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渐红之时》第十三章 虚月当空,花间舞

    聂清臣背负着厉天行,慌不择路地撒足狂奔。此时他体内真元鼓荡,仿似那烈火烹油一般,飞奔起来正可谓是足不沾尘,疾逾奔马,弹指之间便已是奔出数十丈远。
    远处白雪皑皑的山腰间,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正在风雪中蹒跚前行,而观其行进方向,正是奔着方才那处悬崖而来。聂清臣顿时头大如斗,百忙中放眼望去,赫然发现竟都是些短松冈上幸免于难的英雄好汉。但见群豪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粗略算来,足有百人之众。
    聂清臣是从悬崖之上往下疾驰,其猛冲之势便如骤然开闸倾泻而出的洪水一般,此时此刻却又如何收得住足?眼看着便要冲入人群里,聂清臣禁不住骇然色变,急声叫道:“前辈,这可如何是好?”
    而厉天行伤势甚重,此刻正伏在他的背上,暗自调理着经络内伤。见他神色惶急,止不住厉声斥道:“小子,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凡事但求率性而为,切莫不可妄自菲薄。似前方这等虾兵蟹将,直管放马冲过便是,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闻得此言,聂清臣的胆气登时壮了几分,连忙高声回道:“是!前辈,你可要抓紧些,晚生带你冲过去便是了。”他闭上眼睛,猛地一提真气,足下速度竟似又快上了几分,嘴里胡乱大叫着:“劳驾!劳驾!借过!借过!”身子却似一匹脱缰的野马,泼刺刺地便碾进了人群之中!
    在吸噬了凤皇芝的灵力后,他的一身真元可谓是震古烁今,惊世骇俗,群豪都不过是些江湖上的二三流好手,试问又有谁能扛得住他这般长驱直入?
    只见他在人群中趋退腾挪,窜高伏低,一路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拦他路者无不被他撞得皮开肉绽,近他身者无不被他震得筋断骨折。群豪惊惧之下,只得挥舞着各自兵刃,齐往他身上招呼而去。可他却是视若无睹,兀自提气纵身,疾若惊电地一掠而过,便将重重刀光剑影抛在了脑后。
    不多时,便已是冲过了人群,径往山脚狂奔而去,速度不减,气势如虹。厉天行也是暗自骇异,忖道,“这少年一身真气虽是出自凤皇芝,可也不失为天资横溢之人。倘若习得一二门奇功绝艺,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一时之间,他竟是动了惜才之念,直觉得任由这少年在江湖上自生自灭,于心不忍,于心有愧。
    但听得身后数声唿哨,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群豪纷纷掉转身来,吊靴鬼一般地又追了过来。聂清臣心里更是七上八下,顿时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脚下奔得更是急了。
    他不懂武功,更不懂轻功,全凭一身恢宏无匹的内家真元,支撑着他狂奔不已。所幸他内息绵长,生生不休,这一路来翻山越岭,亡命逃窜,脚下速度竟是未曾缓得半分。
    厉天行心念一动,附耳上前,将魔教圣典《彻尽万法根源智经》中所记载的一篇轻功精要,尽数传了给他。此轻功出自《彻尽万法根源智经》中的虚月篇,隐含“虚月当空,花间独舞”之雅意,故名花间舞,最是魔教第一等虚无似妖、飘渺若仙的轻身功夫,倘若佐以清酒三杯,更是似癫似狂,如鬼如魅。
    花间舞固然神乎其技,精妙绝伦,可厉天行这等大人物却是不屑研习之。盖因这门轻功,乃是上一代魔教大明尊,专为教中女子所创,本意便是一门续命保全的防身之功。厉天行传功之际,自然将这一节含糊隐过。
    聂清臣真元充沛,习起武功来自然事半功倍。细细询问了功法中的几点不明之处后,便将这门奇功牢牢记在了心里。花间舞步伐飘逸,身法潇洒,更是甚得他风流自赏之心意,不由得他暗自窃喜不已。
    当下依足心法功诀,聚气吐纳,提念纵身,初时有些别扭硌脚,但很快便习以为常,顿觉身法步伐均是轻盈了许多。相信日后将步法练得纯熟,持之纵横天下,世间又有几人能追得上他的步伐?
    聂清臣喜不自胜,回头笑道:“小子何德何能,竟得前辈如此垂青?大恩不言谢,前辈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厉天行冷笑道:“此刻我伤重难返,奄奄一息。你不妨让我吸干你的鲜血,借凤皇芝之灵力,令我涅槃重生。”
    聂清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滚落一旁,慌忙稳住身形,继续向前狂掠。他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诸多念头纷至沓来,脸上神色一变再变,终于停下脚步,大声说道:“倘若不是前辈,我早已丧身在短松冈上。况且前辈还授我武功,便又多了一层师生之谊。哼,不过是一身鲜血,既然前辈疗伤需要,那就过来吸吧!要是我皱一皱眉头,那我……那我就不是英雄好汉!”
    厉天行哈哈笑道:“好,既然你并无异议……”话犹未说完,却见聂清臣讪讪地接口说道:“前辈,这个……鲜血无需一次吸干吧?不不不,我不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我的意思是倘若不甚碍事,不如就隔几日吸食一回,无非将养时候拖长一些罢了……”
    厉天行忍俊不禁,伸出右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莞尔笑道:“傻小子,短松冈上我推你入钟,确然存心不良,传你两门功夫,也算是将功抵过,咱俩互不相欠。至于我的伤势,并无大碍,将养几日也便是了,何需吸你鲜血?倒是我那故人之子,还需你多多担待。”
    聂清臣登时放下心事,没口子地应道:“那个自然,前辈无须挂牵,晚生也是磊落大丈夫,应承了的事自然风雨无改。”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两人朝着西北方向,一路风驰电挚,谈笑之间,也不知奔过了多少路程,只是群豪倒也锲而不舍,远远地随在两人身后,相隔始终在数里上下。
    双方一前一后的追逐,不知不觉已至深夜。聂清臣二人来回几番地兜兜转转,尽拣岔道野径绕之,想将追敌撇下。但群豪中有一人是来自关东的马贼,极擅于追踪之术,不论聂清臣二人如何绕道转弯,他总是能领着众人跟踪追到。只是这么一来,一行人越走越荒僻,已是深入到汉岭的蛮荒腹地中。
    好不容易寻了处背风向阳的野松林,两人再也支撑不住,便纵身藏于松枝之间,但求捱过当晚再说。聂清臣饥渴交迫,直觉得嗓子里仿似在冒烟一般,忙双手捧过松枝上的积雪,以掌力化开,接连喝了三四捧雪水,方才心满意足,兴尽而止。
    厉天行结跏跌坐在松枝上,正色道:“小子,横竖这片松林易守难攻,谅那帮鼠辈也不敢贸然来袭,今晚我便在此调理伤情,休养生息,你就在一旁为我护法守夜吧。”聂清臣忙点头答应,自顾自地栖身在另一根松枝上。
    聂清臣举目远眺,但见群豪举着火把依次追来,熊熊火光倒映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便如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匍匐前行在崇山峻岭之间。
    不知什么时候,风雪早已停歇,但寒意却是越来越深,松枝上的冰凌也是越来越长。群豪逼近野松林,却不敢贸然入内,倒是在林边拾掇出一片空地,燃起了几堆篝火来,看似便在此处安营扎寨了。
    聂清臣便也就松弛下来,默默地靠着树干,似睡非睡地暗自歇息,一时之间只听得远处篝火,噼里啪啦地烧个不停。
    正自假寐,忽嗅到一股肉香四溢的烤肉香味扑鼻而来。聂清臣忙循味望去,原来是群豪沿途上打了些野兔野羊,此时正置于篝火上,燎烤得喷香无比。
    聂清臣早已是饥肠辘辘,远远瞧那烤肉,色泽焦黄油亮,肉汁淋漓不尽,想来应是肉嫩可口,回味无穷,心里更是忍不住食指大动,直欲扑上前大快朵颐一番。
    可瞧瞧枯坐一旁默然运功的厉天行,他只得摇摇头,强自压下心头窜起的一阵阵饥火。不多时,但见群豪席地而坐,纷纷取出随身携带的酒水干粮,篝火处霎时觥筹交错,欢声雷动起来。
    聂清臣再也按捺不住,悄悄地贴着树干一滑而下,再蹑手蹑脚地掠到松林边,匿身在一块青石之后,暗自观察篝火地的诸般情势。
    篝火地离松林边不过一箭之地,倘若身无挂碍、全力施为的话,以聂清臣内力之强横,当是几下起落便可纵身过去。而群豪正是酒酣人畅之时,未必会有人多加留意。
    一念至此,跃跃欲动,伸手抓住一块碎石,约有巴掌大小,腾地便往篝火地的右侧掷去。黑夜中只听得“嗖嗖”破空声由近及远,便似有一人在雪地上急掠而过,群豪里刹时便立起了数人,高声叫道:“大伙儿小心戒备,厉天行杀过来啦!”
    趁着群豪的注意力被碎石引到一旁,聂清臣身似狸猫一般地急窜而出,宛若一阵轻烟,悄然无声地滑行在雪地之上,不过三下两下腾跃,便已是掠至篝火地旁。
    他瞅准最近的一堆篝火,倏地纵身入内。篝火旁立着十数名汉子,见他鬼魅一般地窜了过来,均是骇然色变,纷纷拔出兵刃,厉声叫道:“什么人?”“有刺客!”
    聂清臣也不搭言,竭力提聚起全身真元,将那花间舞轻功,施展得变幻精奇,淋漓尽致。只见他在人群中东一窜西一晃,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群豪明明瞧他已是掠至东北角,忙将各般兵刃齐齐招呼而去,却不想倏忽之间,他身形一转,突地又折往西南,群豪种种杀着顿时落空,反而被他撇在了一旁。
    群豪气馁之余也是啧啧称奇,这厮干冒奇险,孤身闯入人群,却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委实让人难以测度他的用意。但见他身形倏地晃过篝火,顺手拎走一只烤兔,随即便头也不回,径往野松林里奔去。群豪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厮如此大费周折,竟是为了抢夺烧烤架上的一只烤兔。
    群豪面面相觑,均觉此事匪夷所思之极,也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登时便有十数人飞身追了过去。岂知刚追到松林边,便听得空中传来嗤嗤几声轻响,旋即便有数道劲风自松林里激射而出,将群豪身前的一方青石,倏地射出了几个指头大小的对穿窟窿!
    群豪悚然大惊,纷纷强自按下脚步,只听得松林里有人喝道:“擅入松林者,杀!”群豪更是噤如寒蝉,再不敢妄动半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