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率之外》第五百五十八章 徒劳无功（4）

    “孙无，孙无。”
    冥冥之中，孙无似乎听到有人喊他。当他睁开眼，刺眼的光让他有些恍惚，等到他看清面前的人时，更是大吃一惊。
    “苏院长？”他下意识的直起，发现自己并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住。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他见过的书院院长苏不尽。但今天他并没有穿书院长袍，而是紧的深蓝色战衣，但看样子，却是太空设备。
    这是哪儿？
    “冀州号，火种计划第一艘船。”苏不尽让开子，微微弯腰：“过来吧，你现在只是数据具化出来的体。”
    孙无一听，心念一动，子竟然漂浮在了空中。
    “怎么回事？这是哪儿？”孙无看清四周，明显是一艘宇宙飞船的内饰，窗口外，已经是幽深的宇宙。
    “放心，你还没脱离危险。”苏不尽苦笑道：“你在东国时自己接入了‘太初’，我当然可以看到你的脑部数据。你现在在联邦，余念会拆掉你头脑里的设备，我们就真正的失联了。”
    “所以……”
    “所以在失联之前，我自作主张想见你一面。”苏不尽同样悬浮在半空中，对孙无招手道：“来吧。”
    明亮宽阔的空间内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这里是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仅仅是穿过两个房间，大厅内便豁然开朗，不时有穿着宇航服的工作人员四处走动，他们神活跃且轻松，根本看不出要离开地球应有的悲壮。
    除了联邦，各个国家都有对应的火种计划，只不过，东国或许是最先吃螃蟹的那一位。
    “在你离开东国后的第三天，我们就发了第一艘飞船，根本没有人阻拦我们，余念的注意力都在你上。”苏不尽双手扶着栏杆，脸上带着中年人特有的粗糙和皱纹：“或许我应该感谢你。”
    “利用我做掩护？”孙无苦笑道：“那我还真吃这。”
    “很抱歉，大概只有我一个人那么想。”苏不尽苦笑道：“你母亲坚信你会成功，甚至也包括书院的很多人，因为你表现出来的能力让他们印象深刻。”
    “为什么？”
    “你是问为什么只有我会那么想，还是想问为什么他们相信你会成功？”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看来你也相信自己会成功。”苏不尽露出八颗大白牙，看着他。
    “您让我过来，应该不是说废话的吧。”孙无压根不管他，直接了当的闯进这个宇宙飞船内部。这里没有人会注意他，现在的孙无和苏不尽，以及他们所在的这艘船，都是数据拟合出来的幻象。
    也不知道工作人员的表，是否真实。
    “苏家一脉是整个东国的异类，至今我们还没发现另一个家族遗传的超忆症患者。”
    苏不尽没有拦他，而是开放所有的房间供他参观，自己跟在后：“这意味着只有我和我的儿子，把东国几千年的记忆塞到了脑子里。当然不是全部，主要是东流阁的历史纲领，我们祖先写的。”
    “这就是你们做决定的依据？”孙无问道：“我怎么觉得苏尽和你有些不同。”
    “书院传承的机制，如果不是现任院长体出现了状况，不会进行传承。”苏不尽说道：“传承意味着影响东国关键进程的所有真实历史，我会亲口告诉他。那些大多是王侯将相甚至是书院前辈的选择，东西不多，但很重要。”
    “这有什么用？”
    “选择，很重要。这也是成为书院院长最后一课，你要学会文化，学会天文地理，学会逻辑辩论，学会体谅他人，最后，是学会选择。”苏不尽说道：“选择意味着你开始影响别人，你开始做一些事，来确保你之前学的东西有用武之地。苏家历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培养一个合格的决策人。而传承的最后一步，就是这个决策人合格的最后一笔，几千年来，没有例外。”
    “你的意思，这就是东国的选择？火种计划？带着一部分人先逃？”孙无斜眼看着苏不尽：“这算不算贪生怕死。”
    “火种计划确实是我的选择，但不全是。”苏不尽毫不避讳：“东国会有一部分人离开，一部分人留守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机，还有一部分，认为我们应该冲到对手面前揍他一顿。这些加起来，才能叫东国的选择。不管多少次的实验都证明，如果硅基生命被人类解放，那么人类文明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取代，所以在我眼里，火种计划反而是成功率最大的一个，这就是我亲自来这条船上的原因。不过，东国的选择向来多种多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不尽一直面带笑容，好像离开地球在他眼里，就和出门没有太多区别。
    但这不是假话，东国第一艘太阳系宇宙飞船的确在这两天离开了大气层，那个时候，孙无还在格陵兰岛和林卫他们打生打死。
    “整个火种计划涉及九艘‘新九州’宇宙战舰，以及五十六艘次级战舰。”苏不尽在前面带路，侃侃而谈：“计划分为两部分，‘新九州’必须在你和余念的战斗结束前离开大气层，至于剩下战舰，取决于你们的战斗结果。”
    “看来你不是完全对我没信心。”孙无路过一个小广场，在这里休息的东国人不需要穿着宇航服，就像在陆地上一样轻松自在。
    “人是矛盾的，做决策的是我，所以我也是矛盾的。”苏不尽点开一幅星图，说道：“这些话我在会议上也说过，就算只有九艘战舰，我们也会前往四光年外的阿尔法星。我带上了
    足够多的数据和科学家，作为第一梯队，不管是为后来者探明前路，还是到新的星球开天辟地，我都很感兴趣。至于整个计划是不是逃走，谁管他呢，反正我已经不是院长了。”
    说完这句话，苏不尽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着头，可能是想起了他的儿子还在地球上。
    孙无就站在他旁边，是苏不尽说时间不多，但现在笑得停不下来的却是他。
    “本来苏尽也要来的，虽然他确实坐了我的位置，但他有这个特权。”笑够后，苏不尽直起子，双手叉腰道：“不过他拒绝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书院的传承还没完全影响到他。”
    “你刚才说，除非书院的院长体出了状况……”
    “我的况算好了，只是时间早了点。”苏不尽说道：“再往前看一千年，还有苏家祖先被夺权者杀死的况。超忆症，容易导致大脑超负荷，这几百年信息太爆炸了。不过，是的，我必须要舍弃这个恩赐，大量与我无关的记忆，以确保我的人格还能维持。你现在是数据化的体，我也是。我的意识已经上传到‘冀州号’，今后我将活在‘新九州’之上，这很酷不是吗？”
    听了这句话，孙无看着面前的广场，久久没有说话。现在他注意到广场上几乎都是年幼的男孩和跟在他们后的母亲或父亲，如果他没猜错，这些都是科研人员的家人。整艘宇宙飞船看似温暖和谐，但其中蕴含的决心，却让孙无动容。
    “你现在就可以过来。”突然，苏不尽对孙无说道：“意识上传的技术已经成熟，你不介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试试。”
    “来这些飞船上？”
    “你想去哪都可以，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太初’会拷贝一份你的意识，然后用中微子传输到东国书院。但属于你的计划都会付诸东流，余念可能也会把自己和‘朋友’融合，变成新的硅基生命。”
    这是个很惑的条件，孙无再次沉默。自从他来到这飞船上后，沉默的时间很多。东国背后的计划被苏不尽说了出来，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因为这些计划都已经开始实施。
    并且，就连孙无是否成功，结果也很快水落石出。
    谁也没想到，最后的审判，来的如此之快。
    “书院花了很多时间找到‘本源’的踪迹，但事实上，‘本源’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三个永生者。”苏不尽见孙无没说话，也是默许了他的决定：“永生者是人，他们有过去，有弱点，除了不断放大的固化人格，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乔治信仰坚定，诺达胆小怕事，余念自私多疑，还有我，都活成了一个人格。但你不一样，你和苏尽都
    不一样，计算机能算到那些永生者的决定，但你们的决定，我们算不到，这是概率之外的事。”
    说完这句话，苏不尽拍了拍孙无的肩膀，说了最后一句话。
    “诺达也来了，稍后我把他的资料传给你。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你自己选择的路，你自己往前走。对了，有些话虽然有人叮嘱我不要说，但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权。”
    “你是在说T可能是我母亲这件事？”
    “你知道了？”
    “有些时候，父母总把自己孩子当孩子。”孙无苦笑的摇摇头，对苏不尽鞠了一躬。
    “多看一会儿吧。”苏不尽消失在原地，仍由孙无一个人在这艘飞船内彷徨。
    孙无觉得还有好多话没能和这个睿智的院长说，能逮到一个智者不容易。
    但时间，真的不算多了。
    一生叹息，苏不尽看着这个影消失在数据之中，这一刻，“太初”完全丢失了孙无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