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不知他名姓》第九章 观复（150）想知道风往哪里吹就看雪粒旋转的去向吧

    地下通道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四下一团黑。不过这对于大多数的动物似乎并不是个障碍。麻烦的眼睛仿佛是黑夜中的两颗亮星，亮晶晶的向上望着。
    正对着那只火红狐狸的眼睛。狐狸的眼睛乌黑油亮，虽然并没有麻烦的眼睛那样明亮，可是不知怎的，却透出了深深的寒意，刺人肌骨。
    看见这样的眼神，麻烦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小小花猫在原地转了几转，仿佛是一个内心彷徨的人在无意识地踱步。终于，小猫像是攒足了勇气，顿住脚步，抬起头来，重新对上那只火红狐狸的漆黑深沉的眼睛，张开小巧的嘴巴，发出一声纤细的叫声：“喵呜……”
    这声音好似在试探，又好像是乞怜，更像是撒娇。若是这只小花猫麻烦是某人豢养的宠物，那么这个某人听见这一声娇滴滴的唤声，定会丢开手头的一切事务，飞奔到这可爱的小猫身边，抚慰着它。
    谁能抵挡这样柔弱而亲昵的呼唤呢？
    饶是那拱券上一动不动的火红狐狸，听见这一声猫叫后，深沉如井的眼仁里，也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渴望的微光。
    渴望着回应小猫麻烦的呼唤。
    狐狸眼中的那一丝光一闪而逝，但那双眼睛之下，却泛起了深深的笑意。笑意那么深，以至于她的嘴巴都咧开了，露出满口雪白锋利的牙齿，在黑暗的通道中分外显眼。
    小麻烦又一次犹豫了。面前的狐狸是在笑，那笑容和麻烦记忆中的最美的笑容叠合了起来，丝毫不差。可是，这完美复刻的笑容里，分明又少了些温度，那应该是属于母亲宽大臂膊的，令人备觉安心的温度。
    小猫麻烦彻底陷入迷茫了。它一路循着的母亲的气味追踪到了这里，见到了倒悬在拱券上的火红狐狸。这只漂亮的狐狸，从外表上看，的确是它母亲的模样，而且，那属于母亲的独特的气息也没错。但是……
    为什么这个怎么看都是自己母亲的火狐狸，就是无法给予自己母亲的感觉呢？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妈妈呢？
    可怜的小猫麻烦根本做不出判断。它犹犹豫豫地抬起小小的脚爪，往前走两步，又慎重地向后退两步，竟是始终在原地打转转。
    就在小猫麻烦犹豫不决的时候，它只见一道火红的光闪电般划破黑暗，刺向它身前不远处的地面。麻烦一惊，本能地往后跳开，再定睛看时，却见竟是那只在拱券上倒悬的火红狐狸，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的，用两只黑黝黝的眼睛定定望着自己。
    没等麻烦反应过来，那火红狐狸早已张口叫了一声。这一声也很轻，且短促，但是在寂静无声的通道内，却足以让小猫听的清楚了。
    听在旁人耳中，这声轻唤不过是狐狸喉间发出的一声鸣叫，但听在小猫麻烦耳朵里，却是一句再亲切不过的召唤：
    “麻烦，快到妈妈这里来！”
    声调，语气都不错，都是妈妈惯用的口吻。可是小猫麻烦抬起脚爪，却又不安地放了下去。
    妈妈的呼唤里，还是少了些什么。无论是她的这一声招呼，还是她望向小猫麻烦的眼神，似乎都缺少了一些……温度。
    不管是呼唤还是打量，妈妈对自己似乎都是冷冰冰的，只是在走机械程序一样。就好像妈妈能认出自己的孩子，知道麻烦是自己的孩子，可这个孩子却并非她喜欢生出来的，于是见了面只得勉强招呼一下，好像陌生人之间的礼貌客套……
    也不对。似乎连对陌生人的礼貌和客套都没有呢！小猫麻烦只觉得妈妈的招呼里冰冷而没有感情，仿佛那只是一条提前录好的声音，只不过在此时播放了出来而已，真实的妈妈，好像并不怎么高兴说话。
    可是，妈妈的话里，分明又是招呼自己到它身边去的啊！
    那么，妈妈到底是叫自己过去，还是让自己离开呢？
    小猫麻烦的思绪越来越混乱，但属于灵物的直觉却越来越强烈地提醒它自己：离开这里！离这只狐狸越远越好！
    但那是自己的妈妈啊！是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妈妈啊！怎么可能在这一刻转身离开？
    正在小猫麻烦纠结无比的时候，火红狐狸又往前走了几步，再一次呼唤道：“麻烦，你怎么了？这么多天没见到妈妈，难道，你就不想我吗？”
    狐狸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走去，走的近了，小猫麻烦能清楚地看到狐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她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后退了两三步的麻烦刹住了脚。这……应该就是妈妈吧？如果不是妈妈，自己怎么会被妈妈的味道所包围着？至于温度和感情……这也许只是被地下通道的阴沉环境所暂时影响了吧？
    火红狐狸嘴巴咧的更大了，满口的牙齿不知从何处反射了光，点点寒霜一般，令人看了心头一颤。她慢慢踱到小猫麻烦的跟前，笑眯眯的，两只前爪高高抬起，竟像是人一般立起了身子。
    小猫麻烦还在纠结和迷茫之中，只呆呆地随着狐狸的动作抬起头，仰着小脸，看着狐狸因为大笑而眯成了两道弯弯月牙般的眼睛。
    就在小猫麻烦高高仰起头看的时候，狐狸的左前爪霍然挥出，爪子前端雪亮锋利的爪尖快的像是一道快刀挥出的残影，旋风一般向着麻烦的脖颈咽喉上，狠狠地砍划而去！
    小猫麻烦完全没想到妈妈会有此动作。哪怕它搞不懂面前的妈妈为何好像丢了情感，但麻烦始终是认为地道里的这只狐狸就是自己的妈妈。既然是自己的妈妈，那她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孩子下狠手呢？
    麻烦压根没时间做出反应。它仍然仰着小小的脸儿，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的利爪向着自己的颈间划来，爪子上风阴冷如喂了毒的匕首，似乎一定要让自己孩儿的脑袋和身体分家！
    正在此时，在小猫麻烦和火红狐狸的中间地面下，仿佛火山爆发似的骤然喷出一根翠绿色的细藤，这细藤像是长了眼睛，拔地而起的迅疾之间，仍旧避开了小猫麻烦，只呼的一路蹿起，顶撞上狐狸尖锐的爪子，竟毫不费力地从爪子中间穿过，复又在那狐狸的前爪上绕了几绕，再调转方向，嗖的将细藤末梢钉进了狐狸身后的通道土壁之上！
    细藤的动作更快。快到麻烦都没来得及露出惊讶的神色，快到被穿透了爪掌的狐狸都买来得及感觉到痛。
    不过，也许那狸是真的觉不出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