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皇室中嫡系皇子的婚礼是个极其讲究礼制的过程,比不得寻常百姓,两人简单的拜过了天地父母就作数。
帝皇发下婚旨口谕,尚书台笔录承圣意书写后交给典事太监前去禁庭各府司颁宣,内务府接通传撰写行文着手准备礼制事宜,钦天监则与奉常选取指婚吉日,开列帮办婚礼的官员与命妇名单等,郡王夫妇各时各候礼服多达十数套,司礼房更是自接旨后昼夜通明赶制。
举朝上下,无不忙碌起来。
桓王站在宫闱城墙之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觉得心下淡凉,他藏在宽袖下的手抚弄着垂在腰间的岫岩玉环五彩宫绦,淡漠着问道:“世鹄,世容那丫头最近心情可好?”
他问的,是公冶家的二公子,公冶世鹄。也就是世容的二哥。
“世容许是在雍原郡城的那场瘟疫受了些打击,前些日子闹着回了天山一药去修习医术,前些日子回来晋阳后也只去看了一次沐家女,在没去过昶园或是郡王府。”公冶世鹄答道。
“当初看世容成日往昶园处跑,本王还以为她对祉禄有意思,现下看来,或许那只是小儿情谊。”桓王勾起嘴角,双眸一直看着来回忙碌的人群,眼中闪过寒光。
公冶世容,公冶子唯一的胞妹,这个女子象征着的是公冶世家的荣耀与权势。桓王素来忌讳祉禄,之前一直皇帝没有下旨赐婚,他夜夜难寐,唯恐那一纸婚书上写着的名字是公冶家族的名字。
如今祉禄婚事已定,虽说沐氏也是算得上名号的氏族,但毕竟退出朝堂旋流已久,即使号称门生万千,也不过是纸老虎,造不出任何威胁。
瑞王因三十年前的那灭庄惨案,被褚融牵连,非但失了军中大将这一羽翼,还失了自己朝堂上的官位,被皇帝勒令在案子了结之前府中禁足反省,只怕连春节宫宴都不能解禁肆意走动。
腊月初六,瑞雪骤降,整个晋阳城都披上皑皑白雪,城中街头巷尾都收到了天家发下的红纸裹糖,东景皇朝唯一嫡皇子的婚乐在这一片祥和欢乐中响彻禁中京师宫阙。
宽阔宏大的皇城御道被清扫得一尘不染,厚厚的绯红锦毡毯从正阳门一直铺到了的大明楼主厅阁前。沿途的宫廷廊道皆高挂着大红灯笼,垂着的大红绸条在风雪中飘舞,编钟鼓乐不断在层层宫墙中回荡。
祉禄站在殿门前的基台下,看着十六人的大红轿子自门前缓缓而来,垂在两侧隐在袖中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是了,那是他的明媒正娶的郡王妃。
那个轿子里头的女人,是他的妻。
桥子在他面前落下,他在司礼太监的指引下取了盘子上缠着红丝,去了箭头的平箭,听着祝礼词对着花轿左右以及上方各射一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家宜室……”
颂词之下,他箭尾羽毛染得绯红刺激得他更为紧张,险些没落对位置,颤着手拉开弓弦完成三箭之礼,喜娘这才从轿中扶下琉惜,两侧的宫人侍婢皆跪下垂首。
他稳步走到她的身前,接过喜娘手上的红绸,又将绸缎换了一只手拎着,挨着她那一侧的手伸了出去,执起她藏在袖中的柔荑,低声笑道:“握紧本王的手,仔细着点。这殿门内可是满朝文武百官还有宗室亲族,要是不小心跌了跤,可就失了大颜面了。”
听了他的话,她无疑是惊着了,盖头那浓密的珠帘挡着了她的视线,她只能握紧了他的手,紧紧的跟着他的步伐,慎重的迈出自己的每一步。
两人稳步入了殿中,朝着基台龙座之上的皇帝,恭敬的行过三跪九叩之礼,听完典事宣读皇帝手写的祝词,又行过大礼谢了恩才退出大明楼主阁,随着宫婢内侍到偏室更换服饰,又到后厅去拜见沐方朔夫妇。
能在大明楼内走过婚典的,除了皇帝与储君,就只有嫡系的皇子。皇帝登丹凤台宣告普天同庆,而储君与嫡系皇子虽不能登丹凤台,但是也在楼内主阁厅室内大庆婚典,这是无上的荣耀与地位的象征。
因嫡皇子大婚蒙特赦而得以出来的瑞王,看着此情此景,自是觉得讽刺。想自己舍生忘死的在战场上洒下血汗为的就是尊荣,结果竟还不如祉禄,什么都不做,混混的过了十九年,仍是东景除了皇帝以外最为尊贵的人。
皇帝体衰不愿移驾,因此婚典过后的喜宴仍是设在大明楼主厅阁中,满殿笙箫丝竹之乐,红烛通明亮堂,毫无入了夜的洞黑寂静。与以往酒宴一样,三巡酒后,皇帝便退了场。没了皇帝高座在上,王族公卿皆放开了拘束,尽情畅饮高声谈笑,觥筹交错间尽是欢喜。
祉禄更是不知手中的酒觞被满上了几次,铺天盖地的恭贺声中他只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好似有人微微的握住他的咽喉。但他还是不想放下手中的杯子,凡是有人举着酒杯过来敬酒,皆是一概不推拒逐个对饮个尽,一盏接着一盏。
在别人看来,这本就是纵情惯了的皇子,加上近期在朝堂颇有重得圣心之势,今夜又恰逢新婚大喜,人生得意事莫过于此,必然是要放纵一番。不少王公大臣见他今夜豪放,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前来敬杯酒,说几句好话巴结一二。
厅室边上安置的金鹤炉中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又徐徐散开,晁晏素来不爱与朝堂众臣有过来来往,看这场面喧闹知觉不宜多留,便在皇帝离开不久也借故离开了。离去前还特地对上了安华的眼神,示意她跟上来。
两人在一偏阁中碰了面不久,公冶世鸿也进了屋里。
为避免被人知晓他们的干系,三人素来不会一齐碰面,今夜世鸿会前来与他们坐到一起饮茶,倒是让安华觉得怪异,她甚是不解的看着晁晏。
世鸿到茶座上坐好后笑道:“前些日子陛下传我进文德殿,下口谕道秋狝乃是祖制虽有延误却也不得不办,春节过后便开设春猎以了此事。此番春节家宴与春猎,陛下令我与长公主殿下一同筹备。”
“哦?”晁晏心理暗暗觉得惊奇,两指捏着杯子默默出了神。
“父皇向来忌讳世家,这次怎么会单独宣昭公冶子让他与我一同筹备春猎?”安华左思右想仍是不能理解。
公冶子神色仍旧淡漠清凉,让人无法窥视他的内心。晁晏瞧了他一会,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陛下人中龙凤,所做的事当然有他的道理。陛下疼爱长公主,无论做什么都会瞻前顾后左思右想,最后所做的决定断定不会对公主有一丝不好的地方!”
公冶世家是东景最大的氏族,族中除了掌握晋阳安危的建幾营,还手握天家暗卫隐军潜龙卫。公冶世代出军中将才,武学造诣响誉天下,每日前去挑战与学习的人络绎不绝,却总是没人能突破家卫挑战家主公冶子。
皇帝如果真想动世家,公冶便是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晁晏重新泡了一壶茶,给两人重新沏了一杯,朝着安华道:“沐先生现下还住在昶园吗?”
“嗯,天家子弟新婚和丈人夫妇住一起始终不太好,祉禄宅邸既然用作新婚,我便让沐先生夫妇住到昶园了。”安华答得很是详细。
“沐先生素来是陛下渴求的贤士,如今他贵为祉禄丈人,陛下怕是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晋阳了,今年宫宴,少不得要加上他们。”晁晏的声音很是平稳,莫名有一种诱惑人心的力量。
公冶子端起茶抿了一口,只觉得那茶味道略苦涩。他放下茶杯定定的看着两人交谈,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能将天下放到棋盘中指点谋划的晁晏先生,又怎么会煮出一壶失去水准的茶?是谁乱了他的心思?
宫人来寻安华道是祉禄饮醉,让她出去代为送一下宗卿大臣。
公冶世鸿等安华完全离去了才重新执起茶杯,勾了勾嘴角朝着面前的人道:“看来,先生是知道了陛下的用意。”
“陛下近两年身子骨越发不利索,此刻心中最为牵挂的莫过于长公主了。陛下素来想给她富足平安的一生,这富足倒是容易,可平安,除了屹立数百年的公冶世家,还能有何?”晁晏声音虽淡,却多了一丝微颤。
“先生该知道,长公主……尊贵无比,非你我可以定夺她的一生。”
“晁晏自是清楚。陛下既然意在公冶子也实属常理,还望公冶可以厚待公主。”
公冶世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了话锋与晁晏商量起春宴与春猎这两场盛事。
而另一边,喝得步伐颠簸的祉禄被两个内监扶到了婚房中,原本还有后续的合卺酒一干仪式都因他的醉倒而无法继续了,喜娘与典事太监刚想让人撤了喜盘,却听倒在卧榻的爷突然起了声,歪歪斜斜的走过来道:“小爷的合卺酒还没喝,你们这是去哪?”
喜娘被他吓了一跳,赶忙让人端来两盆清水让新娘和新郎净手,祉禄洗净双手后囫囵着搽干自己的手,一把抄起另外一块绣着鸳鸯的锦帕,执起琉惜白净的双手,细细的给她搽干净。
红烛明火之下,他的双眸微眯着,因为有些醉而不听使唤的手固执得要给她搽手,嘴角微抿的那专注神情,好似手中握着的是什么珍宝。
琉惜有些瞧不懂他这个人,其实他弄得她的双手有些疼,碍着有人在场却又不好推开他,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很快搽完……
净手过后,祉禄在喜娘的祝词下开始给她解凤冠红樱。
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的为她解下红樱金冠,可到底男子粗心,青丝一根根折断在他手上。一开始她还能忍耐,可后来他一下扯断她三根发丝,她再也忍不住闷哼出声。
头上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祉禄脸上绯红更甚,他略微羞涩的招来几步之外的喜娘,抬眸示意她来解。
他也没闲着,踉踉跄跄的蹲下一根一根拾起刚刚掉落的发丝,又从歪歪斜斜的走到里头去取了小剪子,从鬓角剪下几根发丝,小心翼翼的交缠在一起后,又跑出去剪了凤冠上的一节红缨将发丝系起来。
这是古礼中的结发礼。
皇室之中在大明楼筹办的婚礼素来不走这一礼,因此地的新郎官过于矜贵。琉惜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很想从他迷蒙的眼中看清一下他的内心,可看着看着,反而自己的眼眸迷糊了。
喜娘将凤冠小心翼翼的放到喜盘中,宫婢马上端来用葫芦一分为二呈着的合卺酒。
两人各执一瓢,举袖饮下。
琉惜以前在家中逢年佳节,有饮过一些果酒,大部分都是甜味的,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认为,这寓意夫妻和美的合卺酒也是甜美的。
想试试豪气女儿家一口喝完,却被那入口既苦的入心的味道给阻挡了,她微微抬眸瞧见祉禄紧紧盯着自己,不敢吐出来,想硬生生咽下去却还是忍不住反胃。
不知是被呛得难受,还是自己从今以后就要与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执手一生,她一手拿着已经干完酒的空瓢,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唇,双眼通红的好似谁欺负了她。
祉禄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跟前,微微笑着扯开她的捂在唇上的手,低头将自己的唇印到那涂了丹蔻唇脂的小嘴上,将那苦涩的酒渡到了自己的口腹。
一旁的喜娘和随侍的宫婢嬉笑着渐渐退出新房,雕花的金丝楠木梳妆案几上,龙凤烛台上的红烛燃烧如泪滑落,烛影随着窗缝透入的微风摇曳,那微微闪烁调动的烛焰透着不可言诉的欢愉。
祉禄将琉惜拦腰抱起,这人有时候就是犯倔,固执的很,明明已是入了醉境却硬撑着将人抱入内室卧榻。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着道:“你这人肯定不知道为什么新婚的合卺酒是苦的,这是预示着夫妻间的患难与共,甘苦不离,多么美好的预兆,你日后会不会,也陪着我去闯那天下难关……也记挂着我……”
琉惜因那一口浓烈苦酒早已昏沉,如何还能听得清他的话语。
小说推荐
- 嫡谋
- 任瑶期笑道“这怎么行既然是比试,那就要公平一些才好”免得到时候你耍赖 韩云谦想了想“听说五小姐棋艺了得,若是云谦赢了,还请五小姐能赏脸与云谦对局一次 这到让任瑶期有些意外了,比了一次还想比第二次到底她的棋艺被任益均传扬到了如何神乎其技的地步任瑶期瞪向看热闹的任益均 任益均眨了眨眼,转过头去看灯 任瑶
- 乱淫np连载
- 最新章:第154部分阅读
- 嫡女红妆
- 南宫锦瑟,将军府嫡女,五岁时随父出征,十年后征战告捷班师回朝,可是南宫将军却为国捐躯 皇上感念将军一身戎马,赐南宫锦瑟为世袭女将军,握天圣王朝一半的兵权,如此盛宠,百年难遇 脱下戎装,穿上红妆,文韬武略,惊才绝色,这样的女子,谁人不爱 可是爱的究竟是她?还是她手里的兵权 本想一生求一安宁地,奈何,嫡
- 流年成沙连载
- 最新章:三百三十九章楚寒烟死
- 嫡谋
- (嫡谋实体书已经出版,有简体和繁体两个版本*前一世,所谓的血脉至亲告诉她,能为家族利益献身是她身为任家女子一生最大的荣耀。结果她与姐姐反目成仇,让母亲垂泪早逝,累父亲血溅箭下…重生于幼学之年,她再不是那任人摆布的棋子!心怀鬼胎的姨娘,狼心狗肺的长辈,咄咄逼人的外敌,朝堂暗处的冷箭…且看她如何谋算人心
- 面北眉南完结
- 最新章:番外之前世今生
- 大红妆
-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某人,你听到了吗 这盛世大妆,非我莫属
- 姚颖怡连载
- 最新章:第十三章 吃饱睡足
- 凰谋之特工嫡妃
- 她,是国安部特别行动组代号为‘oo1’的首席特工,一次任务,为了国家未来十年的安宁,毅然决心和敌方高层同归于尽。他,是大焱皇朝赫赫有名的一代战神,英俊,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可是,却在至亲的背叛中,兵败垂成,容貌受损,双腿残废。一朝穿越,她变成了‘她,医毒双修,轻功‘一流。初见时,她是潇洒淡然纵情山林
- 潇芷连载
- 最新章:259 七夜出现
- 锦瑟无央
- 云之苍苍,梧桐落霜 佳人佼佼,在水一方 莲心蕊蕊,华而不扬 美人翩翩,执手成双 风之飒飒,四海汪洋 君子彬彬,伫立八荒 九天朗朗,扶摇直上 公子谦谦,锦瑟无央
- 玉染红妆连载
- 最新章: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上仙元麒
- 红妆令
- 十里红妆女儿梦,女儿红妆亦战袍。若是还能生活在熟悉的世界里,温馨平淡也是福,可惜婉柔穿越了。若是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家族庇佑,作个不谙世事的闺中淑女,她是情愿的。可惜父母早逝,亲人凉薄,婉柔只能步步算计。一纸赐婚一场阴谋,两个陌生人的命运紧紧相连。如花容颜惹人醉,若是太平盛世,盼纵马逍遥携手终老,怎
- 我的梦幻曲连载
- 最新章:第六十九章
- 十里红妆:明妧传
- 十里红妆:明妧传
- 洛神连载
- 最新章:第775章 心碎
- 樱长歌冥
- 出生以来就不受待见,长歌可以忍受别人的白眼,但无法接受母亲和哥哥对她所做的事…他们竟然指使下人谋害自己,抛尸荒野!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于是她在复仇的强烈意念中重生,还拥有了惊人的预知能力!她,强势回归了
- 与君谋情:嫡女为后连载
- 最新章:第194章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