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长安,大地上楼宇重重,坊市座座。远望去烛火星点。夜渐深,整个长安城都宵禁了。
坐落北面的皇宫落钥。月上柳梢,宫殿内重重红门陆续关闭。
宫女檀云捧着从银作局领来的妆奁于宫宇金顶廊下匆匆走过。
各个宫殿旁有司礼监的太监们提着纱灯巡视。碰见时檀云略屈膝回礼。走得约莫半柱香,长乐宫便到了。
长乐宫很空,檀云素来不喜去往广阳殿时要经过的清冷无人的永寿殿,永宁殿和临华殿。听教习嬷嬷说早年间这些殿里还住着些容华,八子。只这些年死的死,杀的杀,早已是无人问津了。
倒座房内代桃已等候多时,见檀云匆匆进得门来,不及多说,接过妆奁便走了,临走前道了句:“且与我罢,娘娘今日心绪欠佳,你这张脸莫往前凑。”
檀云摸摸自己的脸。烛火下,杏眼桃腮,纤秾合度,在宫女中却也是十分好看的。轻叹口气,可惜,她被分派到了这长乐宫。此生怕都是无出头之日了。
代桃捧着妆奁小心翼翼跨入殿中。绒毯轻软,穿过三重跨门和数个立于宫灯下的宫女后,妆奁被摆放在了镜台下。
铜镜中有名女子在打量着发髻上的凤嘴步摇。
替贾后梳妆的宫女茉心摆摆手,代桃低着头恭谨退下。
茉心拿着梳篦细细理着女子的发髻:“娘娘,司礼监今日新制的华盛和玉钿到了,可要试试?”
铜镜中女子的发髻轻软,发饰华光灿灿,很是好看。然而却颧骨高耸,鼻阔颊方,眉粗眼小,已然去了五分颜色。
她骨节粗大的手指懒懒的在妆奁里挑挑拣拣:“无甚新意。”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她斜眼看向一旁的长乐宫大太监张德兰:“小兰张,你且去问问今日陛下宿于何处?”
张德兰躬身领命退出。
未央宫钩弋殿里哀帝袖着手来来回回的踱步。他三十岁余,瘦弱苍白。似是耐不得心中躁动,不时打发一旁的大太监沈华全去打探:“再去看看,可是来了?”
沈华全便不辞辛劳的一遍遍跑,待远远看见张德兰的身影出现在钩戈殿的转廊下,便赶忙回禀。
哀帝听闻,立马整袖立冕,速速跑回桌案旁,执起笔,拖来一旁早已被太保卫骏批复过的奏章写写画画。双眼不时偷瞟向殿门口。
张德兰入得殿来,四处逡巡一眼,复又拱手问道:“娘娘打发奴来,问陛下晚间可是有何去处。”
哀帝啊了一声,踢踢一旁躬身的沈华全。沈华全忙道:“陛…陛下尚有诸事,今日,今日歇于书房。”
张德兰抬头看了眼期期艾艾的哀帝和沈华全,遂又低头:“如是,奴这就去回禀,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哀帝忙忙点头:“去罢,去罢。”
张德兰出得门来,看了眼一旁暗处值守的小太监,小太监微不可查的回了一礼。得到回复,张德兰便甩甩衣袖前去复命了。
张德兰一出门,哀帝便趴在轩窗旁,直到听见脚步声渐远,才唤来沈华全:“走,走,跟朕速去馆娃殿。”
月色下,四个小太监抬着步舆,旁边跟着沈华全,一行人踏着青石板甩开一众宫女仆婢,急匆匆向远处的馆娃殿走去。
馆娃殿里宫女芸枝倚门而望。
厅内坐着的女子眉眼疏淡,虽不甚好看,但胜在性子婉约。
芸枝回头对谢玖道:“八子莫急,陛下许是快到了。”想了想,复又替她不值:“八子这回莫不如向陛下请旨提个位份吧?”
谢玖回头打量了眼芸枝:“不用。”她懂芸枝的委屈。虽生下了太子夏侯遹,她这个八子却已然当了十年。然而,不是她不想进位份,而是不能。遹儿命好,出生时先帝尚在,保得一命。
如今的贾如玉没了先帝的压制,更是无所顾忌。她不由得又想到了那容貌娇美的沈充衣,可惜了,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她倒宁愿今日陛下不来。如今这宫里哪一处不在贾如玉的手心里?可笑陛下整日里坐着小步舆玩那偷鸡摸狗小勾当还乐此不疲。害得她们为数不多的几个后宫女子吃尽了苦头。
如今她只愿遹儿能好好的,虽当初十岁尚且未满就被赶出皇宫自立府邸,但也好过在这皇宫里担惊受怕。
另一边张德兰静静候在广阳殿前的石阶下,待得先前未央宫那隐于暗处的小太监前来禀告后,才匆匆走入殿内。
贾如玉斜倚在贵妃椅上看奏疏,榻旁一摞俱是白日里太保卫骏批阅后的誊抄卷。待看至新任命的门下省侍中乃卫家三子卫贤,贾如玉不由得冷笑,老匹夫的胃口一日比一日大。
入得室来,张德兰低头跪于毯上恭谨禀道:“回娘娘,奴去钩戈殿时未见有后宫女子随侍陛下。陛下今晚去了馆娃殿。”
贾如玉面容有片刻的扭曲。可恨一个两个整日里只知勾着陛下。现如今这朝堂是愈发的不成样子了。好在那谢八子素日老实。
蹙眉揉了揉额头,有股报复之意在心头窜涌:“也罢,小兰张,本宫身子不适,谢太医令今日不当值,你拿上对牌,且去跑一趟,让他进宫诊治。”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