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陛下请安。”
齐雅看着眼前已经两鬓斑白的沈平说:“起来吧。”
时间似乎只在齐雅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其他的人都老了,只是如今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有气无力了。
“陛下近体可还安康?”沈平问。
沈平的发问与其他的人不同,他是出自内心,这点齐雅毫不怀疑。齐雅道:“朕这子还好,只是沈将军多年在沙场征战,更应该注意调理才是。”
沈平道:“臣是廉颇老矣啦。已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齐雅掩面笑了笑说:“哪里就老了。就算是老了,也是老当益壮。对了,朕今叫你过来是有事要问你。扬州知府有个空缺,你可有什么推荐的人过去吗?”
沈平想了想说:“这朝中的人,臣也都不大识得,要是让我推荐些武将倒还知道。”
齐雅道:“无妨,就挑你认识的说。”
沈平道:“近只是听说一个叫乔喜的人好像颇受推崇。据说在民间的时候还有个猪秀才的称号,可见是个有才华的。如果让臣来推荐,怕是只觉得他还不错了。”
齐雅道:“此人朕也见过,只是不知沈将军觉得他哪里好?”
沈平道:“初入茅庐者总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味。扬州是纸醉金迷之地,怕是要放这样的人进去才能把这一滩浑水搅和搅和。更何况此人出自扬州,再让他回到扬州,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只是他只是吏部一个小小的书吏。”
“陛下选拔人才,从来都不看份地位,也没有门第偏见。怎么这次却开始在意这些细节了呢?”
齐雅道:“沈将军此言,甚和朕心。”
“臣不敢。”
沉默了半晌,齐雅道:“平哥哥,若是你有空去看看佩儿吧。她怕是不太好了。”
一句话仿佛把时间拉回很久很久之前,那年花开得好,天气也好。他送了她一条金鱼,他在她后看到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
“我……还是别去了吧。去了难免多出许多伤心来。”
“去吧,你若不去,她怕是心中不安。”
“是。”
护国夫人府里出奇地安静,齐朗为了让母亲安心养病已经拒绝了无数上门探望的宾客。他们都想在护国夫人去之前利用她最后一次。这个女皇放再宫外的女子,这些年里从他们的夫人口中得到了多少消息,至于现在,他们也想依样学样,在收集收集女皇的消息。
更何况,齐朗现在也是炙手可的新贵。如是在护国夫人病重的事上出些力气,没准会在齐朗面前卖一个人。万一后除了些差错,也好让齐朗能高抬贵手。
只可惜这些人都打错了算盘。齐朗心知母亲喜欢清静,也知道那些人没安什么纯净的心思,这些天来来往往的人便一概拒绝了。
“沈将军,您来了。”只此人,齐朗是不敢拦的。非但不拦着,还亲自迎接。
沈平道:“你母亲如今形如何。”
提起护国夫人,齐朗心中满心愧疚,到了此时,竟然比亲母病重还要让他悲伤。大好男儿也不免落泪,道:“还是老样子。太医来看了,说是这几天的光景了。”说完这句,齐朗竟然呜呜咽咽起来。
想当初他在铲除沈成仁的时候若不是沈平也从中指点,怕是他现在不仅得不到这样的地位,反而会惹祸上。他有时候会暗自想,若他有如沈平这样的父亲该多好啊。
沈平道:“带我去看看吧。”
“好,沈将军请随我来。”
沈平跟着齐朗的引领来到府中后院单独开辟出来的小院,倒是一个清净的地方。只是沈平记得佩儿是最喜欢闹的了,如今竟然在这样清静的地方住着,心中五味杂陈。
进了房间,整个房间死气沉沉,昏暗无比,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的弥留之所。
齐朗轻手轻脚地走到护国夫人边,像是怕打扰一个熟睡中的人一样,说:“母亲,沈将军来探望您了。”
护国夫人丝毫无反应。
齐朗再次说了一遍:“母亲,是沈将军来了。”
护国夫人稍稍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说:“是沈将军吗?”声音很是微弱。
“是我。”沈将军此时已经走上前来。
护国夫人掀开被子,似乎想要下一样,可她也许以为自己完成了这些动作,但实际上,她只是稍微地动了动手指。齐朗又把她的杯子盖好后才说:“母亲,体要紧啊。”说罢便带着众人退下。
沈平坐到边,把看着护国夫人说:“我来看看你。等你好起来,咱们再一同好好说话。”
护国夫人看着眼前的沈平,嘴唇蠕动,含糊不清说了句:“奴婢,给将军请安。奴婢去找小姐来。”
她的眼里沈平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她还置于齐府中那个花园。她自知份地位,是个小小的丫头。她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她只要能一直这样看着沈将军就够了。她最大的心愿是自家小姐能和沈将军结为连理,她作为陪嫁的丫头到齐府去。
这样她就能夜夜守护着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了。她的小姐,和她的沈将军。
沈平笑着说:“不必了,我同你说说话就走。”
护国夫人有些迷茫了,她从未想过沈将军会特意来找自己。她该如何做呢?她该和沈将军说些什么呢?
“奴婢,不会说话。奴婢还是找小姐来。”
“就是你家小姐让我来看你的呀。”
“小姐?小姐特意让沈将军来看我?”
“是啊。所以,你有什么话都和我说了就是了。”
护国夫人闭了会眼睛,在脑子里已经过完了她的一生。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已经不是刚才所见的浑浊,而是变得神采奕奕,她说:“将军,奴婢这一辈子只是您和小姐的奴婢。可若有来生,奴婢也想同将军……奴婢还愿意跟随将军。”
此言说罢,那神采奕奕的眼睛慢慢变得灰暗,又从灰暗变得黯淡无光,直到永远的闭上。
沈平解下自己的一块玉佩放在护国夫人的手里,说:“若有来生,你便拿着这玉佩来寻我吧。”
护国夫人的丧礼上,女皇亲自来吊唁。她从发髻上拿下一个玉簪,是当初沈平送给自己的。她将那个玉簪放进玉佩的棺椁里说:“佩儿,这一生你我都没能得偿所愿,只愿来世我们不做主仆,做真正的姐妹。”
齐雅心中难过,可眼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口,若不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心脏的跳动,她似乎以为躺在那棺椁里的是自己了。
护国夫人的丧礼上,齐雅还见到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乔喜。想不到这乔喜也适应这都城里的官员生活了。
齐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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