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余份明经的覆名试卷,一群在王家投效的幕僚很快就批阅完毕。成绩最好的两份试卷,被送到了那位中年男子手中。
一份试卷字迹工整严谨,所有答题,无一错误。中年男子捋了捋下颚的长须,看了看名字,乃是秦侯府中嫡子君若尘。满意的将此答卷放在一旁,连连点头。看来这丽正书院的头名,果然名不虚传,倒是有那状元之才。
拿过第二分试卷,字迹飞扬跳脱,顿时让中年男子很是不喜。看了一答题,除了一处错误之外,倒也全对。
中年男子好奇的看了一下那唯一错误之处,顿时勃然大怒,拿起朱笔,在这份试卷上划了一个大大的交叉。
不一会儿,陆九看似淡然的来到这阅卷的房中,看见那位中年男子端着茶杯,一脸的不渝。
“六姐夫,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你如此气闷。”陆九小声的问了一句。
原来这位面容消瘦,目含精芒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子。正是那开元末年,进士及第的小张探花张巡。娶了那位将绣球抛与他的王家六女王珊瑚为妾,在河北清河县任县令已经整整八年。
今年任期已满,回京侯命,恰巧遇见了妻妹王琉璃选婿。于是他自告奋勇的当起了明经的考官,没想却遇到了如此混账的事情。
将那份划了大大的红叉试卷,恨恨的望陆九身前一放,手重重的在桌案上一拍。:“九妹,这就是你所看重之人!这等浮滑无礼之徒,怎么可能拔得头筹。”
陆九有些心慌的接过试卷,仔细的看了一看。其中一题,选取的是《孟子》先秦篇,孟子与弟子景春的问答。
此处的答案应该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路了了写的答案却是,“呸,狗屁真臭!”
陆九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之极,这本是及其简单的一道试题。就算开蒙几年的童子都能轻易答出。可这家伙却因为孟子此处讥讽他鬼谷先辈公孙衍,张仪不是大丈夫,于是故意如此答写。
恼怒的陆九一把将路了了的试卷撕得粉碎,心里气恨无比,这个可恶的家伙,真把这次招亲当成了儿戏么!
明经考,不说三甲,连前十都没有路了了的名字。顾惜花有些诧异的望着神色尴尬的路了了:“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自己春闱大比,轻轻松松么?怎么王家选婿区区两百多人的比试,你连前十都进不了。”
“这个,多半什么地方弄错了吧。”路了了摸摸自己的额头,有些不敢见人。
诗词的主考,是一位白发如雪的老者,沧桑的脸色,写满了失意和不甘。路了了最弱之项,就是这诗词了。心念一动,于是将师父李白的那首还未传世的《将进酒》,笔走龙蛇,飞快的写在了纸上。
白发老者接过路了了第一位交上的诗词,微微眯着的双眼随意的看了看,随即一下睁大了眼睛。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老者轻声将这首《将进酒》念完,一时间感慨万分,老泪纵横。背对着还在冥思苦想的其他人,挥了挥手。
“你等不用在费心思做什么诗词了,这首《将进酒》一出,别说是尔等,就是我整个大唐,都难有人企及。也许只有那诗仙太白先生,才有可能写出新的一首,与这一首相比较吧。”
其他人一下炸锅一般,乱哄哄的闹了起来,争相要去读这首可以媲美诗仙太白的诗词。良久之后,一个个连连摇头,表情黯然的退了下来。
还有人认为,恐怕就是那诗仙太白先生,也不一定作出一首新的《将进酒》,达到这样的高度。
这诗词的第一名,路了了算是拿到手了,不过他本人却想飞快的逃离此地。
程昌穆一把抱住就要闪身而过的路了了,一脸敬仰的看着他。
“了了哥啊了了哥,你当初可把我们给欺骗惨了。当初让你吟诗助兴,你却说什么诗仙弟子,高山之下,作不出诗来。可你今天一首《将进酒》,可是震古烁今,万人称颂。诗仙弟子,名不虚传,我程胖子焉有荣焉。”;
路了了捂脸低头,脸色通红,低声偷偷的对程胖子说道:“实话告诉你吧,这首《将进酒》,哪里是我能写出来的,根本就是我师父太白先生的诗词。”
程胖子一脸凌乱的望着路了了:“这样也行?”
路了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怎么就不行了,我师父太白先生的诗词,就是我的诗词。师资弟承,有本事,你也去找一位诗仙师父去。”
拿着诗稿激动不已,到处寻找路了了的张巡,正巧走到两人的身后,将对话全全整整的给听了去。
“师资弟承,好一个师资弟承!路了了,那诗仙太白先生,怎么就收了你这样一位无耻之徒!”
张巡手指着路了了,气得浑身发抖。
张巡气呼呼的走了,程昌穆上下左右不停的打量着路了了。
“你看什么!”心中恼怒的路了了,没好气的瞪着程昌穆。
“太不要脸了,简直太不要脸了!了哥,小弟对你敬仰之情,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程昌穆抖着一身的肥肉,放肆的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两三天,路了了总觉得每个人都眼神古怪的在看自己。书法,琴技,画艺连连失常。而君若尘则连连夺得书画两样头名,遥遥领先。
夺得琴技头名的顾惜花,在路了了面前,笑得那个是春风得意。陆九脸色阴沉的走到两人身边。
“路了了!你是故意和我过不去是么?”
“他啊!是偷了他师父的诗词,作弊得了诗词第一。这两天做贼心虚,发挥失常,倒不是故意的。”顾惜花连忙帮着面红耳赤的路了了解释道。
“你不要真的是那只会吹嘘,纸上谈兵的赵括吧。”陆九不听顾惜花的解释,冷冷的看着路了了。
“王琉璃,你给我看好了,后面的比试,劳资一定给你拿几个第一回来。”路了了火气腾的一下升了起来。
“是么?那我这里拭目以待了。”陆九激将法成功,嘴角微翘,心里得意之极的离开了。
参加棋局的人不多,也就六十余人。路了了就像转运了一般,接连两次轮空,悠闲的四下看了看,很快就没了兴致。
十六强战,路了了轻摇折扇气定神闲,坐在棋盘前等待着对手。
顾惜花辛辛苦苦连胜两场,去不想下一场的对手,却“幸运”的抽到了轮空两次的路了了。眼看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大热门,秦侯府的小公子秦若尘吸引过去了。顾惜花飞快的在路了了面前坐下,风情万种的对路了了一笑。
“郎君,你让人家赢一次可以么?”
顾惜花声音娇滴滴的,就像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一听骨头都酥了一般。
要是往常,路了了肯定很快丢盔卸甲败下阵来。此时他却臭作一张脸,冷冷的看着顾惜花。
“你说呢?”
“哼!”顾惜花冷哼一声,趁人没有注意,在路了了手上狠狠的拍打了一下:“不让就不让,真当我怕你了不成。”
路了了微微一笑,淡然的伸手示意顾惜花先行。顾惜花气鼓鼓站起身来,扭头不去看他。
“我认输了,才不想和你这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下棋呢。”
轻描淡写,毫不费力的又赢下两人,路了了好不引人注目的杀入了决赛。,而另一边,万众瞩目,不时引起阵阵喝彩的君若尘,也昂首杀入了决赛。
天色已晚,这场比赛放到了次日。
比赛的当日,王家请来了棋圣王积薪的一位弟子,在庭院里摆局讲棋。还专门为那些观战的开起了盘口,赌棋助兴。
无数宾客闲人纷纷押注秦侯府的秦若尘,盘口秦若尘一赔一点五。除了少数想投机之人,几乎就没人看好路了了,盘口一赔十一。
顾惜花掏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却依然没有多少,于是把目光看向了周六子胡老大等人。周六子胡老大心不甘情不愿,掏出可怜巴巴的一两百个铜钱,摇摇头表示已经一无所有。
顾惜花一把取下周六子的玉佩拿在手里,周六子绝望得几乎想哭。这一面对于他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玉佩,好不容易从路了了的魔掌中收了回来,这就又要失去了么。
“本姑娘好心好意带你们两个穷鬼发财,哭丧着一张脸干嘛。”顾惜花没好气的说道。
“真的!”裴五娘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你觉得我顾惜花像是欺骗你们这点小钱的人么?”顾惜花脸上显得有些着急。
咬咬牙,裴五娘从头身取下两样唐小七赠与自己的两样首饰,又掏出全部两百个铜钱,一股脑递给了顾惜花,转头又用不容拒绝的眼神,狠狠的盯着跟屁虫一样的李晟。
李晟无辜的摸摸自己的头,可怜巴巴的掏出几十个铜钱,就再也拿不出东西来。裴五娘直接取下他的佩剑,与那些铜钱一并递给了顾惜花。
“那可是我家祖传的佩剑啊,要是输了出去,我家大人还不一阵乱棍将我给打死。”李晟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佩剑,对着裴五娘嘀咕了起来。
“要是输了,我们就找师兄赔偿。赢了,就能赚十倍多,你这人就没点胆色豪气么!”裴五娘信心满满,毫不畏惧的样子。
顾惜花一听,还好自己对路了了棋艺很有信心。这要是真输了,还不给他舔上不少的麻烦。
望了一眼押注秦若尘的盘口那里,人山人海。顾惜花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叹了一口气,这还是太少了一些。
四下打量了一番,眼里突然发现古叶小道士,与一身道袍的哥舒小夜。风姿除尘,就像是一对仙家弟子一般。顾惜花微微一笑,就走了过去。
“古叶啊古叶,你那师弟路了了与人下棋争胜,你不去押注他支持一下,就只是在这里旁观的么?”顾惜花风度翩翩,出现在了古叶与哥舒小夜的面前。
古叶有些糊涂的望着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依稀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还未请教,这位公子我们认识么?”
顾惜花这才反应过来,不是什么人都像路了了一样。不管自己化妆成什么样子,都能一眼认出。
“我是惜花啊,这次前来参加王家的招亲选婿,小小的改变了一下,难怪你没能认出来。”
“这个,我和小夜姑娘乃是出家之人。对于路师弟与那君若尘的比试,只能心里为他加油助威,押注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这位路师弟虽然心思敏捷,智计百出。可对弈一道,他心里还是认为那连胜几位才俊的君若尘,比那有些取巧的路了了,胜算来的大些。
眼尖的发现古叶有些耳赤,顾惜花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笑了一笑。
“那秦侯府的若尘公子棋艺如何,我不清楚。不过你那路师弟的棋艺,我可比谁人都要明白。他的棋艺高绝,这大唐长安,除了那棋圣王积薪,恐怕没人会是他的对手。”
哥舒小夜一听,美目连连转动,忍不住偷偷用手在古叶的背后点了几下。
“呵呵!”古叶立即笑了起来:“作为师兄,师弟与人斗棋,自然要全力支持的。”
程昌穆本来是想来与古叶套套近乎,几乎将耳朵支了过来,这一番对话,全部就听了过去。
眼见古叶与哥舒小夜两人,身上的明珠宝玉全部取了下来,着急的冲到面前。
“等等,等等!我这身上的财物,一并全押注了了哥取胜。”
“程胖子,你不是君若尘的好兄弟么。怎么你不去支持他,反而支持我路师兄呢?”哥舒小夜面露讥讽之色,笑吟吟的看着程昌穆。
“呵呵!再是好兄弟,我也不能跟钱财过不去啊。若尘兄行事方正严谨,而了了哥却奸狡无比。这下棋啊,我还是压了哥为好。”
程昌穆胖脸带着笑容,一脸的自信,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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