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何方》第九十八章 招财鳗鲡

    沒过几日,潘阿妹在傍晚时又来电话。
    潘阿妹:“我一个朋友火燎火急得很,可我最近手头也不宽裕,但他又是多年的好朋友了,我不能不帮他,就想到你了。”
    俞香兰心想她的朋友于自己只是个陌生人,踌躇着要如何婉拒。
    潘阿妹:“他要进鳗苗,再过个把月,他的场里就能起鳗卖,再迟不超二个月。我们也是多年的朋友,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但他仅仅短期周转用,愿意付月息3%。这么高的利息率,时间要长了,他也不愿意。不过只是应急用。”
    俞香兰:“可我与他不熟。”
    潘阿妹:“我出面就我来担保,你尽管放心,有事冲我来。”
    俞香兰心想对她倒是知根知底,深知她身家丰实,为人豪迈,在朋友圈里口碑甚好,有她做保着实放心。
    于是说:“我这儿全是矮子(日元)。”
    潘阿妹如释重负,:“没事!什么币都行,只要能解他的燃眉之急。你备好了,我就陪他过去取,到时还的也是矮子。”
    第二天早上,潘阿妹就与她的朋友来取钱,俞香兰看她们认真地写了借条,签上名,还郑重地讨了红印油,摁了红手印。
    等她们走后,俞大明感慨说:“照月息3%复息算,两年多就翻了一番。”
    俞香兰:“如今借钱的不是出国就是养鳗。养鳗的老板比那些出国的痛快,出国的一说利息没几个有好脸色,养鳗的好像压根就不在意利率,想是那行业好挣钱!”
    门铃突然响得震耳,俞大明开门一看,门囗站着俞建华。
    今天俞建华的头发打了厚厚的一层蜡,油亮亮地闪光,中间的分水岭格外分明,整个人显得极为精神。
    俞大明忍不住笑说:“你今天怎么梳了个大汉汗头”
    俞建华矜持地笑了笑。
    俞大明见他腋下夹着一个崭新的公文包,手臂向前弯着,手指上两只大金戒指尤其引人注目,长长的指甲缝里的黑垢更叫人一目难忘。他那一件双排扣的黑色西装敞开着穿,显长的后摆不知在哪里被压出了许多皱折,但裤子却仿佛是刚熨烫过的,挺括得令上装惭愧,脚上的圆头皮鞋亮得可以照出影子。
    俞建华一进门就问:“姑父,我姑在家吗”
    俞香兰正想和俞婉娉玩扑克牌,听见俞建华的声音,把牌收起来,随手拿了个棒棒糖给了俞婉娉,对她说:“娉儿乖,自己先玩会儿吧,你表伯来了!”
    小婉娉乖巧地接过棒棒糖,拿起扑克牌,一边自个儿玩去。
    俞建华一走进厅里,就把公文包搁在茶几上,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一靠,摇头晃脑说:“还是您们二老的退休日子清闲痛快呀!像我这样为了挣点钱,累得跟只狗一样。”
    “你看起来就是个老板样,喊什么累?”俞大明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说。
    俞香兰沏了壶茉莉花茶,端了过来,又拿出三个小茶杯来。
    俞建明吹了吹热气,一口把茶水喝光,咂咂舌头说:“我最近喝上咖啡了,叫雀巢咖啡,美国佬生产的,比咱们的茶好喝,人家的那个才叫香。”
    俞香兰打趣说:“最近真发财啦,都嫌弃上了茉莉花茶,你要知道这花茶可是我们一家人的最爱,你嫌弃它,我不爱听。但你可以跟你姑说说,找着什么发财路了?”
    俞大明也催促,:“你这一身行头把我这老头子给吓坏了,快说说吧,让我们老俩口长长见识。”
    俞建华叽叽咕咕地笑了几声才开口,:“我最近跟一个大老板混,我老板办了几家的养鳗场,赚钱就跟扫叶子一样的容易,一年的功夫就是百万元户了,比什么香港客日本客牛逼多了。”
    “养鳗这阵子也有所听闻,你们在哪里养要不要围海”俞香兰真心好奇。
    俞建华往前弓了弓身子,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围海,我们养的是淡水鳗鱼。农村多的是地,包租几亩农田,挖掘机一挖,就是一个鳗鱼池,饲料一撒,那鳗鱼抢完了食,就蹭蹭地长大,然后就有人上门收购,一转眼的功夫,就是大几十万进帐。”
    俞大明吃惊地问:“把农田租出去了,没田,农民靠什么生活”
    “哎呀,我的姑父,现在农民要是靠田地生活哪能活得下去辛苦一整年的收入还不一定会比收田租好,还不如乐得清闲,如今哪家不巴望着有人租用自家的田地谁家不乐意收租金呀”
    俞大明问:“没了田种,年轻人该上哪里”
    “有几个年轻人肯愿意呆在村里干农活,但凡家里能借上钱的,留学的留学,偷渡的偷渡,能走的都走了。没钱送出国的,上不了大学的,也随便就进了工厂,咱们福宁的年轻人不愁没出路,我们鳗鱼场都请不到年轻人了,请的大多是中年人,要不就是外地人。”
    俞香兰怀疑地问:“台湾人会来我们福宁?我们福宁也欢迎他们?”
    她的脑海里冒出了许多年前挖防空洞的事。
    俞建华似乎洞见了她的心事,哈哈大笑:“我姑落伍了不是?你们那代人听见飞机响,就想着找防空洞躲一躲。可我小时候一听见飞机响,就特开心地追着它跑,运气好时,接到几张宣传单的同时,还能捞几只汽球玩。现在更不得了了,人家直接坐飞机从香港过来了,不用偷偷摸摸的!”
    俞香兰又给俞建华倒了一杯茶,俞建华用戴着大金戒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下茶几面,大戒指磕出轻脆的声响,他刚从大老板那里学来的,用来表达感谢的简单示式。据说这个小小的动作已经风糜了全中国,冒着特殊的广东式绅士的味儿,走场面的人物必须都得会这一手。
    俞建华咳了咳,清了清声,跟做报告似地说:“现在大陆招商引资政策的感召力太强了,许多台商将鳗骊行业挪到了一峡之隔的八闽大地,我们福宁更是用开放的姿态拥抱了大量的台商。”
    俞建华所言不虚,在福宁养鳗业蔚然兴起的时候,隔着一汪之水的台湾宝岛内,有人欢喜,有人忧。祖国大陆养鳗业的兴起,自然就形成了台湾水产业的有力竞争。
    俞建华口中的大老板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台湾同胞,只不过他在台湾并没有积累足够的资金和经验,并不是我们所想象中的能够翻云覆雨厉害角色,但丝毫不影响他在福宁创造财富。在日本对鲜活鳗鲡和鳗鱼制品的需求日益增长,中日友谊更递深一步的大背景下,只要有足够的资金援助,他就有足够的胆略,将他在台湾宝岛上日思夜想的伟大理想实践到底。
    俞大明:“我平时看报纸,没太留意养鳗业居然这么吃香。”
    俞香兰:“等到报纸上说什么行业很吃香好赚钱时,基本是那行业快要挂了。”
    俞建华很干脆地又一口喝光了茉莉花茶,:“真太赚钱了,那鳗鱼看着像蛇,滑溜溜的,不招人喜欢,但吃了大补。人家日本人喜欢吃,难怪人家身体好,不信您问问涛涛他们。福宁人养了许多鳗鱼,可您去菜市场看看有几只,因为轮不到在菜市场上大卖,烤鳗厂就收走了。烤鳗厂也一家一家地开了。您去福厦线上蹓一蹓,半边天都飘着香味,一溜的烤鳗厂在那儿。”
    俞建华用劲地吸了吸鼻子,拿起公文包,用力地拍得嘭嘭响,:“我这包里装的全是材料,今天我上来就是办个新的工商执照,成立家新的有限责任公司。老公司替新公司抵押担保,就可以找银行要钱,让钱滚钱,这钱真的好赚!”
    俞香兰:“天下有这么容易赚钱的事,那你为什么只想着打工”
    “我的亲姑姑,我不就缺点启动资金吗?这年月,只要有个几十万,一年之内我就能将他几番翻。我叫建秋投资,那死人总不肯,就抱着那点日本钱死守。”
    俞香兰:“我这几个月里没少回老家,怎么不见你提起过?”
    俞建华叫屈说:“我不忙得很吗?我们压跟没碰上面,再说了你们也忙着采石矿的事。哦!对了,听说你们早退股了?真有这事?”
    俞大明无可奈何地说:“我们不懂行,又不在场管理,年纪一把了,不想太劳累,还出了大事故,能收回多少就多少,对孩子也是个交待。“
    俞建华啧啧地惋惜说:“现在听说那采石场红火了,那谁还在旁边准备开个石仔场,大块的做出口石,小块的榨成石仔修路用,也能卖上好价钱。我敢说你们是给人算计了,这投资看的不仅是项目,还要看合伙人。”
    俞大明和俞香兰正有隐痛,就不想评述不出什么道理来,但对于曾经的豪情万丈还是忍不住唏嘘了几句。
    俞建华不过坐了半个来小时,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但这半个小时,他给俞香兰展示了一个新的世界。那是一个合理合法又上档次的用钱挣钱的世界,也是俞香兰真正梦寐以求的挣钱途径,不仅来钱快,而且特有尊严,单是那盖着工商管理局大戳章的营业执照,往墙上那么一挂,就足以令人心花怒放和自信从容。多年前的走私活那真不是人干的,身上一带着货,只要看到凡戴大盖帽的就提心吊胆。现在回头去想当时的自己,估计就是一畏畏缩缩却又强作镇定的猥琐样,自己如今看到了都得嫌弃自己。后来的采石场投资,即使说有村委当了后台,但小小的镇政府就压扁了一个村委,想起来尽是窝囊!
    俞香兰心想赚钱的时运很关健,只要雄心不灭,眼下的机会还是很多。此时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农历初一,一早事多,居然忘了给何仙公敬奉香火和果盘,连忙去点香告罪,并诚心祈求了何仙公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养鳗大吉等云云。祈求之后,她的心念又动,特地为福宁的养鳗业的福祸问掷了圣杯,三次均现了一阴一阳。
    俞香兰虔诚地捧起筊杯,无限感激何仙公给了她欣慰鼓舞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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