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林,无论是皇朝更迭,或是各门各派的兴衰,都与那一年四季,春荣秋枯的草木一般,无不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局面。
说是各领风骚数百年,可真要硬算,别说数百年,怕是有的连甲子时光都不到,便黯然落幕。
这“青城派”便是如此。除了当年“名侠”沈浪纵横江湖时“玄都观”出了个“断虹子”外。时至今日,这个曾经在天下人眼中的“七大剑派”之一“青城派”已是如昨日黄花。
一派之底蕴虽不是那些三流势力比不了的,但这么多年门中弟子多根骨资质平庸,已很久没有拿的出手的后辈弟子了。
但今日,整个“青城派”的弟子已全部出动,立于山门之前,手持长剑,如临大敌的望着积雪满覆的山道。许多积雪刚化去不久,露出来了些斑斑点点的黑褐色苔藓,看上去就好像一块块雪白肌肤上溃烂的疤痕。
此事,还得从三日前说起,自“青城派”势薄之后,这川蜀一带便隐隐以“唐门”稳居第一大势。可前些年却有一伙江湖大寇落脚至川西,随着其势力日益稳固,最后便成了近年来蜀中最为凶名赫赫的“川西十二寨”,奸淫掳掠,打家劫舍是无恶不作。
上一代“青城掌门”闻风便毅然提剑出山誓要剑毙首恶,一方面是想借此挽回青城之势,另一方面也着实因那些恶徒丧尽天良的手段所怒。
只是奈何学艺不精,最后死在那十二寨总瓢把子手里,更是悬尸山野,被野兽吞食,成为了压死青城山的最后一根稻草,再也不复往昔之盛,元气大伤。
可就在三日前,有人发现那“川西十二寨”居然死了个干净,死状皆是如一,不过一剑毙命,多是被洞穿咽喉。整整有七百多人,全化作了别人的磨剑石,便是十二寨的总瓢把子都没能幸免一剑封喉的下场。
磨剑石,这是“唐门”中的某位老一辈名宿说的,说是这名剑客正在借生死之险磨砺剑法。
这一磨,便磨去了七百四十三名恶徒的命。
只让人拍手叫好,死有余辜。
正在所有人以为江湖上出现了名“嫉恶如仇”的绝顶剑客时,却不想蜀中诸多稍有名望的剑客竟是先后遭到挑战,然后逐一败北。
江湖上,你来我往,熙熙攘攘,不过一时之胜负,这些年因“兵器谱”排名之争更是屡见不鲜。此人虽未下杀手,可那速度着实惊人,一路自南往东直行,从无间断,怕是意欲横推下去。
反倒是川中的那些恶名昭彰的势力遭了罪,据说此人每胜一场,便会去寻那些人的晦气验证自己的剑法。
这其中最为惊人的便是有人说数日前,曾见有一名年青剑客独斗“点苍”最后安然下山。
细细想来,恐怕就是此人。
而如今,已是直奔青城派而来。
……
这一代“青城掌门”名为魏沧浪,乃是当年那断虹子最小的弟子,如今早已是知天命的岁数,见证了青城派从盛极一时,到如今的无人问津,以及数位师兄先后惨死,其中曲折实在令人唏嘘。
“你们退下吧,此人是为求道而来,恐怕看中的是我青城派的剑道底蕴,我又如何能令他失望。”
他看着一个个目露颤色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默然随后挥手之余已自行提剑往山下走去,身形一掠竟比穿花绕树般还要来的灵动兼之迅疾。只让一干弟子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到平时只会打坐睡觉的掌门居然是个大高手。
却说魏沧浪只刚到山腰段的平地上,便见一清秀斯文的书生迎面走来,很是缓慢的步伐,可往往一步踏出已在三四丈开外,看似僵硬,却又显得灵动。
再看对方双手横握在背后的古剑,魏沧浪已有皱纹的脸颊登时舒展了开来,像年轻了几分,脚步立止。
他在打量对方的同时,那头戴逍遥巾的书生亦打量着他,心中顿感惊讶,对方竟是一不过双十的青年。
只是一眼,魏沧浪长剑一翻,已是化提为握。
可孟秋水看着眼前形相清癯,身材高瘦的中年道人却皱起了眉头,眼神如一汪吹皱的青水。“你习的不是剑法。”
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去,不想魏沧浪身形一晃竟如天罗地网般封住了他的退路,步伐复杂玄妙孟秋水一时竟然未能看个明白。
“你待如何”
孟秋水双目先是一眯,“青霜”已竖。
剑法剑法,拆分开来不过剑招心法,而剑招拘泥于形,心法藏于内。他之所以挑战诸多剑道好手,本就是想依仗小无相功那一力催万法的效果去见识一下天下诸多剑招,借此化为己用好走出来自己的路子。
只见魏沧浪手中铁剑忽然寸寸断开,一股惊人气息继而翻涌而出,只激荡的青灰道袍猎猎作响,脚下积雪瞬间被冲散殆尽,腾出来一个直径丈许的圆形空地,他平淡道:“我是未习剑法,可我青城派内藏功亦是不少,剑法更不少,若你胜我,其内典籍任你阅览三部。”
“不过,若你败了,便需入我青城派为弟子门人。”
真人不露相,孟秋水诧异对方口中的话是一回事,惊讶其雄浑内力又是一回事,此人竟然比之那“归藏子”犹有过之,他凝重的看着对方脚下的圆形空地,对方一身内力竟已快到凝气成罡的地步。
浑厚至此。
“此言当真”孟秋水以掌按剑杵地,剑身连鞘已是飞速旋转起来,蓄势待发。
“绝无虚言!”
魏沧浪一抛手中剑柄,一双袖子居然鼓动起来,像是有气劲充塞在内,他当先一拂手,孟秋水只见眼前已多了一片流云飘来,劲风吹拂间耳畔似狂风呼啸,二人周遭积雪立时冲天而起,漫天飞舞,竟是说不出的飘然。
“呛”声中,孟秋水手中古剑瞬间出鞘,青影如光。
“砰!砰砰”
只是让孟秋水真正变色的是那老道的袍袖与自己手中剑的碰撞声,竟是金铁交击的脆响,听的孟秋水心都沉了一大截。
“此乃流云拂袖手。”
只见那魏沧浪身形挪移所踏步伐暗藏九宫八卦之妙,如今双袖每每拂出皆是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劲力扑面连带着那些被卷进来的风雪都有了可怕的力道。
见此,孟秋水身形如游龙腾起,翻转间再无留手,剑势逾急如疾风骤雨,密集的比那在二人之间翻涌的雪片还要多,还要密。
本是乌青的剑身此刻已然更青了几分,寒气几欲破剑而出,冷芒乍现。
空中骤起急响。
“噗噗噗噗噗”
碰撞间,孟秋水口中忽然急促吐出四个字,虽然很轻,很急,但却前所未有的凝重。“护体罡气”
二人间的飘雪已如那颗老桂树下的桂花般尽为齑粉,便是那老道的铁袖也被他捅破了几个窟窿,可是,剑势却在离对手身前一尺之距的时候猛然一滞,像是被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壁障所阻,攻势猝然一慢。
那老道双眼瞪圆见机左袖瞬间撑得浑圆,他连退七步,鼓荡间,一声尖锐声响乍起。
“咻!”
便见无数雪花如暗器般朝他打来,如箭雨一般。
孟秋水手中长剑立竖,剑影散落已如花瓣绽开,却不知是因剑势动,还是因风动,方寸之间的风雪顿从地上被翻绞了进来,如被纳入一方圆之地,离不了,逃不脱。
变幻间,那风雪无常,竟虽剑动,如感染了古剑气机,随着孟秋水剑势一刺而出,瞬间亦如箭雨迎上。
急促而沉闷的碰撞中,一息后,一切已尘埃落定。
“好,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魏沧浪脸色有些苍白,一瞬间像苍老了数分,之前虽挡住了那一剑,可却有股诡异寒劲如跗骨之蛆般渗入体内,竟是可以寒人气血。“你赢了。”
孟秋水却不理会他,而是看了眼自己儒衫摆角上密密麻麻的细小破洞收剑转身离去。
“你并未输!”
最后只留青城掌门一人苦笑连连。
……
……
……
河北,保定城。
大雪封天,醉客楼。
酒楼里头,多是江湖上来来往往的人,或是闲汉,除了拼酒的声音外,那些个议论的嘈杂声便是外面呼啸的风声也盖不住。
“剑是什么剑”
“青霜剑。”
“人是什么人”
“痴狂人。”
“自南往东一路连挑七十三位江湖用剑好手,遇恶则杀,遇善则败,只为将他那柄剑磨得更锋,更利。”
只是随着那说书的爷孙俩略带节奏的话语落下,楼上一些正纷纷议论的侠客瞬间止声,原本嘈杂的声音顿时一肃,而后皆竖起耳朵。
这一个月来江湖上可并不平静,先是“梅花盗”再现,后有“小李飞刀”重出江湖,如今武林中更是横空出世了一柄剑,一柄在一月之内连挑点苍,青城,峨眉,快剑,华山,武当各大剑派的剑。
特别是与那武当掌门的一战,连战七场不分胜负,何其惊人。听说那人不过才二十余岁,一路行来且战且杀,江湖黑道高手折损大半。
众人听的是面面相觑,眼中震惊难言,到最后已是近于麻木,却也有人听的心绪难平,豪饮了一口。
“大丈夫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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