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的思维,是那种纪元时代相对保守的模式,即便他与伏明月两个人经过了同心、同源的换血,他还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神女夫人,保持着相当的“尊敬”,乃至敬而远之。
你说结婚了?有证么?
虽说这年头一夜夫妻,几夜夫妻,露水夫妻,短期夫妻,搭伙夫妻都属于无证驾驶,但无论男女皆是你情我愿,无可厚非,没人当回事,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唐玄却觉得不妥,大大的不妥。
万物之间有个“情”字,男女之间是个“爱”字,修者无论做什么,选择什么,都应该纯粹一些,发乎情,止乎礼。伏明月虽然美如天上明月,但那种清淡、冷漠的气质,虚无、飘渺的表情,当然还有姜剑眉、温笑甚至唐无伤被送走前那悲痛欲绝的表情。
萧红颜?想到这,唐玄心里震了震,随即,她的身形在脑海中模糊,然后,她那张彷佛比伏明月更冷的表情,更毫无在意的脸却越来越清晰。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个很微妙的东西,有时候不用千言万语,一个表情,一个姿态足以说明一切。
一边走着,一边暗自叹了口气,唐玄只觉得因唐可昕而点燃的一团胸中的火,渐渐被森森冷气浇灭了,剩下的只有隐隐的痛。
不知不觉,苍生往逝的窄门临近,迈步进去,唐玄就发现伏明月那皎如明月的身姿正蹲在一堆乱石块儿前,保持着静默的姿态。
“先应付了李元真再说”,唐玄摇头苦笑,心头仍有疑惑,难下决断。
家人是否安全仍然没有亲自确认,始终悬着是个事儿;李元真接下来究竟要如何,也仍然是个谜团。
从态度上看,李元真对自己确实不错,整个道隐归藏这也是难得的“殊荣”,可神心难测,还需要利用有限的时间加紧“沟通”落星神剑,以求在对方万一翻脸的时候,有些自保之力。
总之,若是李元真是真的把唐君生等人安然送出,那么自己的目的,不也达到了么?
天机是什么?天地玄门又是什么?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为何是我们?始地星球的风暴,对这深沉于无尽地下空间,莫名存在的道隐归藏也有影响?
唐玄思绪纷乱,脚步转向明月楼,站在净白、雅致,发着光的楼门前,他脚步又顿住,踌躇一下便向“暮光之城”行去。
“你和我相敬如宾,这很好”,伏明月忽然开口,偏头望着行过的唐玄。
若想从明月楼走到暮光之城,那必须那经过这片两楼之间的乱石堆儿,即使唐玄脚步够谨慎,但伏明月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
“是”,唐玄叹了口气,停住脚步,似乎等待着伏明月继续说些什么。
伏明月慢慢起身,身姿窈窕如一朵风中的柳絮,赤着一双净足,芊芊小小,白嫩无尘。
她在的时候,必然有柔风和温暖的空气,它们撩动着她的发丝,露出那张绝美的脸。
她眨着明眸,双手交叠,不经意间,白如春葱的玉指微微颤抖了几下。
“我要自由,你要家人平安,这,很好······这个送给你吧”,伏明月望着唐玄完美而柔和的侧脸,沧桑的让人心醉的黑白发丝,还有那笔直的身躯,还有那绝不属于道隐归藏的满身散发的温度和莫名的气息,想继续说,但是却说不下去了。
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若不是强自抑制着,恐怕会被红晕染红了面颊,那可有些丢人了。
人,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存在?唐玄又是怎样一个人?
古今镜的片言只语,段段影响,实在没有站在眼前来的有震撼力与吸引力。
人,她见过,还相处过。如今想来,与姜剑眉、温笑、于凤清等人相处是温暖的、愉快的。她们很少有自私与冷漠的想法,对自己这个明月楼的主人简直是呵护体贴,关怀备至,更有趣儿的是,她们会陪着自己嬉笑、聊天······
有了她们,这岁月似乎也不至于那么难捱。
“不用了,谢谢”,唐玄终于转回头,扫了眼伏明月洁白的小手中托着的那朵“云”,以及云内时隐时现金黄色的网状网格,随后真诚的望着伏明月那张足以让天下任何雄性深陷其中的脸。
这种美,是超越了种族界限的,这种近乎于雌性诱惑极致气质,也让唐玄内心怦然不已。
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人与一个神族圣女,一对儿刚刚被宣布,被成为夫妻的异类,就这么“相敬如宾”的对视着。
一股如潮水般莫名其妙的东西,虽无形却在他们之间来回涤荡。
“早点歇着吧”,唐玄突然有种寂寥的感觉。
天命不在我,好运又怎可降临己身?说完,唐玄便勉强转身,向暮光之城行去。
“你要小心”,伏明月仍旧傻傻的托举着那顶伏天氏亲自制造的神战时代,绝世法宝“云顶天罗”,这四个字近乎喊出来。
可是即使是喊,从她那张细小红润的嘴中出来,仍旧那么温柔、和煦,带着万年累积的冷漠。只是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这冷漠,似乎有些变了,变得主动,变得有倾向了。
“我会的,谢谢”,唐玄抿了抿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站立良久之后,伏明月回到明月楼三楼的卧室,这里布置着星辰与月光。百余平的内室看起来彷佛大千寰宇那般广阔。
而躺在闯上喘息起伏不定的她,面容忽然憔悴的如同生了病一般。
神也会生病?
仰躺在闯上,伏明月双目却异常空洞,望着上方,她那娇小的身躯在这“大千寰宇”的环境下显得特别的孤独、冷清,楚楚可怜。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异类,如此牵肠挂肚。就因为李元真举行的那场非常不盛大近乎简陋仓促的婚礼?
是逼婚么?恐怕不尽然;仅仅是为了自由?恐怕也不尽然······
这是伏明月心里最怕的答案。
不管人还是神,寂寞久了,便会对情、爱有着一种怕到骨子里的渴望。
怕,又渴望;渴望,又不敢接近。
渐渐的,她闭着双眸似乎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白嫩的脸上轻而明显的颤抖着。
···························
道隐归藏的任何动静,李元真都了然于胸,他唯一看不透或者说不便看的地方,那便是明月楼。
遐思几许之后,李元真皱眉起身,高而完美的躯体在逐渐变得冷峻的五官下,缓缓升空。
神体永恒,神体纵横,神体从心所欲,神力无边,神功无敌,神气浩浩然从无枯竭······可是面对这炎火之山、弱水之柔,他还是小心谨慎,一举一动都三思而后行。
炎火之山,无计量的天地本源之火;弱水成汤,数不清的大宇初始之水汇集。想当初唐玄在深蓝,那里只有一朵弱水之芽,便撑起了深蓝帝国无数年的存续。
而这里不光不是芽,还是成熟了,数不尽的汤汤弱水。
若出世,一点炎火足以毁灭千百个城市,一滴弱水也足以冠盖无边大洋······这就是本源的力量。
可在这,在这片光怪陆离的空间,它们安安静静的不断向上,向上,每一缕火苗,每一滴弱水,都在向上,上方是哪?
也许是浩瀚大宇之外,也许是白洞之宝-赤阳珠的表面,谁知道呢,就连李元真也不知道。
沉思中,李元真蓦然凝目眼前山、水,双目赤红,不是被炎火照的,而是充血了。
一声冷喝,双手狂雾,黑白世界召之即来,无边彩光霎那沸腾,神通广大的单音字再次轰轰而起。
霎那间,山水之间,狂雷阵阵,飓风呼啸,而李元真那高大的身躯便隐没在这山呼海啸之中。
片刻之后,浩瀚的景象形成一道粗如巨楼,长如巨龙的龙卷,遥遥卷向山、水,而李元真那略显疲态的身躯便在这山水之前五千米左右的虚空中,显露出来,双手虚抓,全神贯注。
螺旋形的龙卷轰轰落在炎火之山,弱水之裙上,随后猛烈的旋转起来,而李元真双手掌控这头,蓦然形成一个弯曲管道形状,呼啸声,雷鸣声,更加疯狂、俱裂。
整个空间天摇地动。
而李元真便这么的与山水僵持着。
七八个时辰之后,仍在僵持,但李元真却听到了唐玄的脚步声。
遐思再起:若以神族动辄十天半个月的仪式论,这场婚礼无疑是简陋的,若以人族喧嚣热闹的场景论,这场婚礼无疑是冷清的······回想起来,李元真颇有些觉得对不起这对新人,但也没有任何补偿的意思。
婚礼不外乎为了捆绑住唐玄,在他不方便出世的时候,将伏明月这个准神族送出去监控一切,免得唐玄出去事情失控······再说,他的手段也不仅仅如此,若只是这样,又怎么能让西极仓洲,十二元辰宗世世代代为他使唤?
“脱光衣服,躺在池子里”,李元真收摄心神,声音轰响在唐玄的耳边。
“嗯”,唐玄不想问了,形势如此,照做就是了,有惊无险便是了,毕竟自己是关与对方“自由大事”的关键人物。
池子火红,池壁透明而厚重,可唐玄躺在这个仅仅容纳一人的池子里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抱起肩膀,玄玄气狂涌而出。
这池子的温度,绝对不少于零下八十度,这要不是高阶修者,躺下去,便僵了。
“裤衩也脱掉”,李元真低头瞅了瞅随后皱眉吩咐道。
“噢”,唐玄一愣,随后也照做。
李元真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口吐真言,整片空间风云滚滚,彩光呼啸,天摇地动,一派疯狂的景象。
而就在李元真掌控的螺旋、弯曲、连接着山水的管道中流淌出一溜如同小银蛇儿的液体,数滴轰轰的小火苗时候,整个万米长的管道瞬间崩塌,被水火撩动的水气、热浪冲击的七零八落。
“唤出唐花,千万不要让这些东西沾身”,李元真蓦然一声大吼,目注着这液体、火苗从空中直直将落,目标正是唐玄所处的小浴池。
火苗成串,中间炽烈红色是晶莹如红翡翠般的红色液体;银蛇滴滴答答如雾如梦,在氤氲荡起的水汽中,袅袅向下······它们在所过空间中,荡漾着美的身姿,无凭无依,却又波澜壮阔,它们逐渐在唐玄的眼中放大,但却隔着那朵迷蒙旋转的唐花。
“既然这样,为啥要脱衣服,还要脱光”,它们落到唐花上,却如同滴在唐玄心里,他的心如被硫酸泼溅,更如同起火。
这是第一次,唐花吸收东西,他有如此清晰鲜明的感受。似乎是花无法承受这柔柔的炽烈,必须要分担给他本身才不至于崩溃一样。
眨眼间,唐花起雾,随着这红白交错的雾气,它缓缓降落在唐玄的头顶,微微旋转。
旋转着,雾气倒流,迅即覆盖唐玄全身。
唐玄此时的痛苦,宛如千刀万剐,而他被化生土精气强化过的柔韧身躯,被大地之精坚固过的五脏六腑同时着火、冰封,冰封、着火。
炎山、弱水似乎被割了肉一般,一阵怒吼激荡。
“又不是没被搞过,叫什么叫”,李元真粗鲁的喘着粗气,不屑的挥挥手,整个空间旋即沉寂下来,只有下方那一片红白交错,低声嘶吼不断的一小块地方,显得那么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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