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来自武当山的年轻道士虽然相貌平平,但实力的确是不能小觑,诺大的武当山就派他一人来参举,他手中自然是掌握着寻常人难以超越的力量。
“你出手救了我家公子,算我橘红欠你一个人情吧,武当山的牛鼻子道士。”橘红恢复之前见到白重楼时的作风,冷哼了一声。
白重楼憨笑点头。
三人边走便说,沿着山道旁的一条狭窄小道走出后,转眼间眼前视线便霍然开朗了。
这眼前出现了一片片简陋的木质屋棚,类似落阳城郊那些放养鸡鸭的农户所搭建的住所类似,而食物飘香的气息就从这些简陋的屋棚里飘出。
这片山地是龙虎山专门为上山参举者临时搭建的住所,还请了山下的客栈老板掌柜包括厨子们上山招待参举者们,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至于龙浮生这等身份的参举者,就算是上了龙虎山也不会来到这种地方吃喝住宿,下榻在由山上道士专门安排的豪华道馆,美酒美食一应俱全,哪里会来这种烟火气极旺的地方。
楚瞬召这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肚子里的馋虫被食物的香气一勾,心想去他娘的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就带着橘红和白重楼走入其中。
这里有许多参举者和上山观赛的民众喝酒聊天,高声讨论着今天的赛事如何,大抵有指点江山般的豪杰做派。
不知道为什么,楚瞬召总觉得这种充满人气的地方比起待在大胤皇宫里更让他感到舒服自在,或许他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孩子,看上去乖得很,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总想别人多点关注他,后来成为那万众瞩目的世子殿下后,他又开始怀念小时候跟苏长燕在鲤鱼池旁喂鱼的日子。
两人头顶上的绿叶绿得仿佛能滴下来般,清风过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没人会来破坏他的小世界,一切都那么平静祥和,安然喜乐。
说起来真可笑,他曾经手里握着那么大的权力,每个人见到他都会充满敬畏地喊一声世子殿下,就像是看着那位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般。
可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权力,他怀念的那片落满光斑的鲤鱼池以及那位蹲在池边陪自己喂鱼的少女。
橘红望着那些划拳喝酒的男人们,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喧嚣啊。”
“是很喧嚣,但也很真实。”
现在对于楚瞬召而言,最过真实的东西莫过于那被端到餐桌上的一大锅白米饭,还有一碟清蒸鲫鱼外加一盘烧牛肉和最为普通的水灼青菜。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力量权柄,此时这些在寻常人家一日三餐中经常出现的食物,对他充满了难言的诱惑。
饭菜的滋味很好,楚瞬召狼吞虎咽被他用筷子拨弄几下便吃完一碗,橘红细嚼慢咽满脸笑意地看着楚瞬召,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倒像是看着自己的意中人般,时不时拿木箸喂他吃烧牛肉时,坐在他们四周的参举者们这种羡慕逐渐变成了妒忌。
白重楼倒是吃了两口小菜,就没怎么动筷子了,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
“白道长,打了一天那么累了,你多少也吃一点。”楚瞬召见白重楼停箸不吃,便以为他有心事,也跟着搁下了筷子。
白重楼说道:“神满不思睡,气满不思食。”
楚瞬召没有在意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笑着问道:“你们武当山的人真的练功练到一辈子不吃饭?”
白重楼摇头道:“师傅曾经跟小道说过修道修平常,何谓平常,便是不犯七伤之罪,其中一伤便是不泄天机自损道行,若是犯了此戒,即便天赋异禀也难以大道朝天,更没有证道成仙的机会,不过小道不奢望位列仙班,这次下山来参加武举,除了收师命所托得到那件奇门大箓以外,更希望来见一个人,看看那个人是否值得天下人为之托付。武道大举结束后,相比返回武当,小道更希望像祖师爷李广全般隐姓埋名行走江湖,抚平天下难人事,抚平一难积一德。”
楚瞬召笑问道:“你到底要来龙虎山见谁,说得那么神秘兮兮的。”
白重楼摇头歉意道:“天机不可泄露,重楼可见那人,那人亦会见重楼。”
楚瞬召转念一想,问道:“天机?莫非涉及气运?”
白重楼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什么。
楚瞬召默不作声。
白重楼不懂如何暖场,继续说道:“唐公子想知道奇门大箓是一件什么样的神兵吗?”
楚瞬召与橘红对视一眼后,神色凝重道:“白道长能为我解惑吗?”
“唐公子知道什么是天道吗?”
“天道?”
“抛弃各路门派对天道的晦涩解释,将其简化来看,天道姑且可以解释成成天地的运动变化规律。气象本原,气机本体,自然规律,原理境界等等,指运作永恒一切的道,即万物的规则,万物的道理,一切事物皆有一定的规则,这就是天道。”
“但天道也是有漏洞的,不
仅是奇门法术,天下一切超拔的武技也好,各种奇门以外的术法之变也好,都是在利用天道的漏洞,以凡人之躯窃天地之力,而这种方法是不被天道所允许的,无论是他们窥探到的天理还是窃取得来的力量,越是强大的力量就越容易引起天之怒,证道成仙的九重天雷也就是那么来的,至于那些修习奇门之法的术士寿命也不会太长,因为他们看见了太多不该看见的东西,成为了窃天之贼,凡人不喜欢窃贼,天道也是如此。”
楚瞬召抓住了重点,忽然问道:“天道是个活物?”
白重楼解释道:“天道没有生死的概念,是超越时间空间、运动和因果等经验范畴,是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说、不可思议的一种绝对存在,而奇门之法中的易经八卦,天文地理,八门九星,阴阳五行、三奇六仪等要素,就是建立在天道的正常运行的轨迹上,我们这些凡人能预知到一些事情的发展轨迹,因为所有的事物究其根本必有同一道理,这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
“火能焚木,这是天道赋予火的规则……或者说权力,但能赋予出去的东西,自然也能收回,或者说改变。”
楚瞬召神色凝重道:“白道长您的意思是……”
白重楼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奇门大箓可以让持有者彻底打破,甚至是改变这些规则的力量,在持有者设下的奇门之局中,无论是空间的改变还是时间的流逝,乃至四盘相克,都能动用这件神兵的力量去改变,连君王气象和天地气运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处于同一场游戏中的不变规则,而奇门大箓可以改变这种规则,实现真真正正的天地同力!”
楚瞬召和橘红对视一眼,彼此间难以掩饰眼中的震惊。
难怪那个叫葛平的神秘人告诉他,只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就可以帮他觉醒体内的王息,让他再度回到曾经的巅峰状态。
天地同力……这四个字彻底模糊了凡人与神明的界限,让每个前往龙虎山的参举者都渴望这份力量,与这份力量相比,武状元的头衔实在是不值一提。
想要得到奇门大箓的人,必须要在这近千人中脱颖而出才行,楚瞬召自信以自己的实力能杀入前十甲,就算有橘红的帮助,他想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至少就要在武举中杀入决赛,那么他就要一直赢下去,一场也不能输。
除去那视自己为敌人的龙浮生,他的对手也可能是面前这位对出手救过他的武当道士,一想到两人之间或许会有一战,楚瞬召心里面难免有有些压力,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重新唤醒他体内的王息。
张怀柔,李独樽,龙浮生,甚至是这位对他特别友好的白重楼,这些南陆优秀的年轻一辈,他们都怀着各自的目的,或者说背后的期望站着比武场上,这些人都将会是他潜在的强敌,相信他们也是那么想自己的。
在龙虎山上一晚上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武道大举的第二轮比试即将到来,第一场比试可以将那些前来浑水摸鱼的人全部剔除出去,剩下这三百多号人的实力都很强,但气氛与之前的四人战的比试气氛相比,也显得更加紧张压抑。
第二次比试的规则与第一次基本相同,也是通过抽签的形式来进行,签条上会写着对手的名字,赢下这一轮的参举者就有资格进入那片春秋之地再进行一次大选拔,之后第四轮的决赛对战中,一样会进行同样的抽签,至于参举者会匹配什么样的对手,完全就是交给老天爷来安排了。
在武举比试开始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抽签,其实从某种角度来看,抽签抽到的对手比对战本身更加关键,天下武技之间也是存在相生相克的关系,若是在在同等实力的情况下,一位拳师抽到与一位剑客对决,就算是再坚韧的肉体也很难抗住剑锋的砍击,除非是力量差距特别大的情况下,拳师才有机会一招致胜剑客,况且能抽到一个相对弱的对手,就等于能直接通过这一轮。
楚瞬召从箱子里抽出了一张纸条,展开之后看了一眼,缓缓念道:“齐玄滨?这人什么来头?”
“齐玄滨,你居然抽到了齐玄滨!”有人探头过来惊呼道,甚至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楚瞬召一脸疑惑道:“这个人是谁,很大来头吗?”
在场没有人想要对上龙浮生或者张怀柔这些人,更没有人想要对上这位名为齐玄滨的巫觋师。
有人凑过来解释道:“巫觋师齐玄滨啊,这个人厉害啊,他家祖传的遣灵秘法能从死物的身体里抽去魂灵,强行令其服从并为己所用,并能同时在身上请多位魂灵,专门攻击对手的魂灵。跟他对决的那几个人至今还未醒来如活死人般,或许还需要等几天才能等魂灵归体,这种气机秘法让人防不胜防啊。”
听闻此言,楚瞬召面不改色,心情却变得有些糟糕,低声喃喃道:“魂灵进攻?这让我怎么跟他打啊?”
这下可好了,无论是他的剑术也好体术也好,注定在他身上是占不到什么优势的,或许只有符箓师或者奇门术士才能与之一战,看来经历了昨天不战而胜之后,今天的运气实在是不好啊。
“你看见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男子没有,他就是齐玄滨。”
楚瞬召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那位只穿了一件黑色单衣的男子,袖子很大足以遮住他的手掌,像是乌鸦的翅膀般。
这位名为齐玄滨的男子很瘦弱,但绝对不弱小,眼神中有些玩世不恭般的冷淡。
楚瞬召看他的同时,他也将目光投过来,用唇语说道:“你不可能胜过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无比平静,甚至到了淡然的地步,但楚瞬召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橘红看着楚瞬召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觉得少君其实是个不需要女人过多唠叨的男人,他能一个人把很多事情做好,甚至剑走偏锋到无人知晓的地步,连她也看不出这位发白如雪的男子心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或许是极为强大的力量……又或许是空无一物。
最后,她问了一个问题:“少君,需要我帮忙除掉他吗?”
楚瞬召想了想,对橘红说道:“不需要,让我堂堂正正跟他打上一场便是了。”
“可是那人很危险,公子也不熟悉他的能力,要不然……”
楚瞬召笑了笑,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比我的安危,我可是更担心你的安全啊,你可是橘将军的女儿。”
“可我只是个不值钱的私生女。”橘红红着脸蛋,眼神痴痴地看着他。
楚瞬召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女子,我是男人,男人保护女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有你这样的说法。”
橘红咬着红唇低着脑袋,盯着楚瞬召的靴尖,心思极乱,头顶手掌传来的温度很舒服。
便在此时,白重楼也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唐公子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那边好像有人开盘下赌,小道看见唐公子的名字也出现在了上面,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楚瞬召与橘红对视了一眼,跟着白重楼走了过去,发现万法宗坛前立了一块大大的木牌,上面用小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那是一位身着白色的大褂的女孩,站在木牌下被一大群手举银票的人团团围住,像个小财迷般叫喊道:“买定离手,假一赔十啊啊,押你自己嬴也可以!”
女孩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说话语气却像是混迹赌场的老赌棍似的,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高高举起,“我再问一次,还有没有人要买?”
“我买张怀柔!”
“我买……”
黑压压的人群围着她,少女手中掂着一个个沉重的钱囊,站在那赌榜下眉开眼笑地起来。
“全部押在公孙青鲤身上!”有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挤了过来举着票子大喊道。
少女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银票迅速数了一把,然后给他一块写着公孙青鲤名字的木牌,顺带白眼道:“你这傻子还真是钱多到没地方花,买那个妖女你就输定了!”
“你们在干什么?”
楚瞬召挤过人群,望着那位扎着双马尾的道袍少女,对方认出他后,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笑道:“唐公子,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拍卖场见过的。”
“是你,你叫……”
楚瞬召记得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望着她身后那片写满参举者名字的木板,其中许多名字被她用红笔划掉了,剩下那些没有被划掉的名字后面,写着这些名字的赔率。
少女明眸一亮,洋洋得意道:“我叫张长生,我爹可是龙虎山大天师张玄德,你应该昨天见过他了。”
楚瞬召若有所思道:“哦,张玄德是你父亲啊,真没想到啊。”
有个当龙虎山大天师的父亲在她背后撑腰,难怪她胆子大到敢在万法宗坛前开赌场。
楚瞬召从下往上看去,当他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不免眼神一滞,苦笑道:“一赔五百,你们是有多不看好我啊。”
张长生毫不见外地搂着他的肩膀,咧嘴一笑道:“哼,谁让你是武道大举有史以来第一个凭嘴巴战胜对手的人,我自然得把你的赔率调高点,万一赔本怎么办?喂,你给我透个底,你的真实水平到底有多强,好让我抄他们的底,到时候分你一点钱。”
楚瞬召没有在意她的精灵搞怪,望着木牌最上面的那几个名字,喃喃不止。
“李独樽,一赔七。”
“龙浮生,一赔五……”
“张怀柔,一赔三。”
“关曦……一赔一?!”
楚瞬召惊讶道:“这个叫关曦的人是谁,这人的赔率怎么那么低?”
张长生呵呵一笑道:“哦,你说她啊,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反正是个用双剑的女子,脸上还带着面具,没有任何背景势力,不过她是这次武举最大的黑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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