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阵阵,蝉鸣不已。
夏天,烦躁与温度并存,背着吉他的姑娘,坐在少年的后座,在西林洞的大街小巷不断穿梭。
不断与路人擦肩而过。
“刚才,你害怕了?”
“没有。”
“刚才,你哭了?”
“没有啊。”
“西,你是复读机吗?这种习惯不好。”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太好,至少阿姆总会不由得想起,一个令他不自在的女人。
“没有!”
“好吧,那你今天有没跟喜欢的人说话?”
“没…呸!姜时生,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少年的三言二语,如一阵清风,猝不及防闯入姑娘的心里。
让她哭笑不得,又警惕不已。
没有抱紧他的腰,而是攥住他的衣衫角,两人保持一点缝隙,维持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
西林洞的大街小巷,很特别的。
如果说整个大南半岛,都是阳光明媚,那么这点光线照在西林洞这里,好似都被人的悲观情绪,屋塔房,泛黄的老旧墙壁给吞噬了一般。
每处街头,巷子,像电影画面一般,闪过各种荒凉的色调——昏暗,压抑。
至少,在阿姆的眼里,是这样的。
他说到做到,就真从街的一端走到街的另一端,因为他没想到,这姑娘竟然也不认路。
她为了自己那不值钱,却决不肯丢弃的自尊,也不说自己是因为迷路了才崩溃大哭,就随便东指指,西戳戳。
“这里,那里,呀呀,不要犹豫,听我的没错!”
“没错?西,看!又是死胡同啊!阿尼,姓李,名路痴的阿嘎西,你是帕布吗?不认路就不要指手画脚,好不好?”
“我只是在考验你有没有主见呐,失望。”
“诶西…”
尽量将帽檐压低,不让路人的视线与自己的眼眸触碰,李知恩低头想了好一会,觉得很有必要说清楚。
于是戳了戳阿姆的软肋。
“啊,又干嘛?!”
“姜时生xi,你听着,我上你的车,并不意味我原谅你欺负我的事实,知道没?我很生气的。”
“李知恩xi,你也听着,我让你上我的车,只是因为我恰好转角遇到你,就像刚从少年管教所出来一样,与破壳的雏鸟相似,把第一个进入视野里的人,误认作亲近的战友,我们之间,也就仅此而已,知道没?我很无辜的。”
“那你不要和我说话了。”
“阿尼,我不,我就要。”
“讨厌,幼稚鬼!!”
阿姆漫无目的地闲逛,也不着急。
寂寥无声的街角气氛,让他一时沉默了下来。
李知恩看在眼里。
少年的声音,其实一点都不少年,甜甜的,慵懒的,不然,又怎会让李知恩一开始就搞错了,认成“姐姐”了呢。
可一说话,就很明显的,给人一种戏弄,玩世不恭的态度。
但他不说话的时候,气质清冷而忧郁。
脖子戴着黑色项环,上面那颗漂亮晶莹的梨形吊坠,映射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泛着寂寞无奈的冷色。
就像酝酿的起泡酒,浓烈酒香中带着涩意,让人晕眩其中,而带着莫名的伤感。
让她一时有些不太习惯。
李知恩不喜欢他胡说八道是真,但比起这种不喜欢,她更别扭的,是他不说话时的样子。
好像突然间,他变得伤心难过极了。
所以犹豫了好久,李知恩才小声的,柔柔地开口:“你倒是说话啊。”
“嗯?呀…”阿姆想着心事,待回过神来后,欲言又止,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浮现一脸嫌弃至极的表情,“哇——阿嘎西,你好变态啊!你是让我到底说还是不说呢?滚,现在我不想说话。”
“那,我说了?那个,我们为什么不问路?“
听到她的疑惑,阿姆的嘴角轻轻一扯,忍不住闪过一丝冷笑。
也懒得解释给姑娘听。
在西林洞这种地方,有这么一种人,散落在这里的各个角落。
他们有三种东西无法隐藏,名叫屋塔房,四处游荡,破烂不堪打着补丁的衣衫。
越想隐瞒,就欲盖弥彰。
其中的年轻人,也有三样东西是奢望的,叫富贵,死亡和爱情。
想死和怕死其实并不冲突。
奢望,不改变,最终苦不堪言。
这些人,叫穷人!
阿姆喜欢称作这些行尸走肉的人,尤其是其中的年轻人,为“老男孩”。
对,就跟他们南半岛拍的一部电影,与其同名。
年轻的躯体,腐朽的灵魂。
神奇而诡异的是,阿姆也是穷人,但比起这些人,他好似才是真正的“老灵魂”。
于是在他的眼里,这座繁华的现代化城市,所呈现出来的,是完全不同的一幅图像,尽显荒凉之感。
“哑巴呀?姜时生你说话呀。”
耳边传开姑娘奶凶奶凶的声音。
阿姆也不解释,而是载着李知恩,直接停在了一个路边,那里正站着一个暴露,性感,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揽客的女人。
听到一阵刹车声。
她轻轻一瞥,眉目含情。
抽着烟,斜靠着电线杆,眼神火热,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肆意地打量着自己。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阿姆回头,微笑看着因为突然刹车,只能狠狠抱住自己腰身,一脸呆萌却狠狠瞪着自己的李知恩。
他悄悄眨了眨眼。
“我暂时配合你。”
“诶?”
“你不是要问路吗?怕了?“
谁怕了?!问就问!
在阿姆的怂恿下,不想被这小混蛋瞧不起的李知恩小姐姐为自己打气,两颊微红,朝着站街的姐姐开口:“那个…”
“什么事?”
听到女人缓慢,而带着莫名挑逗的嗓音,李知恩低头红着脸,硬着头皮小声问道:
“对不起,姐姐,请问地铁站该怎么走?”
“不告诉你呢,可爱的小婊子。”
女人的眼神突然炙热无比,她的目标是她身边的他。
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想,如果能和他一晚,哪怕没有过夜酬金,她也并不介意。
在她的视线里。
眼前这个开着摩托车,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表情突然变得害羞而窘迫。
李知恩眼睁睁看着,这个好似变了一幅脸孔的坏人,靠近自己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嘴唇若有若无间,轻轻点了点姑娘粉嫩的耳垂。
放肆的挑逗,调情。
不知所措的李知恩瞪大眼睛,脸红似胭脂般涂抹。
清纯可人的很。
“你那样不对,你得这样问她,如果…”
于是,心跳加速,急促喘着呼吸的李知恩,乖乖的照做了,支支吾吾道:
“如果您告诉我,那我也告诉姐姐您关于我,我男…男朋友的秘密。”
“是吗?嗯,交易才是我喜欢的,这才公平嘛,听着,你们顺着那条小道走,尽头看到一家陈氏咖啡馆在转弯…”
女人还真吃这一套,好奇地挑了挑眉,指着一个方向,但留了一个坏心眼,说多了几道其实大可不必的“拐弯抹角”。
“秘密,到你说吧。”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阿姆的声音犹如恶魔的低语,呢喃呓语,仿佛诱惑之森,痒痒的,对着敏感不已,不住颤抖的李知恩,再次用心“引导”。
“秘密?”李知恩懵懵懂懂,头脑一片空白,好似疯魔了。
他说,她也跟着念:
“欧尼,昨天,我的小狼狗啊,可是求饶了我七次呢,他很棒喔。”
“小姑娘,你?!!“女人皱皱眉,上下打量了这个气质单纯,背着吉他的文艺少女。
眼光颇为不善。
姜时生教的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明晃晃的羞涩和疑惑,从唇角挂上眉梢——李知恩可爱地歪歪头。
不经意间,那懵懂却撩人不自知的言语,要在站街女人的身上燎着了火来。
这世间,估计最大胆露骨的“情话”,莫过于此刻,都在她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漾开。
“而且他呀,最不喜欢走宽敞大道了,只喜欢我的林荫小道…”
大?小?道?
“咳…”性感女人先是吐了口烟,代表疑惑,再是秒懂。
嫉妒、愤怒,最后是羞愤难当,歇斯底里。
“滚,两个消遣老娘的狗崽子呀!!!”
原来,这就是现代社会的礼仪啊。
这就是李知恩走在西林洞街道上,突生的人生感悟。
身后是脱下高跟鞋,疯狂辱骂诅咒的女人,身前紧挨着她的,是恢复本性,肆意玩闹的少年。
“哈哈哈,做得好,wuli的玛蒂尔达。”
发光不是太阳的权力。
在阳光下。
她第一次看到少年,如太阳般散发的光芒,灿烂至极,纯粹夺目的笑容。
自己在这里,遇到的所有罪恶的东西,仿佛随着少年的大笑——骤散。
挺好玩的?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笑意开始蔓延至脸上,虽然李知恩不懂,但她也不由自主,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娇憨的笑出了声。
“嘿嘿。”
短短的距离,就到了地铁站。
伫立在阳光下。
有一个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出格话的傻姑娘,满脸通红,朝着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少年拳打脚踢。
转身临走前,她回头大喊:
“大流氓姜莱昂,我也和你的上帝打了个赌,赌我们永远不会再相遇!”
“是吗,赌注?”
“吃饭不加泡菜。”
“哈,赌注太小,上帝不受理,换一个。”
“是吗?容我想想…”
“还要想?怕了?!”
“搞笑呢你,谁怕了!!那,那我就一直穿着你的破鞋,再…阿尼,wuli,不要再见了,小色痞!”
送外卖的小流氓,和只属于舞台的小歌手,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最后,这个叫李知恩的傻姑娘,如一朵生长在西林洞夹缝里,阳光下的无名小花。
绽放自信的魅力,笑靥如花。
那皱着鼻子,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可爱极了。
阿姆笑了笑。
黑色脖环上的梨形吊坠,也跟着晃了晃。
世界就像是个巨大的马戏团,有小丑,跳火圈的狮子,它们会让观众兴奋,因为人生出现的惊喜。
也会让某些有心人伤心,难过。
因为她们知道,散场后,观众保留的,只是有限的温存而已,这些表演者,走下幕后的唯有无限的心酸。
今天扮演了重要角色的阿姆觉得。
有些姑娘值得收藏。
而有些姑娘呢,只适合成长。
不是每场相遇都有结局,但每场相遇都会有意义。
“有些赌约,最好不要赌气,更不要轻易的下赌注。”
“姜莱昂同学,你说得再吓人,我也不会还你鞋,这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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