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渐红之时》第五章 故名之曰逆天行

    天际倏地卷起重重乌云,转眼间又遮掩住了那轮昏黄的斜阳,寒风阵阵,朔雪飘飘,天色又晦暗了许多。
    愤怒的飞鸟接二连三地撞击在华严钟上,发出一声声沉闷悠长而又惊心动魄的钟鸣声,凄清而又无奈地回荡在天地间。华严钟的钟身上已是鲜血淋漓,一片狼藉,四周的空地上落满了万千飞鸟的残肢碎肉,渐渐地,腥臭冲天,堆积如山。
    群豪们何曾见过如此诡奇邪异之事?哪料得这些平素里难得一见的珍禽异鸟,一只只便如那幽冥鬼狱里逃出的索命恶魔一般,疯狂地向着人群,展开一波接着一波的自杀式攻击呢?
    不时便有人惨呼着被啄瞎了双眼,不时便有人哀嚎着被抓挠得血肉模糊,所幸群豪皆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人人竭力斩杀下,那万千飞鸟的疯狂攻势已是被慢慢遏制住。
    而厉天行护身黑气的边缘,已是凝满了被冻作成冰晶状的冻鸟,密密麻麻地将他包裹在其中,乍眼望去,便如华严钟上矗立着一个由无数鸟尸冻结而成的大圆球!
    一只白羽鹊冷冷地悬浮在华严钟前,漠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幕血腥,不时发出一声声短促的尖啼,指挥着群鸟前赴后继地撞往华严钟。
    突听得圆球内传来一声穿云裂石般地长啸。啸声中,黑气暴涨,真元激荡,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那鸟尸冻结而成的大圆球已是四散炸裂开来,飞身跃出一名神威凛凛的黑衣老者,正是魔教先意大尊者厉天行!
    那白羽鹊大吃一惊,慌忙挥动双翅,意欲避过一旁。哪知它身形刚动,厉天行已是疾如闪电地欺身上前,凌空一把便抓住了它的脖颈!
    厉天行嘿嘿一笑,不屑地哂道:“区区一只扁毛畜生,竟然还妄想逆天改命,可笑,可笑!”他将掌心真气一吐,那白羽鹊登时便冻成了一块冰坨,双掌再一错,冰坨便碎裂成一片片冰渣,随风消逝无踪……
    白羽鹊既殁,万千飞鸟登时便没了主心骨。群鸟声声凄啼中,转眼便已是逃得九霄云外,只留下了血流一地的残破鸟尸,腥不可闻,惨不忍睹。
    群豪惊魂未定地面面相觑,均是心有余悸,大有劫后余生之感触。方才与鸟群这一番惨烈的厮杀,不过盏茶功夫,却有数十名汉子倒在了血泊之中,盖因那鸟群冲击实在过于密密匝匝,防不胜防下,难免会失手受伤。更有几名武功平平之士,伤重难愈,就此气绝身亡。
    厉天行负手傲立在华严钟前,鹰视狼顾地扫了群豪一眼,森然喝道:“倘若各位能在一炷香的时辰内离开此地,厉某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日后见面或许还会卖份交情。如若不然,休怪厉某今日会大开杀戒!”
    只听得玉音子冷笑着回道:“厉天行,你已是身陷死地,插翅也是难飞,竟然还敢在此大言不惭地夸夸其谈?哼,莫要笑煞了这天下英雄!”
    一直没有吭声的华山名宿三眼剑猿侯献果,也是踏前几步,厉声斥道:“厉天行,在场的这数百条英雄好汉,哪一位不是与你有着血海深仇?你这等大奸大恶之徒,哪一位又不是欲将你除之而后快?”
    天龙寺惠能大师适才与厉天行过了一招,情知这魔头武功超群,在场群豪无论是谁,以一敌一,断无可胜之机。但若群豪能摈除各自心魔,都豁了出去一拥而上,未必不能当场诛杀这大魔头。当下大声接道:“厉天行,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你魔功滔天,难道你一个人就能敌得过这数百名侠义之士?”
    厉天行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诸位的言下之意,今日看来是要留下厉某的头颅了?”他负手来回踱了几步,群豪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各自手里的兵器。
    忽听得厉天行幽幽说道:“也罢,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在下纵有通天之能,又怎敌得过诸位大英雄?”
    玉音子手腕一抖,只见一道剑光倏地闪过,将雪地上的一块青石斩作两段,群豪登时轰然喝了声彩。玉音子志得意满地大声呼道:“厉天行,念你也是一位英雄,别再作无谓的口舌争斗。这就速速自我了断吧,我玉音子担保留你一条全尸,省得大伙儿群而攻之,生生将你五马分尸!”
    厉天行摇头叹道:“玉音道兄一番美意,可谓是面面俱到,在下原该遵命才是……”玉音子冷笑道:“那厉兄便赶紧上路吧,莫要再耽误大伙儿的时辰。”
    厉天行皱眉道:“只可惜在下的名字取得不好,倒叫在下有些为难了。”玉音子茫然道:“休要耍什么花样,这与你名字有何关系?”
    厉天行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在下名唤厉天行,原本取的便是‘逆天而行’之意,可见天意使然,在下不得不逆天行之才是正理。”
    玉音子勃然怒道:“原来你是消遣我来着!”厉天行笑道:“不敢,在下可不愿得,无端端地便被五马分了尸,如何敢消遣诸位大英雄呢?”
    侯献果阴恻恻地接口说道:“既然多说无益,大伙儿和这厮还讲什么江湖道义,一同上前乱刀砍了便是!”
    厉天行饶有兴致地望了他一眼,淡然笑道:“侯兄莫急,在下一时倒改了主意,不知侯兄有没有兴趣听一听?”侯献果道:“讲!”
    厉天行脸色一变,正容道:“在下固然敌不过这在场的数百名大英雄,可是在下横下一条心,拼死突出重围倒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倘若在下侥幸逃得性命,嘿嘿,日后必率圣教铁骑,将诸位大英雄的师尊长辈、徒子徒孙、夫人爱妾、幼儿稚女,逐一杀得干干净净!”
    他这一提到各人的眷属,在场群豪无不凛然心惊。情知此人言下无虚,众人拦他是拦不住的,今趟若是杀他不死,他日必以毒辣手段相报,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只怕个个难逃他的毒手,思之令人不寒而栗。一时间,短松冈上鸦雀无声,人人脸上动容变色。
    而华严钟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须知那凤皇芝的灵力,可谓是汹涌澎湃,沛然莫御。自聂清臣吸入小腹后,便顺势涌入他的丹田气海里。
    而他从未修习过内家功夫,丹田气海里自然空空如也。凤皇芝的灵力填满他丹田气海后,仍有一多半灵力无处宣泄,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经脉,透过他的穴道,向着四面八方宣泄而去。
    偏生聂清臣又被倒扣在华严钟里,此钟乃是道门玄宝,青铜铸就,水火不侵,那凤皇芝灵力逃逸不出,便又反弹回聂清臣周身上下。如此一来,等同是数十位高手各出真力,同时按摩疏通他周身数百处穴道,他内内外外真气激荡,身上数十处玄关一一冲破,只觉全身脉络之中,有如一条条热流在到处流转,舒适无比,便是连刚才那般火烧炙烤的感觉都渐渐消失无踪。
    这等机缘自来无人能遇,而此刻正是他水火求济、龙虎交会之时,倘若他能融会贯通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任督二脉,一举冲破习武之人魂萦梦牵的生死玄关,将来他在武道上的修行,前途真可谓是不可限量!
    他亦是好事之人,虽然仍在百般煎熬中,却还是竖起耳朵听着钟外的事。当听到厉天行说出这么一番危言恫吓的话后,群豪一时便没有了声音。他心里也是咯噔一跳,暗想,都说魔教中人行为乖张,不可理喻,看来确有几分道理。
    忽听得关中大侠赵正义发出了一阵爽朗的长笑声,他心里也不由一喜,这赵正义行事光明磊落,性情急公好义,群豪但有他在,必定会人心安定,又何惧之有?
    赵正义咳嗽一声,将全场视线聚焦在他身上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尊者言出必践,天下人有目共睹,不过些许小事罢了,又何必搅得江湖上又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呢?”
    厉天行冷笑道:“莫非你有甚高见?”赵正义摇头笑道:“高见倒也谈不上,不过小弟却有一方两全之策。”厉天行扬眉道:“哦,说来听听。”赵正义笑得更是满面春风,缓缓说道:“同是武林一脉,冤冤相报何时了?倘若大尊者放过那华严钟里的宝物,即刻转身离开,小弟担保绝无一人阻拦大尊者半步!而从前的恩恩怨怨,也就此一笔勾销。不知大尊者意下如何?”
    赵正义使了个眼色,玉音子登时心领神会,忙接口说道:“华严钟里的宝贝,唯有缘者方可得之。你武功如此之高,又何需再窥夺此物?厉天行,是战是和,你一言可决。”
    话音刚落,一旁的河朔商家堡众弟子中,却是走出一名手持朴刀的汉子,朗声说道:“赵大侠,此议万万不妥!大伙儿齐聚短松冈,正是为了要替天行道,铲除妖魔,岂可为一己私欲而罔顾持正行侠之大义?”
    此人一说话,商家堡众弟子自是大声喝彩,便是连旁边几大帮派,也有不少人点头附议。赵正义识得此人,正是河朔商家堡年青一辈的大师兄,为人刚直不阿,向来快意恩仇,人称碎银刀商匡正,在河朔一带颇有声望。
    赵正义冲他拱拱手,温和地说道:“商老弟,你可有所不知了,大伙儿今趟困住魔教的这位大尊者,为的却是那华严钟下罩着的一宗小玩意。再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又何必为商家堡招惹如此强敌呢?”
    商匡正拂然怒道:“赵大侠这是说的什么话?商家堡今趟来了三十七名弟子,便是要来取那魔头的性命,再聚众一举攻上光明顶,彻底灭掉这为祸人间的邪魔外道!你怎可本末倒置,竟还妄想纵虎归山?”
    商匡正一席话,说得很多人都低下了头,便是连那华严钟里的聂清臣,心里也是大大赞赏。赵正义颇有些哭笑不得,温言劝道:“商老弟年轻气盛,我也不来怪你。你可知这江湖之事,并非正就是正、邪就是邪这般地简单。有时候不妨退一步,如此方可海阔天空。”
    商匡正正色道:“大丈夫行事,宁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江湖上虚与委蛇的事,我也懂一些,只是大是大非的原则,却是颠扑不破。斩妖除魔乃是大节,而大节不可夺也!”
    群豪中的大多数人还是怀着一腔热血而来,听得商匡正慷慨激昂的一番话,不由得激起了各自的仁侠心肠,面上都是耸然动容。
    赵正义眼见不妙,暗地里向玉音子又使了个眼色。玉音子一愣,忙向商匡正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小兄弟,你且过来。”
    他本意是想将商匡正召到身边,再细细劝慰,哪知商匡正身形刚一动,骤然间,便有一道剑光风驰电挚地闪过!
    再定睛看时,那商匡正的胸口冒出偌大的一蓬血花,人已是砰然倒在了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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