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放眼望张宁身后望去,发觉这里的动静似乎已经闹大了,小教场外面正不断的有人赶过来围观。望着这么多吃瓜群众在看戏,他自然也不好再装什么野蛮人了。
他不由冷笑了一声,随手指着刚刚围着自己的一名游弈军军士问道:“你来告诉张虞候,刚刚你们斗殴的时候,本将在不在。”
这名军士显然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成为对面的证人,吃了沈敏这一吓,情不自禁的就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表现显然让赶来替他们撑腰的张宁等人很是不满,张宁身边的一位军使顿时上前向他呵斥道:“在本军虞候面前,你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他们渤海军还能吃了你不成?”
吃这一吓,这名军士顿时脱口说道:“刚刚这位渤海军的沈虞候确实不在,不过我们刚刚不是在斗…”
沈敏却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他看着张宁大声说道:“张虞候可听清楚了,他们斗殴的时候,我可没在场。何以张虞候一口咬定是我命令了他们打了贵军的将士。”
张宁看了看左右,居然没有人站出来反驳沈敏的说法,这令他一口气郁结在了胸中,一时发作不得。此时他身边的那位军使再次出来为他解围,向沈敏质问道:“你刚刚抓着金副军使的样子,可是我们亲眼所见,难不成这也是我们瞎了眼?”
沈敏歪着头上下打量了这位军使一眼,便轻蔑的说道:“你算那颗葱,两军都虞候说话,也轮得到你来插话?”
他随即转过头对着张宁质问道:“贵军上下就是如此轻慢军中阶级的吗?还是说,游弈军上下已经结成一体,已非我大宋之军,所以可以无视友军的上官了?”
作为执掌军法的都虞候,张宁可比沈敏这个新上架的渤海军都虞候更加了解军中的阶级法。沈敏不过是装腔作势,他根本对阶级法的内容不甚了解,而张宁则立刻在脑中浮现出了,阶级法对眼下场景的适用条例。
“诸军厢都指挥使至长行,一阶一级全归伏事之仪。敢有违犯者,上军当行处斩,下军及厢军徒三年,下军配千里,厢军配五百里。因应对举止,偶致违忤,各减二等…”
虽说和平了这么久,军中军纪废弛,有靠山的军士、武官以下犯上者并不少见。但看着沈敏也不是没有靠山的样子,这要是真追究起来,他们这边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张宁不得不拉下脸来向部下训斥道:“周军使,就算你再怎么爱惜同僚,也不能如此冒犯上官,还不速速向沈虞候行礼道歉。”
周虎臣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上官,他这就被自己的上官给卖了。不过他再怎么不甘心,此刻也不敢不给上司面子,只能忍气吞声的向沈敏低下头叉手唱喏道:“游弈军军使周虎臣一时口误,还请沈虞候恕罪。”
沈敏扫视了一眼游弈军的众人,发觉这些人在周虎臣向自己低头道歉后,再无刚刚同仇敌忾的气势了,他才对着周虎臣挥了挥手道:“罢了,看在你对军中同袍还有维护之心,本将也就不为己甚了。不过周军使也当深思,这游弈军也好,渤海军也罢,都是殿前司的军队,非仅仅只有金副军使才是你的同袍…”
张宁终于听不下去沈敏的借题发挥了,他出声打断了沈敏的话语道:“周军使固然言语无状了些,但他刚刚说的可没错。你刚刚殴打金副军使的样子,可是我亲眼所见,难道沈虞候就不该给个解释吗?”
沈敏看着他道:“解释,当然可以给你解释。还是你,你告诉你们张虞候,刚刚你们金副军使有没有骂本将是小妾养的?是不是你们金副军使冲上来先动手打的本将?”
再次被沈敏指着的那位游弈军军士精神更加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的说道:“可是,可是,是沈虞候你…”
沈敏不耐烦的打断了他道:“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怎么你们游弈军连如何回答上官问话的都不会了吗?你只需告诉张虞候,你究竟有没有听到金副军使骂我的话语,看到他冲上来对我动手就是了,这支支吾吾的,莫非你还想欺瞒上官不成?”
这名军士撇了一眼张宁,发觉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不顾一切的脱口说道:“是,金军使确实说了,也是他先动的手。”
不待张宁追问详情,沈敏已经接过话头说道:“张虞候,现在你可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你们的金副军使公然辱骂上官不说,还试图殴打上官,这是藐视我渤海军吗?
我们渤海军虽然刚刚复建,但好歹也是太宗朝建立的军号,藐视渤海军难道不是在藐视创建渤海军的太宗皇帝吗?你们游弈军又将刚刚下令复建渤海军的官家置于何地?莫非你们是对官家有所不满吗?
贵军上下如此欺辱君上,我沈子义断然是不能答应的。今天你张虞候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们就去都虞候司打这场官司。哪怕是把事情捅到陛下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对于这位年轻的渤海军都虞候抛来的一顶又一顶帽子,张宁心里已经泛起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他觉得自己真是找错了对手。早知道对方嘴上这么能说,他还不如一过来就动手,还能给游弈军保住一点颜面,现在这是打架和吵架双输的局面啊。
“沈虞候你也莫要乱盖帽子,我游弈军对官家忠心耿耿,这些年来护卫官家什么时候出过岔子了。你渤海军若真是有道理,怎么会在我游弈军的地盘上同我游弈军的将士发生冲突,这总不是我们把你们渤海军拉进来的吧?”
张宁虽然还保持着问罪的姿态,但是这话说的毫无气势,颇有息事宁人之意。沈敏觉得自己再施加一点压力,就能让这些游弈军的将士败退下去了,他自然就顺势追杀了下去,想要弄一个全胜的局面。
“哈,哈,张虞候这话还真是幽默的很,原来圈个地皮就算是你游弈军的地盘了。那么你们怎么不去东京汴梁城圈一块地,要求那些金人休要冒犯你们游弈军的地盘。若是这样的话,我沈子义倒是要对贵军竖起大拇指,赞上一句好汉,向贵军磕头请罪也是无妨。你们在殿前司大营内划出一块地方,不许友军进来躲一躲雨,这算什么意思?”
围在外圈观战的军汉们听得沈敏这些言语,顿时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叫起“好”来了。这下原本有心退缩的张宁,却又丢不起这个脸来了。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沈敏说道:“沈虞候,莫要欺人太甚。这处小教场可是殿前司都虞候司拨给我们游弈军的,难不成你连都虞候司的军令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沈敏对着外围支持自己的军汉做了个四方揖,随即起身对着身后的黄铭九等人说道:“黄忠翊郎,你是何时参加军队,为大宋效力的?”
张宁虽然不知沈敏想做什么,但还是压低声音阻止道:“沈虞候你想做什么?还是尽快收手,免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黄铭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上前一步,向沈敏叉手恭敬的说道:“回虞候,下官是靖康元年参加的勤王军。”
沈敏端详着张宁有些扭曲的面貌,却没有理会他的话语,继续对黄铭九发问道:“奥,那么自你参军之后,都参加过那些大战?”
黄铭九只是迟疑了一下,便接着说道:“某跟随种太尉支援过太原,后跟随张循王征战过淮东大小数十仗,平定了秀州兵变,苗刘之乱…明州之战…”
随着黄铭九报出的一个个战役,原本外围正起哄的军汉们渐渐就沉默了下去。黄铭九的声音倒是变得越来越响亮了,环绕在整个小教场的上空。
对于周边气氛的变化,沈敏视而不见,随口又向另一人问道:“李在,你是什么时候参的军,又参加了那些大战?”
在这么多同袍面前炫耀自己的功绩,李在虽然感到有些羞怯,但也大声向沈敏回道:“下官是靖康五年参的军,参加过藕塘之战、柘皋之战…”
沈敏一个又一个点名,让这些被赶出原先部队的低阶武官们讲述着自己的经历,站在外围的殿前司将士们,脸色都变得奇怪了起来,他们看向游弈军将士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善了。
张宁脸色铁青的再次打断了沈敏的发问,低声咆哮着向他喝问道:“沈虞候,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是想要煽动军士作乱吗?”
沈敏终于停止了向这些老军点名发问,他静静的看了张宁数息时光,方才不温不火的问道:“敢问张虞候,这金副使是何时参的军,都参加过哪些战争?”
张宁张口结舌,不能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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