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记枪声的闷响。
手机的扩音喇叭那头应声传来犬类凄厉的惨叫,只有一声。
虞太子肩膀重重地哆嗦了一下,止住了啜泣。
一阵万籁俱寂。
虞姬侧过头望去,发现弟弟的眼睛实在是黑得惊人,就像凌晨四点没有一丝生机的夜。
“你不该恨我,你要恨就恨自己的无能!认清了吗?你一无是处到连一只狗都保护不了。”
泪珠子一颗又一颗从虞太子烧得通红的眼眶直往外崩,但是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就像把全部的伤心绝望和着血和着泪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我不想重复第三遍,樱早必须是我们虞家的媳妇,如果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姐姐我真的会感到非常的失望。”
虞太子没有吭声。
“要不然安排你去部队里磨练一下好了。”
“去越南也好,去朝鲜也好,阿富汗也好。”
“如果你能战死在沙场,我这个做姐姐的会衷心替你感到骄傲。”
虞太子不敢置信地仰起头望去,颤栗不止的瞳孔里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下场比赛好好打!”
虞姬留下这么一句,刚背过身去就撞见了石雕一样屹立在门口的父亲。
虞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你对你弟弟太过分了!”
虞姬眼中闪过稍纵即逝惊异的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是想跟着儿子一块儿上异国的战场呢?还是你想去青山的疗养院下半辈子和一群疯子作伴?”
虞老爷子震惊地昂起下巴,说不出一句话。
“噢,不好意思,爸,我忘了……”
虞姬抬手扶住额头,冲着父亲充满歉意地笑了笑:“这件事说到底轮不到你来拿主意,该由我这个做女儿替你做主!”
虞老爷子颤颤巍巍地倒退了一步,抬手扶住门沿,仿佛一瞬之间苍老了数十岁。
虞太子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父亲来了,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连爬带滚的冲过去抱住父亲的大腿,深深地哽咽道:“爸,Mike被杀了……”
虞老爷子没有吭声,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虞姬平静地笑了笑:“真不愧是亲生父子……就连窝囊样都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虞太子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抬手掩胸咳个不停:“爸,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虞老爷子扭过头看了女儿一眼:“她一直都是如此。”
虞姬被父亲眼中形如死水般的平静给刺疼了,嘴角轻微抽搐了几下,不甘示弱地回以相同的平静:“其实妈妈病发的当晚,她给你打过电话,不过是我接到的。你没看到是因为我把通话记录给删了!”
虞老爷子脸上总算泛起了波澜,在他苍老的面颊上掀起一层又一层的邹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当时喜欢的男人约了我第二天去看演唱会。如果我和你当晚赶回去的话,演唱会就看不成了。他的妻子管得很严,我们平常相聚的时间不多。”
虞姬淡然自若的表情就像在讲述别人的事,“妈妈不是隔三差五就会闹心悸疼,我还以为和以前一样,吃点药就好了。再说她最疼爱的儿子不是在身边吗?是时候该弟弟来敬点孝道了。”
虞老爷子掩着胸口痛心疾首道:“你弟弟当时五岁!”
虞姬艰涩地笑了笑:“我真的没想到她会死。”
虞太子一连倒退了好几步,不敢置信的连连摇头道:“你害死了妈妈?”
“不是我!”
虞姬平静扭过头去,用充满悲悯的目光看了弟弟一眼:“是你!”
“从你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虞家就再没有我这个大女儿立足的地方。
“爸妈的眼中只有你这个儿子!”
“其实一点儿都不稀奇啊。你能够传宗接代光耀门楣,而我,是迟早要泼出去的水。”
虞老爷子红着眼耸了耸鼻涕:“你弟弟是无辜的!”
虞姬猛地一下回过头,眼中闪着灼热的光:“这就是他最不可原谅的地方。”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把原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就全被夺走了!”
“我想抓住一点我能抓得住的东西,得从肮脏腥臭的泥潭用手划过去。”
“他得到了一切,手还干净的惊人。”
到最后,虞姬把字从齿缝一字一顿的挤出来:“凭什么?”
一阵万念俱灰的凄然。
虞姬平静地继续往下说:“老实说,妈妈刚刚去世的那段日子确实很难熬……但是我还是挺过来了,并且比以前的我变得更加强大!”
“其实我打心底感激她的,是她的死造就了现在的我。”
“这样一想的话,那个女人也算是死得其所。”
虞太子使劲掐住脖子,嘶哑地呜咽作响:“你还有良心吗……”
“良心?”
虞姬转过头向弟弟望去,邹成一团的眉头间充斥着痛苦与不解的情绪:“我这些年是怎么对待你这个亲生弟弟……”
“你想要的,我能给的都给了,可是我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你胳膊肘往外拐,竟然为了那个姓辛的小子和我作对!得到了你指着我鼻子丢来的一句,每一张钱都印着血指印。”
“你的良心才是真正的被狗吃了!”
虞老爷子抬起烧得通红的眼眶,咧嘴笑了:“你弟弟说得有错吗?”
虞姬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你妻子出事的那个晚上你在做什么……”
虞老爷子就像被戳到了最痛处,一下子缩紧了肩膀,颤栗着从齿缝挤出一个字:“别!”
“怎么?你怕我在你儿子面前揭露你的丑事?弟弟你可要听好了……”
虞姬兴奋地双眼发光,扭过头来加重语气:“当时你妈妈在床上疼的翻来覆去,你的爸爸在和我的同学,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在酒店颠龙倒凤呢!”
虞太子瞪圆了眼,猛喘起粗气。
虞姬绽露出一脸甜美而又歹毒的微笑,咄咄逼人的把头探过去,“我和你爸的情妇是在同一间医院做的流产,我们怀上日子刚好也是同一天……从那个小贱人的双腿之间用夹子掏出来那个血肉模糊的小东西也是你的弟弟啊!”
虞太子紧紧地缩着肩膀不断往后退,捂住耳朵哭喊道:“别说了!闭嘴!”
虞姬目光再度落在父亲的身上,扬起一脸暧昧不明的微笑,“就是在我的妈妈,你的妻子命垂一线的时候——”
“我在和男人做爱,而你在和别的女人偷情!”
“就是在我的弟弟,你的儿子无论如何也捂不热他的母亲的时候——”
“我和你的情妇同时怀上了孽种。”
“就是在我的妈妈,你的妻子尸体开始一点一点腐烂发臭的时候——”
“生命诞生了!”
说到最后,虞姬就像再也憋不住嗓子眼的笑意,掩着樱桃小嘴发出一阵银铃般妖娆的笑声。“生命……可真是个伟大的奇迹啊!”
虞老爷子苍老的身躯像风中烛火那样晃了晃,一下子重重摔倒在了地板上。
虞太子肩膀剧烈地颤抖个不停,忍无可忍的放声大哭。
虞姬背过身去再度倒满了一杯红酒,微笑着说:“姐姐今天教你学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生存之道……用力的去恨吧!这样你才会长成真真正正的男子汉!”
辛小付和陈辰他们赶到房门口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
“太子,你怎么啦?……虞伯伯怎么倒地上了?”
几人合力立刻向前将虞老爷子搀扶起来。
虞姬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红酒,直勾勾地盯着辛小付看。
她一丝不苟的目光简直就像要把少年解剖开来。
辛小付察觉到了身旁炙热的凝视,不由自主的稍侧过头望去。
两人四目交接的那一刻,虞姬忽地笑出声来:“你很干净。”
辛小付一愣,抓着头发害羞地笑了,“我每天都有洗澡!”
陈辰立刻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腰,“她是虞太子的姐姐。”
“姐姐好!”辛小付非常乖巧地叫了一声,好奇的问:“太子他是怎么了?”
“他养了十多年的狗在今天走了,结果把脾气撒在老爸头上……哎,这孩子就是娇宠惯了!”
辛小付轻微地蹙起眉头:“太子,你怎么可以和你爸动手啊?”
虞太子拼命揉着通红的眼眶,肩膀不住地抖擞个不停。
虞老爷子惨然地笑了笑:“不关这孩子的事,是我自己摔倒的!”
赵羽轻微地蹙起眉头,神色顿时有点儿烦躁不堪:“刚才吴凡也哭得稀里哗啦,现在又加上一个虞太子……这游戏还能玩不?”
虞姬环抱住手稍侧过身,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另一个少年身上。
吴凡怯生生倒退了一步,把头垂得更低了。
“哭一哭就好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很快振作起来”
虞姬扭过头来冲辛小付异常甜美地笑了笑:“去安慰一下我弟弟吧,他现在可是把你看的比我还重……”
“啊?”
辛小付很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向前几步把手搭在虞太子的肩上,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我相信你家的狗一定去天国极乐世界的……”
没想到虞太子哭得更伤心了,一下子趴在他的怀里大声咆哮起来:“小付……”
辛小付有点儿惊慌失措,但看着怀中的人儿悲痛欲绝的样子,顿感心头一阵发酸。
他不断轻抚着虞太子的后背,“乖啦,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别哭啦!”
虞姬在旁平静的小声说:“小付下场比赛一定要加油啊!”
辛小付“嗯”了一声,用力地点了点头。
“成千上万的观众都期待你能赢下这场比赛呢!今年我们中国能不能拿回冠军一雪前耻全看你呢!”
辛小付难为情的唉唉求饶道:“虞姐姐,别这样,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虞姬深深地凝视着少年的脸。
真的很干净。
干净到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地弄脏他。
——你办不到的。
虞姬神色惊异环顾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她不屑地从鼻尖发出一声嗔笑,在心底悄然冷笑道:办不到吗?那就毁掉他啊!
辛小付好奇的偏过头去,“小白,你在和谁说话。”
“我刚才听见了一个很可怕的声音,好像有人要对你不利!”
辛小付惊讶地张大了嘴,“啊?”
“小付,你最好离虞太子的姐姐远一点……”
“为什么啊?我觉得她人挺好的,一点千金小姐的架子都没有。”
“我能闻到她身上很重的黑暗气息……”
辛小付哭笑不得道:“还黑暗气息咧?你以为在演电影啊!”
白小白转过脸来认真的说:“那种感觉就像是她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的亡灵。”
辛小付禁不住底重重打了个哆嗦:“我的妈呀,你可别吓我!”
犹豫了好一会儿,白小白缓声开口道:“我死了之后,眼中的世界变得完全不同了。”
辛小付好奇的问:“哪里不同啊?”
白小白神色恍惚的环顾了一圈,眼中闪着怅然的光,“每一处空气都能闻到流泪的气息。”
樱早推门走了进来,冷冷地丢来一句:“你们在还磨蹭什么?观众都要开骂了!”
虞姬立刻向前一步,亲切地握住樱早的手,“樱早妹妹,好久不见。”
樱早稍微一愣,立刻换上一脸温柔甜美的微笑:“虞姬姐姐。”
虞姬微笑不语地凝视着少女的脸。
樱早抬手摸了摸面颊,吞吞吐吐的问:“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你又变漂亮了很多。”
一行人并肩走在走廊上。
吴凡垂头丧气,比之前还要显得心事重重。
虞太子把脸绷得紧紧地,不肯看父亲一眼。
他们的状态不能不让人感到担忧。
“小白,下一场可能要辛苦了!”
辛小付转过头去刚看了一眼,顿感一阵头皮发麻。
白小白神色很是恍惚,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就像行走在冰天雪地的人,整个人遏制不住的瑟瑟发抖个不停。
“姓瞄的,你怎么了?”
“我好怕。”
辛小付的声音心急如焚到了极点:“你到底怎么了?”
“有一只眼睛看着我……巨大的紫色眼睛……要来了!”
辛小付凝住呼吸:“眼睛?”
虞老爷子突如其来丢来的一句说话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小付,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辛小付惊讶地回视而去,“啊?”
“能把辛大哥的电话给我吗?”
辛小付重重一愣,“我爸?”
虞姬坐在沙发上端着红酒杯,回忆的画面一帧一帧的从脑海里闪过。
半个月前。
虞姬接到了陈明的电话。
“那辛的小子主动****来了,还打伤了你们的弟兄?”
“你尽管叫你的兄弟们下狠手!”
“你问我那小子真的一不小心暴尸街头,表演赛怎么办?”
“我就再找一个人不就得了!”
“不不不,我哪里会怪你,感谢你还来不及了,替我省了大麻烦!”
半个小时后,虞姬不敢置信地对着手机逼问道:“一个手无寸铁的高中女生打趴了几十个拿着钢管的猛男?”
陈明欲哭无泪道:“虞姬小姐,千真万确啊!”
“你他妈是在逗我吗?
三天后。
虞姬对着电话发问:“我要你帮我查的那个叫樱早的女孩怎么样?”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我们也是多年老朋友,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和那个女孩扯上干系。”
“不会就连你也翻不出那姑娘的底细吧?还是其实没有什么可查的?”
“老实说,有好几个同行找我查过那个叫樱早的姑娘……”
“查到什么了?”
“查是查到了。不过后来这些人全都人间蒸发了。”
虞姬凝住呼吸,深深地倒抽一口冷气:“人间蒸发?”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就是政府常会用的那种手段,一滴血都看不到的那种。”
明亮的客厅里,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你要我提高这场表演赛宣传规格,再追加几千万的预算?”
“我没有开玩笑。“虞姬平静的说:“白鲨,你不是要搞龙猫TV的那个秦老鬼么?这是个好机会啊。”
“舞藏那个贱女人一直从中作梗,恐怕让老板下决心不是件容易事……和她硬碰硬的话我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白鲨扭过头去,平静的说:“再说你要帮你弟弟找媳妇,至于摆出这么大阵仗么?我倒不是心疼钱,主要是费事!”
“那个女孩不同。”
“哪里不同?”
虞姬把身子探向前沉着嗓子低吟了一句。
白鲨脸色一变,震惊地张大了嘴:“军方的人?”
虞姬扬起嘴角一笑:“如果手上攒着这样的筹码,对我们的生意来说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白鲨脸上的表情经过短暂的激动过后恢复了冷静:“恐怕让她倒戈不是件容易事。”
虞姬不以为然道:“筹码不一定非得是战友,还可以是人质。”
“如果这女孩真的从小就被军方的那群怪物培养,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虽然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我看得很清楚,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善良……”
虞姬嫣然一笑:“如果学不会残忍,她永远不可能赢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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