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洛武神》第一百八十八章 他化自在者

    眼见老人不疾不徐地安顿着众人,无论是本打算直接攻上千金峰,强行逼老人现身的真武殿诸人,还是姗姗来迟,本应与真武殿火并一场的汴州镇武司这两方外来者都没有动,也没有出言打扰,便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罢了。
    老人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只要一见了他,心中顿时便只剩宁静祥和,而全然没了再与人争斗的欲望。
    给门下众弟子与这些自愿前来相助的江湖武人们发下了疗伤的丹药后,老人便转头看向了正揣着袖子,蹲在边上的三三姑娘,脸上的笑容慈祥,就好似见着了自家孙女。
    “孩子,不必再执着于过去的一切,你既有此想法,便已经自由,以后的路,都是为你自己而走,若不嫌弃,就是留在这山清水秀之地也不错。”
    小姑娘只是歪着脑袋,怔怔地看着他,却什么话也没说。
    老人说罢,便转过身,望向了面前诸人,大手一扬,无数圆滚滚的丹药从其袖中往外飞出,如落雨一般,分别掉在了梁勇等襄州司三位武侯,以及长安司的黛芙妮娜等人,汴州镇武司众武侯,乃至于真武殿众人的手上。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诸位远道而至,便是客人,我药王谷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好招待诸位,仅这一份薄礼,还望诸位不要嫌弃,且安心收下。”
    刚被虹光所阻,又被推到一边,气势汹汹而来,却接连在外人手上吃瘪,其实脸色极差的梁勇等三人,此刻尽皆愕然,很是不解。
    “药王爷,您怎么……”
    姗姗来迟的汴州镇武司众人更是面露愧色,攥着手中的丹丸,口中不住推辞。
    “药王爷,可使不得呀!”
    “我等来迟一步,致使恶徒在此肆意行凶,险酿大祸,又岂可再厚颜受您如此大礼呀!”
    “这些不过都是我们份内的事而已,药王爷何须感谢。”
    “惭愧惭愧,药王爷实乃当世圣人,我等心服口服,佩服佩服。”
    话虽这么说,可他们却没有想将手中丹药立即交还的意思,毕竟这可是药王爷孙思邈所炼丹药,又岂会是寻常之物,不要白不要嘛,况且他们这些镇武司之人也都自觉自己该受这份礼,只不过是嘴上谦让两句罢了。
    当然,向镇武司的武侯们赠予丹药,就连药王谷自己这边的人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可给真武殿的人也送上了一份丹药,这便让药王谷门下的弟子们颇有些不解了。
    “师尊,您怎可给这些恶人们宝物呀?”
    “是呀,是呀,师尊,您看看四周,他们几乎将整座镇子都给毁了,这使得多少百姓平白遭殃,师尊,为什么呀!”
    “师尊,他们犯下如此恶行,根本就不是诚心上门求医的客人,咱们又何须对他们客气?”
    药王谷众弟子皆对真武殿之人面露愤慨之色,而药王爷孙思邈却只是伸手抚须,却并未多做解释。
    他之寿元,仅剩三年而已,所谓是树倒猢狲散,一旦他仙逝离世,而药王谷门下众弟子又只是普通医师而已,纵然清名再高,又有能力在这凶险万分的江湖上立足么,他正是为了门下弟子的未来着想,才不得不如此为之罢了,只是这些话,却没办法与他人言而已。
    而真武殿诸人在收下了孙思邈所赠丹药之后,顿觉羞愧无比。
    想他们这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跑来这里,不但砸碎了人家的大门,杀了人家看家护院的护卫,现在还从主人家收取礼物,但凡是有些良心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人要脸,树要皮,他们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坦然接受这一切。
    真武殿旨在恢复武人荣光,重振人间武道,却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邪魔外道,做事也有自己的规矩,他们这次只是听命而来,不得已而为之,早先心中便已有了愧疚之情,在见到这德高望重的药王爷后,发现对方非但没有怪罪他们,反倒是大方地赠予丹药,顿时更觉惭愧,很多人低下头,心中百感交集,只差没有立即退出真武殿,向药王谷众人叩首道歉了。
    一直瞪着一对骇人的白目望着这一切的鬼郎中见状,顿时轻笑了一声,然后阴阳怪气地道:“孙师兄,仅凭一些用不着的丹丸便收买了人心,你还真是好手段!”
    孙思邈望向眼前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罕见地面露愠色,语气中也多了一份训斥与质问之意。
    “仅凭你一己私欲,便害得其他人白白送掉了性命,让这么多人家破人亡,难道这就是你思考了几十年的为医之道么?”
    鬼郎中听罢,亦是毫不客气地冷笑着回应道:“呵,当年你从我父那窃走药王鼎,又取走《神农百草经》之时,又何曾想过这种问题?什么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说的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其实你不过就是一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药王谷众弟子闻言,顿时大怒,一个个当即指着鬼郎中斥责起来。
    “放屁!你怎可平白污我师尊清名!”
    “鬼郎中,你之恶名,早已随你言行而传遍天下,谁会相信你胡编乱造的鬼话!”
    “我师尊乃当世圣人,又岂会跟你一样下贱龌蹉,还不快快闭上你的臭嘴!”
    “枉你也以医者自居,却连最基本的医德都没有,你也配来辱我师尊么?”
    这些年轻人都曾受孙思邈悉心调教,不但医术高超,医德更称得上是“妙手仁心”四字,对苍生之疾苦可感同身受,心性极佳,几乎从不会动怒,可见有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出言污蔑他们师尊的清名,顿时全都恨不得冲上去与这鬼郎中搏命。
    鬼郎中只是轻哼了一声,连解释也懒得跟他们解释。
    孙思邈伸出手,轻轻地向下按了按,示意门下众弟子莫言,随即轻叹一声后,这才缓缓道出实情。
    “我的确曾于你父门下求习医术,也与他确有师徒之名,当年亦是他主动将药王鼎与《神农百草经》托付于我,希望我能够光大人间医道,却并非是我动手窃取,此事之所以一直未与你明说,是因当年我认为你在医道上乃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为良医,造福一方,届时我便可放心将这两样物事原样归还,只是不想你竟因此而心生怨怼,以至堕入魔道,遥想当年,你父曾于我明言,说你其心不正,用心不一,将来必入衢路,为祸人间,现在看来,果真如是。”
    这一番话说得鬼郎中忍不住面露狰狞之色,怒发冲冠,毕竟这些话,谁来说都可以,却绝不可由孙思邈这位他恨了大半辈子的仇人说出,更不可假借他父亲的名义,当众对他进行批判。
    “孙思邈!你这恶徒,窃我家传重宝,又害我沦落至此,毁我一生,如今竟还大言不惭地编造谎言,污蔑于我,我与你之仇,不共戴天也!”
    孙思邈见状,只是摇头叹息而已,心知这一份因其父亲的不信任而生出的怨怼之情已成对方心中执念,甚至在对方晋升二品修为之后,完全占据了他的本心,成为他行走人间的支撑,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在道家的修行之中,有一重劫数,便是需要修道之人以神魂心念进入自我所创造的妄境中,寻求窥破本心之法,若最终能够照见本心,破开一切虚妄,便可回归现实,修为更上一层楼,如此可称“真人”。
    可若是最终将妄境中的种种欲望皆视为自我的真实表现,那么纵然他们最后破开了妄境,并且肉身也存在于现世,可对他们而言,眼前的现世才是真正的虚妄,而心灵中的幻境才是真实,心念完全被执念所占据,便会在现世中为所欲为,随心所欲地完成自己的一切妄想,这就是“魔”的由来。
    “魔”,并非是凡俗所指的那种简单的妄杀之辈,修行中所谓的“魔”,乃是指完全被自我欲望和执念所支配的修行者,他们未必嗜杀,但完全已不可以凡俗的规则再去约束心灵,便往往会在世间造成巨大的灾殃。
    在佛家之中,这种境界也可称之为他化自在,传说中的万魔之主,曾试图率众阻碍佛祖于菩提树下顿悟的魔主波旬所居之地,便称之为他化自在天,他们并不主动演化一切,而是根据自己的欲望,肆意地劫掠,抢夺,占据其他天众演化而出的种种,好比凡间马贼,自己不事生产,只以劫掠为生,便是此理,二者间的区别,仅仅在于修为高低罢了。
    凡间武人修行,分为九品十八境,其中三品谓神意,而二品则被称之为正心境,是为小宗师,此境需武人了解自我,完全领悟所学,方可最终演化神相,成就大宗师。
    故而修为高深者,便会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做事往往雷厉风行,从不为任何外物所羁绊,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虚伪,不拖沓,这便是“真人”二字的表意,不过到底最终是正道,还是凡俗眼中的魔道,则看他们如何看待妄境与现实本身了。
    药王爷轻叹道:“这一份因果,既因我而起,便该由我而终,宗师弟,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与我比试医术以决定药王鼎的归宿么,那今日我便答应你,也请在场的诸位一起做个见证!”
    鬼郎中猛地一仰头,周遭须发飘扬,如癫似狂。
    他亦是大喝道:“好!今日你我便只以医术论高低,若你败了,不光要还回我家祖传之物,还需放文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药王爷听罢,却也不管对方言语中的侮辱与冒犯。
    他因久病而为医,这一生可谓是看尽了富贵荣华,生老病死,早已有了超脱凡尘的仙人心性,却因心念苍生,感人间疾苦,不忍世人再为病痛所折磨而著书传世,数十年来,不辞辛苦地医治病人,教导弟子,并刻下“大医精诚”四字,如此方被世人尊为圣人,又岂会因为对方区区两句话就动怒。
    药王爷当即点头。
    “好,你若败,便守我百草峰杏林十八年,期间凡有向你问医者,皆须尽心医治,不可有丝毫藏私!”
    鬼郎中冷哼一声道:“哼,我又岂会输给你这欺世盗名之辈,答应你又如何,来吧,孙思邈,你我之恩怨,便在今日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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