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深,渡夫的歌声越来越近了,湖面上仍罩着一层薄雾,水中倒映的月光有些黯淡,展现出了朦胧的美感。
岭南渡口约五丈处,吕正蒙和卫曲隔着一段距离而立,他们对面是半跪着的陈明城,这位强大的武者已经生机微薄,可仍用一双不知为何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对面,似乎是对卫曲的判断不满意。
“将军,”吕正蒙还是忍不住问,“那无面与陈城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照您所说两人共用一个躯体,行事却截然相反,这是不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这是‘分魂症’,古医书上有记载,我特意翻阅了好久的宫中典籍。”卫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个人的精神会因某种缘故分成两个,一主一侧。它们可能或善或恶,或好或坏,掌管主要的并不知道心中有这个侧面,而侧面知道主要,时刻想取而代之。”
吕正蒙心中一惊,他想到了自己体内的沉睡的真魂,是有些相似的。
卫曲继续道,“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那个问题了,无面为什么执意要这一枚枫叶。在陈城没有发病最初的认知中,他明确的知道只有御风门派的信物才可以施展完全的剑术,而不是他所学的粗陋皮毛。可在那一夜后陈城发病,将自己所做臆想到侧面‘无面’那里去,而他则是传承了御风剑术。无面想要使用御风剑术,这具躯体就会自动让他成为‘陈城’,而破除的办法,就是在‘陈城’的认知中把枫叶亲手交给‘无面’。”
“可您说他们是一个人,这是……怎么办到的?”吕正蒙不解地问。
“无面可以让陈城在某些时候产生幻想,这应该是个苛刻的条件,不过据我猜测,夜晚才是无面占领这具躯体的时候,在白天他只能在意识中下某种暗示。”卫曲这次的语气中猜测居多。
吕正蒙指着那边,“可您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像是无面啊。”
“卫曲……”陈明城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去,“那我问你,既然你说我是无面,可我为什么要把他的行踪告诉你?你分析过蔡辉与耿凡的举动,这样根本说不通!”
卫曲冷冷地笑,“那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你那天晚上约我出来,经过此前种种,我已经生了疑心,特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根据我的猜测,你那时应该是无面才对,你一路的杀心正好佐证了这一点。可你没有杀意,最后也没有动手,这就让我不得而知。不过我猜,当无面用这具躯体为主导时,看到我就会自动切换到陈城吧?”
吕正蒙撇了撇嘴,心想将军您是不是太自恋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陈明城并没有反驳。
“至于你收我这个学生为徒,白日时你是想为御风剑术找到传人,后来则是觊觎他手中的灵器。你记不记得你我的传信?第一次你是告知我与无面交手,第二次是告诉我无面的踪影,特意让我带上他。两次传信,都是在夜晚。”卫曲淡淡地说。
陈明城连连摇头,可他自己也哑口无言,找不到半点辩解的余地,可他仍是不相信自己就是无面这个事实。
“如果你还是不信,那决定的证据就在你出现的时间。”卫曲最终一锤定音,“这就是我所有的猜测得到证实最有力的证据,现在商会已经结束,你摸摸自己怀中,是不是揣着一大笔金钞?”
陈明城用最后的力气扯开自己的衣襟,颤抖着掏出一大捆金钞来,旁边还有寒玉之盒。他用尚能运动的左臂颤抖地抓起金钞,瞳孔猛缩成一个小点,金钞与玉盒全被血污了,他就低着头,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哈哈哈哈哈!”他低头大声笑着,有些疯狂与癫狂,不断地咳出鲜血,在他油尽灯枯的时候,终于认清了现实。
“将军,快!不要留活口!”吕正蒙望着寒玉之盒,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可是已经来不及,就在陈明城状做癫狂哈哈大笑似乎刚认清自己的这个时刻,他用左臂猛然打开寒玉盒,一把将五叶花吞了进去。卫曲虽然极快地拉弓挽箭,可所有的箭矢都被无形的壁障挡住了。
御风剑术·壁障。
这本应该是陈城才能使用的御风剑术,可如今在无面的手中重现了。
无面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这个时候他像是回光返照的病人,力大无穷,将自己身体中所有的箭矢尽数拔了出来。每一声闷哼,都有一股血液喷出,可就是这样痛苦的举动,他脸上仍留着疯狂的笑容。
卫曲这才发现自己翻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刚才的摇摆不定内心挣扎不过是伪装,看到金印的瞬间陈城就消失了,只有无面的意志生长在躯壳中。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他能够使用御风剑术全部的威力了。
“那是什么东西?”卫曲连连后退摆好阵型,又惊又怒。
“五叶花。”吕正蒙看着无面渐渐恢复的伤势,低声说了一句,“想不到小白他们为了将江山社稷图拿到手,会付出这样的代价。”
就连吕正蒙也有些自责,他早该提醒的,那个玉盒他现在也拥有着——当年卫芜明在生命垂危之际炼化了药力,治好了苏墨白的眼疾与他自己的血脉冲突。可五叶花的药力就可有可无了,被当做珍品分别由两人保存,现在他自己的五叶花也是装在寒玉盒中放在床底。
“该死!”
卫曲自然知晓苏墨白是得到传说中的神药五叶草的,可他没有想到伴生的五叶花会留存下来,甚至用到了这次交易中。他其实可以直接一箭射死无面的,可有一些疑惑他也想不明白,才暂且留了他一命。
可万万想不到,这竟然是他复苏的机会。
“果然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他低低的叹了一句。
“你小心一点,如果有机会,马上就跑。”卫曲低声对吕正蒙说,“只要你回到郊外的长亭中,就会看到我的副将,告诉他实情,大军已经枕戈待动了。”
吕正蒙摇摇头,“将军,我不是小孩子,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送死的。”
他握紧了剑柄。
如果留下卫曲,等待他的绝对是死路一条。吕正蒙清楚地知道,卫曲方才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声东击西,陈城是相信这位友人放松警惕了的。可现在无面,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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