一名船员悄悄喊了叶宇长:“少船主……”
    “怎么了?”
    叶宇长看向那名船员,他很瘦小,正是碰上大雾那天爬上去挂鲸油灯的那小子,记得是叫汤克诚,只有十四岁。
    “那女的,剪的是短发,穿的衣服适合在山间跑。”
    “那又怎么了?”
    见船长没反应,汤克诚捏了捏和他身材一样瘦小的鼻子说道:“晋国虽说也没规定女人不能把头发剪短,但毕竟不多,这种习惯比较多的是佘族人,因为这样适合在山里穿行,还不容易在逃跑时被人或野兽揪住。”
    一听到“佘族人”,叶宇长就陷入了思考。
    晋国西部的山里生活的人,一律被官府称之为佘人,而佘人作为山民,于晋国国人有利的只有两件事——山货买卖和猎户。
    前者没什么玄机,而这个猎户,颇为值得玩味。
    猎户,是以打猎为业的人,但世上还有第二类猎户,他们从很久以前就被豪门大户雇佣,去猎取珍奇之兽来换取比较丰厚的报酬。
    有时候珍奇之兽撑死了也就是白额虎之流,而历史上有时候,这些人猎户曾凭自己的本事,围猎过麒麟这种东西。
    猎取奇兽自然有生有死,活下来的人会总结出各种各样的技巧,有些人将之奉为家学,随着家族行业的传承而一代代延续。
    “也就是说,很可能我们碰见的是受雇于哪个大户人家的猎户?”
    “小的觉得是这样,另外,那头鹿……据小的所知,是阳春。”
    叶宇长与汤克诚低声交谈的时候,叶宇长似乎瞥见少女有了动作。
    他急忙抛下汤克诚,重新举刀应对。
    靠长枪强撑着的少女向前踏了一步,叶宇长后退了一步,他握刀的手没有露出丝毫颤抖。
    少女长吸一口气,拔起了长枪,身体缓慢而又艰难地摆成投掷的姿势,咽喉突然倍感猩涩,干咳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染红了前襟与青石板,双手脱力,长枪紧接着坠地、插在青石板缝隙中,少女的身体也立马向前倒去,但她强令虚脱的双手卯劲发力,再次抓住了枪杆,勉强站住。
    她嘴巴里零星说着什么,但少女所发出的音节,叶宇长一个也听不懂。
    鹿那边又发出了一声悲鸣,但喊得气若游丝。
    猎户和猎物都像是快耗尽最后一滴血了一样。
    像围棋棋局般摆放的鹅卵石头开始微微泛出红光,被长枪钉住的鹿猛烈地抽搐了起来,仿佛被电击了一般。
    几缕翠绿色的光团沿着长枪的枪杆从鹿的腹部向上缓缓腾起,随后像是被地面的鹅卵石吸引了一般,一个个像求爱的鸟雀一样飞向了阵内的各个鹅卵石,并被吸纳进石头里。
    鹅卵石的红色符甲也逐渐化淡。
    身为猎户的佘人少女嘴角不住地淌着鲜血,还费尽心力地冲叶宇长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少女说到激动处猛咳了几声,嘴中洒出了更多的血。
    可能是被痛苦磨得受不了了,她的一只手猛捶枪杆,想要靠这种行为分担掉一些。
    但世上任何一种痛,都不可能靠捶打枪杆而分担掉。
    叶宇长觉得这应该很痛,但他不打算做什么,经过了鬼船的教训后,他决定尽量在情况不明时,不做任何事。
    “少船主,我懂一些佘人的话。”
    听了汤克诚的话,叶宇长心头微松,赶忙道:“那还不快给我转述下?”
    “她大意是说,她们家是受徐家所托的诸多猎户之一,徐家给他们有关阳春的消息,让她们这样的猎户去追猎阳春,找机会抽出它的精华,所有受雇于徐家的人已经花了三年多的时间追索阳春。”
    “徐家?哦——晋国六大柱国家族之一啊,精华?那有什么用?”
    “少船主,阳春据说是一种管着医疗伤病、拔除诅咒的鹿,小的猜想,阳春的精华恐怕能治一般医生应付不了的病,所以那些大人物才会想要它。”
    疗伤圣品?有了这东西,可是能救船内的不少伤员啊!
    叶宇长忽然萌生了想要这东西的强烈欲望。
    “这女的说,她不打算都给徐家,她想要私自留一些拿去救她爹,请我们不要阻拦,否则她会和我们玉石俱焚。”
    “但就凭她现在这个样子……”
    叶宇长阴冷地怀疑道。
    “她说,若我们肆意抢夺,就解掉阳春身边的阵石,如此,阳春的悲鸣可不会仅仅是哀嚎,而会让我们和外面的长歆镇一个结果。”
    汤克诚的话让叶宇长瞬间清醒了。
    “我想着要是我们也能分得一些阳春鹿的精华,船上的伤员们就有救了,你问问看,能不能让她分我们一些。”
    既然打得不到好结果,那就谈。
    汤克诚点点头,朝少女说了一通叶宇长听不懂的话,只见少女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呼吸,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
    她看向阳春身边的石头,数了一下数量,对汤克诚说了句“西克贡。”
    汤克诚对叶宇长轻轻说道:“她愿意给我们四块石头储存的精华,我寻思着,应该够了,阳春的精华很顶用的,只要我看过的书没唬人的话。”
    “嗯,就这么办吧。”
    于是,船长带领他的几名船员同猎户擅自决定了倒在一边的阳春鹿的命运。
    船员们与猎户保持一定距离,集体坐下来开始等待。
    无法一直强行站着伪装自己还有一战之力的少女同样坐在了地上,开始等待。
    两方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
    翠绿的光团从阳春体内抽走的越来越多,这只鹿的眼睛也渐渐黯淡了下来,其身体的阵阵抽动也并不再是出自于自身痛苦的行为了。
    有十块鹅卵是发出了翠绿的光芒,一个个表面凝结出了一个如同孔雀石一般的外壳。
    猎户少女用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这不是她刻意为之,叶宇长听得出,她的力气只够说这么响了。
    “阿汤,她什么意思?”
    叶宇长问汤克诚。
    “她说让我们先把属于我们的四枚拿走,但她只准我过去拿。”
    叶宇长挥了挥手,让汤克诚过去。
    汤克诚摆出一脸友善地起身,向少女郑重地走去。
    少女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很费力,她凝视着一步步走来的汤克诚,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警戒。
    汤克诚走到离少女不过五步路的时候,少女的眉头猛地一锁,痛苦地迅速站起,扬起了手中的枪,投了出去。
    见状,叶宇长与一众船员心中大呼上当,纷纷拔刀起立,冲向了猎户少女。
    三只弩箭撕裂了途径的空气,径直射入了汤克诚的下腹与胸膛,汤克诚闷叫一声就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长枪同样划破空气,只不过,它奔向弩箭射来的地方——一个祠堂内的废墟堆,长枪的目标是废墟堆旁的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抬手一掌凭空轰出一块水晶,水晶与长枪两两相撞,各自不知被弹飞到何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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