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閤門祗候,除殿前司干办公事,提举期货事等…”张世庸念完了手中的诏书后,立刻满面笑容的扶起了沈敏说道“恭喜,恭喜,如今三郎身上总算是有了个差遣,这下在临安城可算是有了根基,可以可安家置业了。”
沈敏一边拍着凉衫上的灰尘,一边低着头说道,“借大兄吉言,不过小弟的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就好比船只刚刚离开了港口,接下去还有一大段路程要走啊,在没有抵达终点之前,小弟可不敢真正放下心来啊。”
张世庸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有些紧张的看着沈敏问道“看三郎之前呈给官家的章程有理有据的,难道三郎此刻又没有了把握了吗?”
沈敏抬头望了一眼患得患失的张世庸,一时哑然失笑的说道;“把握我当然是有的,只是我担心临安府的官吏到时候会不会尽心尽力的配合我们,大兄和我在那些文官眼里,可算不得什么正经人物,要是他们给我们来个阴奉阳违,那咱们可就麻烦了。”
张世庸回想了一下后,有些踌躇的说道“我记得这次临安府配合我们的通判,也是刚刚从外地调任过来的,似乎是恩荫官出身。我想他总不能同那些进士官们沆瀣一气吧?”
沈敏有些好奇的追问道“恩荫官出身的临安通判,大兄可记得他的资料么?”
张世庸努力想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我记得好像是故左中奉大夫周需之子淙,字彦广,在地方上以能吏而著称,年40有余。”
沈敏想了想,便微笑着说道“明后天去同这位周通判碰一碰面,就知道他是个什么的人了。官家既然下令让我提举期货事,那么我之前给官家上书的办理期货市场诸事项,官家是如何答复的呢?”
张世庸的注意力顿时被牵了回来,他展开了手上的一本小册子看了几眼,便对沈敏说道“官家的意思,可以先把望仙桥秦府的一部分房屋划做期货市场的办公之地,如果期货市场办理的成功,再考虑另外选择地方修建屋宇。
官家决定派柳直、汪权两人协助你。他们是开国侯李椿年的弟子,在数术上颇有研究,正适合于三郎你的要求。另外在你的殿前司勾当公事下,将会设立珠算院、统计案、邮传案三个吏房。这三个吏房和你的勾当公事一样,虽然隶属于殿前司,但既不受殿前司管理,也不得干涉殿前司公事,只需同宫内联系就好,而我将负责为三郎和宫内之间的联系…”
沈敏思考了片刻,方才迟疑的向张世庸问道“地方和人是有了,不过钱粮这块怎么说?”
张世庸看了看厅内左右,发觉十步之内并无其他人,这才小声说道“宫内准许你调用300万贯或150万石储粮,临安府的粮仓也会借给你使用,最后准你每月支取一万贯用于期货市场的开支,不过只能到年底为止。若是到了年底,你这里还不能获得什么收益,那么官家会重新考虑这期货市场是否要继续开办下去。”
沈敏颇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那就是只给我六个月的时间,官家还真是够谨慎小心的。既然这样,那么明天大兄先陪我去临安府走一趟吧,然后我们再去看看望仙桥的房子,总要先弄个固定的地方办公才是…”
虽然沈敏去临安府衙时还有些担心,自己会遇到一个老旧做派的顽固不化的官员。但等到他见了这位周通判的面,他才发觉自己是想多了,可他又陷入了另一个麻烦之中。
这位周通判在实务上还是有着一定认识的,他这个能吏倒真不是吹出来的。因此在收到了关于开办期货市场的简略章程之后,他就开始研究了起来。等到沈敏和张世庸两人上门,他就开始认真的向两人请教起,关于期货市场的相关事务来了。
当然,能够出面解答这位周通判问题的,只有沈敏一人而已。这就使得原本只是过来打听下这位通判为人的沈敏,现在却变成了这位周通判的期货老师了。
在沈敏差不多一个人喝完了一壶茶水后,周淙总算是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算是暂时放过了沈敏。他放下手中关于期货市场章程的小册子,然后不无迷惑的向沈敏说道“沈提举讲解的,本官差不多了解了。只是本官有个问题还想再问问沈提举。
按照你的说法,这期货市场成立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平衡年中粮食价格的稳定。使粮商可以在青黄不接的五、六月间购入夏粮、秋粮期货,从而降低市场上的粮价。也可让百姓提前卖出田中产出,从而争取到一个好价钱,避免在这个季节去借支高利贷。
本官也觉得,这个设想是很不错的。不过本官想知道的是,既然期货市场设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平抑四时粮价,那么为什么沈提举对于出售粮食期货和购买粮食期货的人员,都要求进行保证金额的限制呢?甚至还规定每一手为交易的最低限额,一手为1000石稻谷,或是1000石小麦。
按照现在的市价,稻谷约为稻米价格的一半。也就是说,不管是一手稻谷,还是一手小麦,都超过了1000贯。按照这样一手粮食的价格,那些小粮商们根本没有这样的财力一次性购入这么大数额的粮食。而反过来,那些三等户之下的农户,包括三等户在内,也没有谁能一次性出售1000石粮食的。
这样一来,沈提举你这个期货市场,岂不是只为了大户们和大粮食商人们所准备的了吗?本官怎么觉得,按照这个章程去办期货市场,最终只会让大户和大粮食商们更容易操纵粮价牟利了呢?”
如果不是坐在临安府衙内,沈敏都要为这位周通判鼓掌了。这位大约是他遇到的第二个能够看出期货市场本质的宋人了,第一个自然还是他在兰溪遇到的李椿年了。
他先看了看这通判厅的左右,确认了这房内除了他们三人外并无其他人在,方才认真的对着周淙说道“通判说的不错,这样的限制确实只能让大户和大粮食商们入场,不过这正是敏有意为之。
敢问通判有否想过,一旦我们降低了门槛,让那些资本不足的中下户们进入市场,那么通判要怎么保证,那些大户不以这些中小户的资金作为他们的猎取对象呢?
在这期货市场上流通的,其实只有白条和金钱而已。只要有人能够积攒起足够的白条或是足够的金钱,都能够让那些不够筹码的小户们破产离场。
敏之所以要对进入期货市场的客户进行限制,就是确保他们进入市场的目的是为了平衡粮食价格,而不是把这里当成是捕猎的场所。即便通判想要让那些中小户们分享到期货市场的好处,也应该在我们对这个市场有着足够的了解之后,不是吗?”
对于沈敏给出的解答,周淙一时哑然,过了许久方才对两人说道“也罢,那么我且先关注着,看看这期货市场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真的出现了如沈提举所言的事,本官可是要上书朝廷关闭这个市场的,还请两位好自为之。
那么接下来,本官还有一个问题,这办理期货市场账号缴纳的保证金,为何要有选择这么多地方存放,这些钱难道不应该放在我临安的府库之内的吗?放在民间的金银铺子里,要是被人夹款私逃,又该谁来担负这个责任?”
听到这个问题,沈敏看向周淙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了,“通判,期货市场并不算是一个完全的衙门,这不过是商人之间进行交易的一个场所,只不过由朝廷来保证这些交易行为能被强制执行而已。
对于商人来说,从交易中获得盈利固然重要,但是保证资金的安全却更加重要。临安的府库再怎么坚固,但终究还是官仓啊,存入官仓的金钱,难道是能够随时取出的吗?若是取不出来,难道让他们同临安府打官司么?就算他们有这个胆子,可也未必有衙门肯接这个官司啊。
民间金银铺子虽然有些风险,但好歹也是随时可以取用存款的,哪怕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也不怕同这些金银铺子打官司不是?所以,提供这些民间金银铺子作为存款保证,主要还是为了让更多有资格的客户放心参与到这个期货市场里来…”
周淙虽然有些恼火沈敏的言论,在他看来,在他治下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这么不开眼的仓吏敢贪污。不过他倒也知道,百姓对于朝廷的不信任,并不是始于今日,他固然能够为自己保证,但未必有百姓敢相信啊。敢把自家钱财存到临安府库的,恐怕也用不着他来做什么保证。
发觉这个期货市场和他想象中的那个并不一致,似乎给平民百姓带不来多少好处,只能给那些大户们带来便利后,周淙也是大失所望。于是他端起茶碗向两人送客道“本官大致明白这个期货市场是做什么的了,沈提举和张内侍若没有其他要求,今日不如就到这里吧。以后两位要临安府提供什么协助,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不必再如此兴师动众的过来了…”
沈敏和张世庸并不反感周淙甩手不管的态度,他们巴不得临安府不要过多的介入,因此两人毫不介意的起身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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