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的并不是罗文,而是站在他旁边的一位身宽体胖,满脸横肉的男子。
单从外表上来说,这个人长得可比罗文更像坏人,但是不像坏人的坏人往往更为可怕。
周泉扫了那人一眼,说道:“原来是你个死胖子啊!都胖成这样了,还来吃吃吃,也不怕胖死你。”
很多胖子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胖,田光亮便是这样一位胖子,他听到周泉的话,脸上的横肉都抖了抖,模样很是吓人,阴狠的盯着周泉,怒声道:“周泉你找打是吧?”
周泉没理他,而是和陈睿介绍道:“这个死胖子叫田光亮,父亲是州府别驾,家里也颇有势力,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因此也有依仗,他父亲觊觎襄州刺史之位已久,所以处处跟我爹作对,两家关系极差,我们自然也互相敌视。”
别驾便是州府的佐官,而在襄州这样的上州便是从四品官员,刺史是从三品,若是按正常的路径走,从四品的别驾想要升为从三品的刺史,就得先去下州担任正四品的刺史,然后才能升到从三品的上州刺史,但若是朝中有人帮忙运作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陈睿的脑海里不禁划过这些信息,但他又不想做官,对官场的事兴趣不大,所以马上便抛之脑后,而是问了一个他更为关心的问题:“你很穷吗?平日里都来不起如意阁……”
“咳!”周泉轻咳一声,说道:“家父为官清廉,对我也管得比较严,不像他们这些败家子一样。”
陈睿一笑,给两人都满上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说道:“周兄这么义气,我敬周兄一杯。”
“干!”
那边被无视的田胖子怒火丛生,正欲冲过去和周泉好好理论一番,却被罗文阻止了,其实他是想动手的,但这里是如意阁,他不敢。
不过世子平日里不是不喜欢周泉那个家伙吗?为什么要阻止他?于是他面带不解的看向罗文问道:“世子为何阻我?”
要是只有周泉一人,我自然不会阻你,可是他对面还有一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诗侠陈睿,若是因为你而连累了我怎么办?
没错,陈睿因为这一首《侠客行》而扬名,渐渐被人称之为诗侠,不过现在仅仅只是在襄城中小范围内流传,但是流传开来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而陈睿既然敢放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样的狂言,那其本事必定不弱,所以尽管他那个身手很高的护卫没在身边,罗文对他还是充满了惧意。
当然,这些想法罗文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里是如意阁。”
但这个理由也足够了,如意阁的威名可是响彻楚国,谁敢撩虎须?所以田光亮也没有多问。
这让罗文松了口气,要是他盘根问底,自己因为一首诗而对陈睿产生惧意的事情不小心暴露了出来,那他的威名必将受损,到时候他的面子往哪搁?
不过还要在这待下去就有点食不知味了,往日能让人兴奋的歌舞今日也没了什么作用;但田光亮已经点好了酒菜,若是现在走,别人还会误以为他怕了他们,所以他还是安坐在一旁。
聒噪之人安静了下来,陈睿他们自然不会给自己找无趣。
楼下的歌舞对周泉有着莫大的吸引了,几杯酒下肚之后,目光又被勾走了;陈睿也是一样,不过周泉看的是人,而他是看舞蹈,因为古典舞之美还是惊艳到他了。
一曲终了,台上的舞女徐徐退去,接下来上来的是一个蒙着面纱的绝美女子,窈窕多姿,玲珑有致,走到台上早已摆好的古琴前坐定。
堂内的气氛也随着女子的上台变得热闹了起来,不少人发出惊叹之声:“是苏轻云,她怎么会在襄城?这是不是在做梦?我真的见到她了?还能听到她弹的曲子?我这是走了什么运?今天早上也没烧香啊!”
“听说她的曲子如同自天上而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让人沉醉其中忘却烦恼事,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了,虽然我也没听过,可是传的那么神乎其神,还能是假的不成?”
“这样的美事竟被我等遇见了,真是老天眷顾,若是天天都能看着她给我弹奏曲子,即便是少活十年我也愿意啊!”
“兄台,苏轻云可是如意阁的花魁,不仅美貌无比,而且还弹得一手好曲子,有多少年轻俊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又怎么会轮的上你?而且就算她给了你机会,凭你的家财够给她赎身吗?还天天看着她给你弹曲?这种梦中都出现不了的事,你还是别想了。”
那人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就连二皇子想纳她为侧妃,都被她拒绝了,天下也不知谁能入的了她的眼。”
“不过我觉得比起郡主来,她还是容易些……”
田光亮激动的站了起来,肥肉一抖一抖的,大声笑道:“哈哈哈,没想到俺老田也有此福气,能见到这传说中的苏轻云,还能听到她弹的曲子,世子,我们今天真走运啊!”
正在倒酒的罗文早已眼光直直的盯着台上的人儿,酒水早已溢满流了一地而不自知,他旁边坐着的两人也是神色激动,如同见到了两个白花花的姑娘一般。
而周泉则是像是吃了春药一样兴奋,如疯子一般指着台上的女子说道:“陈兄,是沈轻云,是沈轻云啊!真的是她,我来过这么多次如意阁都没有见到过她,没想到今日却能见到这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如意阁花魁,还能听到她弹得神曲,真是太幸运了,太幸福了。”
看到众人眼中的热切,疯狂的周泉,陈睿很是无语,不就是一美人吗?至于这么激动吗?而且还是一蒙着面纱看不清全貌的美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蒙着脸,可是朦胧的美感却让人更像撕下她的面纱,所以陈睿决定以后还是不能让秦清瑶戴面纱!
不管台下的人有什么反应,台上的沈轻云神色无丝毫变化,素手轻轻抚上琴弦,琴音响起。
陈睿不是怎么很懂音律,虽然段柯对他的六艺教导没有放弃过,可奈何陈睿对此道的天赋一般,而且还不是什么很有兴趣,所以他弹也能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而不走调,听也能听得出别人走没走调,但是什么感情这样更深奥的东西他就理解不了了。
不过尽管不懂,苏轻云的的琴声还是让他耳目一亮,就像是她的人一样,看不真切,但又想一窥究竟,听到前奏,便想听完全曲。
听着她的曲子,陈睿忽然感觉有些疲惫,意识又格外的清醒,脑海中有很多的声音和画面浮现。
有和秦清瑶相处的一幕幕,十年前奋不顾身的为她挡刀子,分别的不舍,以及十年后初见时他被吓跑的滑稽,她的不食人间烟火,她的一颦一笑。
忽而陈瑾涌了进来,如同魔王一般逼着他叫姐姐。
还有娘亲半夜来到他的房间,帮他盖好被踢翻的被子;他没胃口时,就一脸担心的问他是不是饭菜不和口味?他生病时,就细心的在一旁亲自照料……
也有段子手拿戒尺一脸凶神恶煞的在后边追着他跑,神医公山旬看着他开的方子时无奈的摇了摇头,梁天工罚他扎马步……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异常的平和,脸上不由的带上了笑容。
直到兰儿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露出虚弱笑容对他说:“公子,不……不用为我费心了,我没能保护……保护好小姐,已是罪人,如今也算是护好了公子,已无憾了。”
一股莫名的悲怆,不受控制的从心底涌出……
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另一些他深埋心底不敢想起的画面。
前世辛勤劳作,只盼望他有出息能过上好日子疼爱他并不亚于苏采萱的父母……
面对他的意外身亡,他们又是多么的绝望,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不欲生,肝肠寸断,又该是怎样的让人心碎?
可是他回去了,死了就是死了,时间不可能重来,他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他们膝前尽孝,给他们养老送终,万幸的是他还有个哥哥,不然这一生他也许都会活在罪恶中。
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堂内众人神情不一,有欣喜若狂,有黯然伤神,有愁眉苦脸,也有思之如狂,还有咬牙切齿,目光喷火……
但唯一泪流满面的只有陈睿。
苏轻云目光微异的看着泪流满面的陈睿,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见过不少人,在她的琴声之下,将人性隐藏在最深处的东西展露无遗。
欲望,野心,后悔……
还有女人,亦或是仇恨。
即便是平日里隐藏的再好,在她琴声的魅惑之下,也会暴露无遗。
她还从未见过隐藏着如此浓郁悲伤之人。
心中不禁涌现几分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人内心,隐藏有无穷无尽的悲伤?
她想走过去,走到他的身边,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但是这她不能这样做,她只是上来弹奏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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