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局卷一江湖多歧路一任风和雨第一百七十四章宋州血战柯以之本不曾想过要杀了刘鼎,可当时情急之下,不觉奋尽了全力。这一剑洞穿刘鼎胸膛,令其心脉断裂,立时血流如注。柯以之命人将重伤的刘鼎送出城外,交给朱温。
朱温接到刘鼎时,刘鼎已是奄奄一息。朱温心中一阵惶恐,不敢隐瞒,星夜派人奔赴黄巢处禀报实情,请五禽谷传人王荆来救刘鼎。王荆自随军以来,累救伤残军士于生死一线,深得黄巢军中尊崇,奉为。
朱温在军帐中来回踱步,身上大汗淋漓不断,他把额头擦了又擦,宽慰刘鼎道:
刘鼎见朱温在一旁焦躁不安,勉强开口道:
朱温问道:
刘鼎道:
言未迄,一命呜呼。自此,阴阳家传人又少一人。
朱温见刘鼎丧命,不觉瘫在原地。不久,王荆赶来,却为时已晚。王荆看着刘鼎已经变凉的身体,叹息不已。
刘鼎的死讯传到了黄巢军中。黄巢得知后悲痛欲绝,接着拍案而起,怒道:
当夜,黄巢数万大军悉数将头上的黄巾换下,缠上白布,更有许多白旗白巾甲。大军行处,只见白茫茫一片,如七月飞白雪,落在世人头。大军引吭悲歌,于悲鸣声中赶往宋城。
近十万头缠白巾的草军将宋城团团围住,四面攻打,火光照得宋城的夜空如同白昼一般。柯以之听闻黄巢亲率大军而来,便带伤上了城楼,调度军民四下防守。几番攻守下来,草军横尸遍野,尸体落积渐渐高过城墙。此时,宋城守军箭矢火油诸多守城之物纷纷告罄。草军踏着城下的尸身,纷纷登上城墙。不过两个时辰,四面城破。
城破之时,黄巢便传下军令:是以三军用命,山呼海啸着皆要杀柯以之。
柯以之见草军顷刻间破城,便率残存兵将且战且退。柯以之与数百残兵奋力冲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退到了南城门的张巡祠之中。
这张巡祠是安史之乱平息之后,皇帝亲下敕旨建造。正祠四周垒有朱色高墙,正前是一道朱色高门。进了高门,则是一条半里长的宽阔大道。大道以巨大的青砖铺成,正中立着一座两丈来高的铁塔。那铁塔共有七层,塔身精雕细琢,绘有各式的法器铭文,塔里每一层都亮着七盏青铜油灯。大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松柏,将朱墙尽数遮拦。大道尽头是一排数丈来高的石级。上了石级,是一片宽阔石台,石台中间便是张巡祠主殿。主殿上挂了许多匾额,正中间是上下两道黑匾金字的题额,上面一道以篆书,下面一道以楷书,皆写着四个大字,这与关圣庙上常题的仅有一字之别。其余大小匾额衔满殿宇屋檐,诸如、之类。
那张巡祠的主殿高有五丈,广有百步。殿前十根粗壮的漆红木柱,有合抱之粗,显得气势犹壮。主殿之中,正中供奉一具塑像的便是张巡。那具张巡塑像一脸正气,满目刚毅,饶是正襟危坐,仍有一丈来高。身上描金漆红,头戴镂金兜鍪,身披染黄绸缎,腰悬青锋宝剑。他身旁还有两员虎将塑像,其中一具的手指断了一根,便是张巡麾下的猛将南霁云。当年南霁云孤身突围向贺兰进明求援,不料贺兰不肯发兵相助,南霁云便咬下一指明志,随后与张巡一齐战死。另一个则是许远。
朱温大军聚拢张巡祠前,先派亲兵招降柯以之。柯以之将来人一剑剁为两截,痛骂朱温助纣为孽,危害乡亲。
朱温得知使者被斩,不禁怒火中烧,便指挥草军猛攻张巡祠。柯以之吩咐麾下众人,双手分持两刀,口中再衔上一柄匕首,挥手甩头之间皆可杀敌。柯以之等人凭栏绕柱,拼死而战,须臾间,血染张巡祠。朱温见柯以之做困兽之斗,便命人堆积柴木,放火焚殿。最终,张巡祠被大火焚毁,墙门一起坍塌,草军一哄而入。草军刀枪齐下,将柯以之麾下众人杀得一个不剩。朱温将张巡祠焚毁,将身负重伤的柯以之团团围住。
柯以之身中数十刀,犹自立而不倒。他见麾下众人皆死,不觉仰天长嚎,其音悲切而凄厉,震怖草军众人。嚎罢,柯以之看向张巡塑像,拄剑大叫道:
言讫,张巡塑像轰然而碎。草军蜂拥而上,乱刀挥砍,将柯以之斫为肉泥,与张巡塑像的黄泥朱漆混在一起。
柯以之已死,朱温率部复命,迎接黄巢入城。黄巢率大军入城后,惨笑一番后,喝令三军道:
朱温闻言吃了一惊,急道:
黄巢怒道:
朱温再劝道:
黄巢仰天嘶叫:
黄巢因丧子之痛,发雷霆之怒,三军不敢多舌,只得领命。朱温纵有千万不愿,也不敢不遵军令,更何况刘鼎身死,他亦有重责,若黄巢因之迁怒于他,只怕他也难活命。于是,朱温率本部人马四处驱杀城中百姓,一时间城中血积三尺,浮尸满城。
黄巢屠城之事,传遍天下。
黄巢屠城之后,命草军就地修整,打算明日与王仙芝大军会合,商议西进洛阳之事。忽然有健卒来报,称李唐副招讨使张自勉率大军击退王仙芝,正往宋城而来。黄巢闻知王仙芝兵败,连忙撤出宋州。草军走后,宋城只剩下一片焦土,满目狼藉。千载名城,不过百年,连遭战祸,以致生灵涂炭,十不存一。
在大唐东海之外,此时正是雨骤风更急。在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中,一艘大船在海心中飘摇不定,随着浪起伏而高低。倾雨飓风之下,那艘大船不久便被搅得支离破碎,轰然而裂。船上之人应声落水,一个个都淹没在水涛之下。
落水众人之中有一个黑衣蒙面的妙龄女子,不顾惊涛骇浪,正奋力抓住一个青衣老者。那青衣老者显然不谙水性,在巨涛拍打之下早已晕迷了过去。这二人正是从日本乘船返回中土的魏尺木和黄贞,不想在海心中遭遇了暴风雨,以致舟船遭沉,陷入海中。
时值初春,海水依旧冰寒刺骨。黄贞一臂紧紧裹挟着魏尺木,一臂死死抓住一块散落的船板,任凭浪高水急,四肢僵痹,却如浮萍一般随波而流。过了多半日,终于风静雨停。日光撒落海面上,一片安详。魏尺木一动不动地躺在船板上,面色铁青,四肢僵硬。黄贞伏在他身旁,目之所及,四面都是一片似蓝似墨的海面,却不知此刻身处何方。
黄贞见风雨消退,先将魏尺木体内的积水逼了出来,而后一边轻轻摇动魏尺木,一边急切唤着,而魏尺木却罔若未闻。黄贞见魏尺木昏迷不醒,怕他就此长眠下去,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羞耻与矜持,只得将两片香唇贴在魏尺木嘴上,为之一口一口地渡气。
香气入口,满腹芬芳,魏尺木终于悠悠转转醒来。黄贞见魏尺木醒转,心下欢喜,可想到方才唇对唇为其渡气之事,不免面颊飞红,心头鹿撞,忙将螓首扭向一旁,看着海水迷离。
千倾碧波,万里白云;佳人在侧,温香在唇。魏尺木睁眼之际,眼前这一番景象让他只觉如置身轻舟之上,与黄贞泛舟嬉戏一般。
魏尺木看向黄贞,见她神情疲惫而面带笑意,青丝湿漉而颊生红云,别有一番女子的风韵。魏尺木不禁心生爱怜,便伸手欲将心上人揽在怀里。可他的手才伸到一半,便缩了回来。只因他看到自己那只干枯的手掌,便想起自己身中,已是寿命将尽,形容枯槁之人。魏尺木顿时心生自卑,万念俱灰,心道:
魏尺木又想起那场风雨,那一船人只怕只活了他和黄贞两个。他没想到因自己的一声愤懑,竟惊动了,平白惹来这飞来横祸,害人害己。魏尺木愈想愈烦闷,百般思绪难以消遣。
黄贞见魏尺木的手臂停在半空,一脸悲戚,其思绪虽无形,却似乎可渲染海天。黄贞猜到魏尺木心中所思所虑,心中也不禁悲悯起来。黄贞将螓首轻轻靠在魏尺木身上,幽幽道:
话虽如此,魏尺木的手臂却始终没有揽住黄贞。魏尺木知道黄贞的心意,知道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却正因为此,他的心中才更为痛楚。是以,他不能规劝黄贞忘了自己令选情郎,也不敢说些绝情之言逼其独自离去。人若浮萍,何其难耶?
半晌,魏尺木犹自叹道:
黄贞宽慰他道:
就这般,魏尺木与黄贞凭着一块船板在海中苟活一日又一日,每日里全凭黄贞潜入海中捕鱼捞虾充饥。两人在船板上漂了约莫七八日,这一日,天色微亮,日光轻泻,黄贞正欲下水寻猎鱼虾,忽然瞥见前方水雾之中隐约一片乌蒙蒙,霞光之内透着一片青葱葱,她欢喜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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