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孙资的失态,沈敏却一脸平静的回道:“如果你不能去海外替我教书,那么你对我还有什么作用呢?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会容许你在报社里等待下一个出卖我的时机吧?”
孙资一时语塞,看着沈敏好久才降低了声调说道:“是,我之前出卖你是我的不对,可我不是已经向你道过谦了么,为什么你还要抓住这点不放呢。出去海外教书三年,我还不如离开临安回家乡呆上三年呢。”
沈敏晒笑着对他说道:“文和若是真想回去故乡,又何必找到我的门上。我看你是哪里都不想去,只是一心想要在临安找一份前程吧。如今正是主战派得势的时候,你留着临安还有几分机会,可若是离开临安三年,到时候谁还记得你是谁呢,对不对?”
被沈敏说中了心事的孙资虽然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他稍许琢磨了片刻,便干脆横下心来说道:“三郎既然知道,就不该拿出这样的条件为难我。我这人虽然能做几句诗词,弹上几曲乐章,但想要靠着自己的才学中举入仕,恐怕今生也是希望渺茫了。唯有趁着这样朝局变动的时刻,也许能够借助父辈的恩荫谋个地方官当当,三郎这样一意阻拦,岂不是在毁我前程吗?”
孙资的坦白,倒是让沈敏对他的看法有了一点稍稍的改观,不过他嘴上却毫不相饶的说道:“如果文和是带着这样的想法留在临安,那么我阻拦你也没什么不对的。就是为了令尊的声望,我也不能看你自甘堕落啊。在说了,在大宋朝没有进士身份而去地方任职的,最多也就是干些监当官,与其成天和那些案牍和奸商打交道,教书育人究竟有什么不好?”
孙资看了沈敏半天,终于忍不住吐露道:“家中尚有老母和两位弟妹,我若是不能找一份俸禄回去,难道还要让她们继续吃糠咽菜么?”
沈敏隐蔽的打量了孙资一眼,觉得这位抛出自己的家人来,还是想要借机博取自己的同情,而不是真的把家人看的有多重要,反正他可没见这位在聚会的宴席上有流露出什么愧疚感的样子。
“呵呵,我虽然钦佩文和的孝心,可规矩就是规矩。我既然已经当着别人的面要求你给我工作三年,你自然就得给我工作三年,否则我今后如何管教部下。
也罢,那么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现在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的形势势如累卵,总体来说主和派勉强占着几个相公的位置,而主战派则掌握着台院的话语权。你之前向陈公献出报社,从朝中的政治斗争角度来看,倒也不算是错误。有了报纸在民间舆论上的煽动,主和派官员把持朝政的局面崩溃的会更快。
只不过你搞错了一件事,报社是我的产业而不是你的产业,所以才会落的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局面。现在陈公不愿意管你,而报社的同僚又深恨你出卖他们,你倒是说说看,在临安你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孙资足足思考了将近一分钟,终于还是向沈敏低头认错道:“是某错了,还请三郎宽恕则个,给某指一条明路。此后,三郎叫某往东,某绝不敢往西。”
看到孙资这么光棍,沈敏也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平静的说道:“就目前这个局势来说,陈公这里你是走不通了,而报社这里你也留不下。若是想要继续留在临安等待出头,恐怕就要改弦易辙,去找一找别的门路了。”
孙资思索片刻,方才看着沈敏试探着问道:“三郎的意思,是让我改投陈侍御史门下?”
沈敏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陈侍御史现在气势正炙,就连陈公都要退避一二,你既不是福建人,又不是四川人,你觉得人家会接纳你吗?你应该好好想一想,既然大家现在都抢着烧热灶,这冷灶可就没人烧了。”
孙资吃惊的看着沈敏道:“三郎你这是让我去投靠主和派?现在人人对他们避之不及,我现在凑上去,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沈敏端起了一旁的茶碗喝了口水后,慢悠悠的说道:“又不是让你真投,不过是想让你做一回蒋干罢了。怎么,这你又不愿意了?”
孙资眨了数下眼睛,方才小心翼翼的伸手指了指南面说道:“可是陈公的意思?”
沈敏却避而不答的说道:“文和何必追根究底,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陈公日后可是要做宰执的人,如何能够同这等事扯上关系。你只说自己愿不愿意就是了,无须多问。”
沈敏这么遮遮掩掩,孙资反而越发相信,沈敏现在逼迫自己的这些行为,乃是受到陈康伯授意的了。否则他这个局外之人,为何要主动投入到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的政争中去。想到这里,他心中未免一凉。这样一来,若是拒绝了沈敏的提议,对方还真有可能将他赶出临安,陈康伯想要对付他这个破落户,只要对身边人言语一声也就是了。
而得罪了陈康伯,临安的主战派如何还肯再接纳他。在自己的脑补中拼凑出了自以为的全部真相后,孙资自然是心灰意懒,生不起什么拒绝沈敏的念头了。他只能垂头丧气的说道:“既然是那位的意思,某怎么敢不听从呢?只是日后朝局底定之时,还请三郎记得告知哪位,要替某作证,某可是听令行事,并不是什么奸党一员啊。”
沈敏自然不会为孙资解释这是一个误会,不过他也相信,只要孙资能够为他们带来足够的情报,陈康伯自然是不会丢弃这样好用的工具的。他只是点了点头道:“文和只要记得自己是替谁办事,自然就不用有这么多余的担忧了。你先在这里等上一会。”
孙资看着沈敏突然起身向后堂走去,按捺住了叫住对方的想法。他在客厅内七上八下的等了一刻多钟,方才见到沈敏拿着一叠纸张走了出来。沈敏将手中的两份卷宗放在孙资面前的茶几上,俯身对他小声说道:“给你半个时辰,把这两份卷宗里的内容尽可能的记住了,之后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孙资有些莫名其妙的拿起茶几上的两份卷宗翻看了起来,只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他就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沈敏小声说道:“你们居然监视朝廷大臣的举动?”
沈敏盯着他的眼睛冷冷说道:“怎么,只许秦桧派人监视主战派大臣,不许我们了解哪些主和派大臣们做什么吗?既然你打开了这两份卷宗,就不能再称你们,而应该说我们了。这一次我可以当没有听到,下一次你再这么说,我可就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孙资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避开了沈敏的目光答道:“是,我只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我自然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虽然孙资知道,监视朝廷官员并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但是他心里除了些许紧张之外,更多的却是莫名的兴奋。能够偷窥这些朝廷大臣的生活,对他来说简直有一种额外的吸引力,因此他很快就沉下心来把手中的卷宗看了个遍。
看着孙资这么快放下手里的卷宗,沈敏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方才对着他说道:“你还可以看上一刻钟左右,上面的资料虽然不够全面,不过用来接近这两个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你还是把他们的喜好完整的记下来比较好。”
孙资小心翼翼的回道:“若是记诵四书五经,我大概记得没这么快。不过记住确实存在的人或事物的话,我还是有点把握的。”
沈敏虽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也还是拿回了卷宗,对着孙资提了几个问题,听他一一回答正确,方才放下了卷宗,满意的说道:“既然你已经看过了这两人的资料,那么你觉得,右正言凌哲、侍御史王伯痒两人中,谁更容易接近一些?”
孙资想了想回道:“若是让我选的话,自然是选右正言凌哲。不过对我们更有用处的,却应该是侍御史王伯痒,不知三郎你想让我接近谁?又打算让我去做什么?”
沈敏想了想,从怀里取了一个碧玉牌放在了桌上,然后对他说道:“明日你拿着这个碧玉牌,去太平坊的济民银行开个户头。今后我每个月会给你在户头里存入一百贯的活动经费,如果遇到什么紧急状况,也可以拿着玉牌要求银行一次支给你三千贯。
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想办法接近这两人,最好能够和他们达成比较亲密的关系。之后我要是有什么任务吩咐你,自然会派人通知你。从今日开始,我这里和报社都不要去了,你过去的那些同伴,也可以慢慢疏远了。你要是想要和我联络,就直接拿着玉牌去太平坊的济民银行要求见胡掌柜,自然会有人把消息传回给我的。”
孙资坐在椅子上看着沈敏,脸上神情变幻了数次,最终还是起身走到沈敏面前拿起了玉牌,然后向着沈敏拱了拱手,就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了。
沈敏取过桌上的卷宗,突然出声对着后堂喊道:“正礼,让人继续盯着他,看看他究竟会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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