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琴心长歌行》第二百二十四章 九死尤未悔(下)

    前有上古大神女娲娘娘遣九尾天狐下界,幻化人形,名妲己,蛊惑商纣王,害了一朝江山,后有太公子牙领旨下凡,助武王伐纣,建立周朝,得七百年国运,凡此种种天人或主动下界,或遣化身及手下人下凡影响人间大势走向之事,千万年来,早已是不胜枚举。
    于那诸天神佛而言,这缤纷多彩的人间,便是一座棋盘,地上的人,就是棋盘上的棋子,一朝一代的兴衰更替,千万百姓的生生死死,就只是一局弈棋的结果而已。
    他们一手造就这王朝更迭,既可为他们近乎永恒的生命增添无穷乐趣,也能以此为契机,大肆掠夺人间气运,反哺自身,更有那成仙得道之后,依仗修为,下界游戏人间,戏弄凡人,百无禁忌者,皆为祸害。
    只可惜,人虽贵为万物之灵,可未经修炼者,也不比灵智未开的野兽强上多少,成功踏足修行之道的,毕竟是少数,能看清这一切,了解到这一切的,更是少数中的少数,而在这极少数人里,就算是偶有不忿的,可千百年来,也没有几个敢于反抗者。
    其一,实力不如人家,那些高坐钓鱼台的仙人们,个个都是得道已久,道法通玄,在他们的面前,这些反抗者无异于是牙牙学语的婴孩,就算受限于天地法则,他们无法在人间发挥出自身的最强实力,但哪怕被压制在同一境界,仙人的手段也更加玄妙,再加之人多势众,那些偶尔心有不忿者,自然也是敢怒不敢言。
    其二,凡间修行者,修为到了,便可白日飞升,当然,其中自有劫数等待,失败,则化为齑粉,再也找不了天人的麻烦,飞升成功之后,自己也成了对方的一份子,哪怕最初依然觉得这人世间才是自己的家乡,可时长一久,悠悠数百年过去,心性自然也会变得如其他仙人一样,以看待蝼蚁的心态看待世人。
    这就是世道。
    约莫两百年前,敖烈因缘际会与那神君相识,当然,说是相识,在那位一人压过一座江湖的神君面前,这头历经千难万险,以黑蛇之身化龙的魁梧汉子,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那位神君一向眼高于顶,自然不屑于与这些妖兽相交,所以其实是敖烈厚着脸皮找上人家罢了。
    敖烈口中的神君其实并非为第一个提出“封天”之事的人,可绝对是第一个敢于去亲自实施的人,在他之前,这“封天”也就只是一个只存在于口头的想法罢了。
    但很可惜,哪怕是这位修为盖世的神君所能达到之极限,也还不到能行此事的地步,毕竟想要彻底断绝天人下凡之路,使得他们无法再随意夺取人间气运,操纵人间走向,就算换做一位大罗金仙,也未必能做到。
    在武道的山巅上一个人寂寞了足足一甲子的时间后,他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在看到那位后起之秀袁飞时,尤其是在看到他竟也与自己有着相同目的之时,他毫不犹豫地主动尸解转世,并将一身修为与武运完完整整地馈赠于他,希望他能够借此完成自己的遗志,行那封天之事,日后人间事归人间管,诸天神佛,再也不能随意干预。
    但很可惜,这位连真神下凡也敢以拳杀之的袁飞,最终也失败了,而他的结局显然要悲壮许多,他能活,却不愿活,他占了太多武运,若是他苟活下去,那么这件事,就永远也不可能有人能够做成,所以他以自己魂飞魄散为代价,将一身武运还于中原,就此彻底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只是在去行那前无古人的封天之举前,他早早留下了一个化身,最后帮助初立国的大洛王朝建立了镇武司衙门,用来镇压中原气运,使其不可轻易再被天上仙人掠夺,最后才有了之后长安武库中,亲自为李轻尘授拳之事。
    敖烈这一番话说罢,李轻尘听得那是心神激荡,热血翻涌,心中涌起对这二位舍生忘死的前辈之无限钦佩,而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泥丸宫某一处,有一颗小小的种子亦是破土而出,缓缓发芽,茁壮成长。
    李轻尘暗叹,这才是真正的武人呀,以武卫道,以拳撼天,拳脚所指,是要让天上仙人再也不可随意向人间伸手,如此豪情,才可称之为万古第一狂,跟他们这样心怀天下的前辈们一比,自己这些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原来江湖并不只有那些无趣的恩恩怨怨,也不只有襄州镇武司,乃至于武真一之流,更有圣人心性的孙思邈,敢与仙神抗争的神君,袁老前辈,这些人,才可称武人脊梁呀!
    鬼使神差的,李轻尘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话音未落,九天云海忽然以那高山之顶为中心,缓缓扭转,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其中电闪雷鸣,道道威力惊人的霹雳在云海之中如游龙般奔腾不休。
    乌云漫天,就连那轮大如屋舍的明月都已经渐渐隐没消失,月华透不出半尺,阵阵狂风呼啸,直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位于山腰处的李轻尘与三三姑娘根本毫无感应,完全还沉浸在魁梧大汉刚刚所讲述的故事之中,而那魁梧大汉敖烈却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脸色凝重,先是瞧了二人一眼,然后嘱咐道:“你们就在此好生温养神魂,尤其是那过刀山,乃是一桩大机缘,于你们将来成就三品之身,有着莫大帮助,之后老爷若是召见,我便会来接你们。”
    说罢,脚下腾起浮云,一下便飞离了此处山间平台。
    李轻尘与三三姑娘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二人都看出了敖烈那份急切,估计若非他们二人在此,都要化龙离去了,心中想着许是那位神秘的老爷召见他吧,只可惜,还没能来得及套出那位老爷的真实身份,不过思来想去,没有头绪,也就没再想了,而是开始回想那所谓过刀山的大机缘。
    山顶上,四周乌云环绕,雷声滚滚,其中还有无数高大的人影在雷云之中若隐若现,个个皆是接天连地,似有无穷伟力在身,随意一击,便要打落整座山头。
    那魁梧汉子敖烈驾云上来的时候,还挨了一道闪电,一下砸在了身上,只是略微烧焦了些许皮肉而已,以他体内比人族武者要浑厚千倍的气血之力来说,几下便可恢复如初,其中蕴含镇压万邪的力量倒是比较麻烦,得温养好些日子才能痊愈。
    不过他清楚,这是因为他还身在这里的缘故,若是换做在外面,再挨上这么一下,他当场便已经重伤了,这些天人下手,还真是够狠的。
    上得山顶处,敖烈一下跪倒在地,面容苦涩,一个头磕在地上,小声道:“愧对老爷多年栽培,给老爷您惹麻烦了,敖烈自去受刑,绝不会让此事波及灵隐山。”
    自家老爷的事,敖烈与之相处已有千年,自然知晓许多,老爷虽然厉害,但素来不喜麻烦,尤其似乎不愿与天上那些人为敌,自己因为念及旧友,心情激荡,一时多嘴,似乎触怒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此刻理当出去领罚,就算是死,也不能牵连到自家老爷才是。
    却不想,那位向来都是不苟言笑,语气十分清冷,对他的态度绝不会比对那些毫无生气的草木好上多少的老爷,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就连声音也多了几分柔和关切之意。
    他转过头,看向敖烈,笑道:“小烈,你这是在与老爷我讲笑话么?”
    敖烈微微一愣,不知是何意,却见自家老爷突然伸手一抓,竟一把将那覆盖了方圆百丈之广的庞大雷云抓住,再往手心一拉,那团庞大的雷云便汇聚成一条灰色的细线,一下落入其手中,被他轻轻一握,就顿时化为一道烟雾徐徐消散,可与此同时,天上却有一个愠怒的声音响起。
    “你敢!”
    却见他左手提着一位身穿彩羽锦绣袍,头戴莲花道冠,嘴角留着八字胡的俊秀男子,右手在面前轻轻一划,下一刻,便出现了一道与人等高的大门,里面可见六道旋转不休,直看得人神魂都好似要被一下吸进去的光柱。
    完全不顾手中那历经千难万险,早在三百年前便已得道飞升,最终配享仙位的男子不停乞求讨饶,他直接将其丢入了门内一道橙黄色的光柱之中,目送其惨嚎着消失不见。
    亲手将这曾不可一世,自以为也能随意高坐云海,垂钓人间的仙人打入六道轮回后,他双手负后,扬起头看向天际,眼神微冷,恨不客气地反问道。
    “你们也想下来?”
    霎时间,狂风顿止,乌云消散,那些影影绰绰的高大身影,全都消失不见,连句狠话也不敢撂下,就好似从来就没有来过。
    要想活得久,审时度势最重要,死个道友而已,算个什么?
    一切重归平静,天幕繁星依旧,山顶明月姣姣,敖烈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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