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下后,楠苑先生命下人端上了茶,又将下人赶出去,等到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后,楠苑先生这才问起刘苏儿的来意。
刘苏儿刚想直言不讳地打听起温都术的事,但他忽然想到,如果楠苑先生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大义凌然,自己这么冒然说出来意,说不定会害人害己。
害人,自然是害了龙九现和崔红烟,以及龙九现的儿子,害己倒是无所谓。
因此刘苏儿先按下自己的来意不表,反而问道:“楠苑先生可知最近京城所发生的大事?”
楠苑先生露出有些莫测高深的一笑道:“刘大侠想要问的怕不是京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而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刘苏儿点了点头,承认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不错,我就是想打听皇宫里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知道楠苑先生肯不肯奉告。”
楠苑先生露出一副坦然的样子道:“偿若是别人问我,陈某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的,皇帝命我严格保密,但是刘大侠乃是陈某的救命恩人,且陈某听说过刘大侠的声名,知道刘大侠不会出卖陈某,所以不怕跟刘大侠坦言,宫里出了刺客。”
刘苏儿故作惊讶地说道:“什么?”
楠苑先生叹道:“刘大侠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之所以屏退下人,就是不想其他人知道此事,陈某能够想到这事多半是刘大侠所为,不知是也不是?”
刘苏儿想不到他能一语道破,也不否认,点头道:“不错,我去了皇宫,但是没有伤到皇帝分毫,反而闹得整个京城天翻地覆。”
楠苑先生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十分高兴,连忙说道:“亏得你没有刺杀了皇帝,否则可就闯了大祸了。”
刘苏儿问道:“怎么说?”
楠苑先生道:“眼下皇帝虽然是女真人,但比之其他人,皇帝还算是对汉人不错的,偿若他一死,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刘苏儿道:“不管继承大统之人是谁,他都是因皇帝之死而获益最大之人,而矛盾的是,他是清白的,只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已,为了洗清嫌疑,他必定会全力以赴追查凶手,到时候汉人武林差不多会遭到血洗,为了继承者的声誉,他可不管什么无辜不无辜,必定会牵连到许多跟此案毫无牵连的人,中原武林只怕会因此元气大伤。”
楠苑先生道:“不错,不过这只是后果之一,此后满汉之间的隔阂定会永难消除,除非以一方永无反抗之力为止,这样的影响可是深远的,你想想,到时候再来个应天十屠,杭州三日十日什么的,谁能说得好汉人不会就此灭了种?”
刘苏儿道:“楠苑先生说得太严重了些吧?如果女真人暴虐过甚,正好会激起汉人的反抗,到时候谁灭了谁还难说得很。”
楠苑先生叹道:“这是你将问题看得太简单了,现在女真人为何能够统治汉人?除了女真人的军功强盛外,他们还有一套统御汉人的手段,只要女真人运用得当,甚至不用自己出手,只让汉人去杀汉人,最终都能让咱们自相残杀的干干净净,唉,或者是我多虑了,我整日面对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每日胆战心惊,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每次上朝我都抱着回不来的心态,好在皇帝对我暂时还算信任,一时还不会对我生出杀心,但谁又说得好呢?就连我几乎位极人臣,都活得战战兢兢,又何谈其他人?”
刘苏儿还是认为他有些危言耸听了,想要将汉人杀得干干净净,简直是在痴人说梦,不过一个整日被吓破了胆的人,哪里还能同他谈什么道理?
楠苑先生乃是聪明之人,明白自己表现得有些歇斯底里了,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是我说得有些过了,女真人就算需要汉人作为他们的奴仆,也绝不会留下那些本事高强的人,所以他们会让汉人变得越来越蠢,同时不断消弱中原武林中的实力,到时候天下没有多少习武之人,而普通读书人又变得十分愚蠢,那么能够反抗他们的还会有谁呢?”
刘苏儿愕然道:“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楠苑先生道:“这件事看起来十分复杂,做起来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刘苏儿道:“哦?不知道是什么办法?”
楠苑先生道:“那就是科举制。”
刘苏儿毕竟是没有多少学问的人,他问道:“什么科举制?科举制又怎会让汉人变得愚蠢?又怎会让中原武林实力大减?”
楠苑先生道:“只要他们用功名利禄作为引子,用高官厚禄作为诱饵,哪愁汉人不上当?自古以来,天下最聪明的人莫不是读书人,而读书人的目的绝大多数都是为了考取功名,仅有极少数的人才会淡泊名利,不去追求这些,但这些人大都与世无争,不是隐居山野,就是看破世情,沉溺于自己的文笔当中不能自拔,这种人表面上看起来光风霁月,实则内心自私自利到了极点,这种人才不会做出什么造反的事,而其他大部分读书人都沉浸在通过读书考取功名的路途中,又有什么人会想着去推翻这种制度呢?就算考不中,也只会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水平而已,有几个人会想到这是个陷阱呢?”
刘苏儿听得有些迷迷糊糊,他说道:“我不明白。”
楠苑先生道:“你好好想想,只要考取功名的科举内容,不是让人真正有什么本事,而是不过是抠字眼,比文采,甚至是用华丽的辞藻来对对子,洋洋洒洒用春联似的言语来描述事物,难道还不能让人读书读傻了?到时候但凡读书之人,都以写出华丽辞藻的文章为荣,人人务虚而轻实干,汉人中有些头脑的都变成了傻子,那些没有头脑的,更加没有什么作为了,你说女真人这天下还不坐得稳如泰山?”
刘苏儿心中一震道:“你说得不错,可是难道就没有人能够看透这些么?”
楠苑先生道:“人总会被这些名利遮住了双眼,自己便沉浸其中,又如何看得透?再说了,看得透又如何?咱们汉人人心不齐,总是将自己的利益置于全体人之上,常言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能够看透的人紧守的信念,而那些有血性的人,又看不破这些,所以没有人肯做出头鸟,除非发生重大变故,否则汉人必会被驯化出奴性出来,到时候人人膝头都是软的,就算有一两个硬汉,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反而成为对那些软骨头杀鸡儆猴的例子,这是我早就能够预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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