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府衙后堂军务例会正在缓慢的进行着,胜保懒洋洋的躺在舒适的藤椅上,听完刘饿狼毕恭毕敬的禀报之后,他稍微晃动了一下肥硕的身躯,不堪重负的藤椅顿时发出吱吱的声音,在场的众人仿佛听到了军令,一个个神情肃然,看向一脸惬意的钦差大臣。
胜保接过刘饿狼端来的茶,慢悠悠的呡了一口,心不在焉道:“这么说来,刘练总对淮北剿捻是势在必得了?”
刘饿狼连连点头道:“是的,胜大人,属下已经打探清楚,捻匪黄蓝两旗主力在怀远一带驻扎,黑旗已蹿入河南境内,红白两旗正与发逆围攻庐州,淮北捻匪兵力匮乏,此时进攻捻匪老巢,正是天赐良机。”
听到刘饿狼提及庐州,胜保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发慌,若是庐州失守,发逆继续挥师北上,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寿州了,于是转头问翁同书:“翁大人,庐州一带战事进行的如何了?”
翁同书正为此事愁眉不展,忙道:“庐州局势大为不利啊,发逆陈玉成率部图谋庐州已久,又在巢湖一带兴建工事,意在阻扰湘军救援,两军接连鏖战互有损伤,不日前三河镇一战,湘军李续宾部更是全军覆灭!”
胜保不假思索道:“寿州乃淮南重镇,万万马虎不得,传令下去,各军各营严阵以待加紧操练,各处团练筑墙固守与城内相为犄角,万万不能让发逆北上一步。”
翁同书问:“大人,那庐州呢?若不及时援救,庐州岌岌可危啊。”
“庐州大势已去,不救也罢,各位当前职责是守住寿州,勿让发逆趁虚而入才是正解。”胜保根本没有援救庐州的意愿。
翁同书知道胜保带兵打仗向来小心谨慎,说跑就跑能躲就躲,当年发逆北伐,胜保也是屡战屡败,最后跟在僧格林沁屁股后面拾遗捡漏,好不容易混了些战功,才勉强保住了顶戴花翎。此次见胜保无意援救,想到庐州一失守,自己身为安徽巡抚责无旁贷,于是按奈不住,据理反驳道:“胜大人,下官之前与袁大人讨论过,即便是庐州丢了,发逆挥师北上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陈玉成攻占庐州的目的,只为切断湘军与江北大营的联动,下一步作战动机明显是江北江南两处大营,一时半会儿也顾不得北上。”
“这么说来袁大人的意思也是要派兵援救庐州了?”胜保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袁甲三,言语中有责备之意。
“不不不,下官的意思是说不准发逆何时北上,下官身为团练大臣,理应督促团练协助大人严加防备,好做未雨绸缪之打算。”袁甲三突然被引火上身,连忙摆手撇清是非,显然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袁大人,你……”翁同书见袁甲三临阵倒戈,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对胜保道:“庐州之事,还望胜大人三思啊。”
“翁大人,讨伐发逆朝廷自有定夺,我等应当恪守职责,怎能越俎代庖呢,不必再说了。”
胜保固守己见,丝毫不为所动,这次他率军南下本就是打着剿捻的旗号,然而捻军主力大多在外,淮北零星的捻军如同鸡肋,他对此毫无兴趣,而后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便把心思全放在了阻挠发逆北上这件事上了,要想让他主动找发逆开战,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也许是看到翁同书一脸的不快,胜保转移话题,关心起了自己的本职事务,侧身问孙家泰:“孙大人,你与捻匪打交道甚多,此次淮北剿灭捻匪之事,本帅想听听你的见解?”
孙家泰正色道:“卑职认为刘练总说的有道理,如今淮北捻匪数量虽不足为虑,但如芒刺在背,若能攻破雉河集,既能打击捻匪气焰,还能调动捻匪兵力缓解他处战事。”
胜保赞许的点头道:“那好,讨伐淮北捻匪就由你这个团练使定夺,如何?”
孙家泰躬身道:“承蒙大人信赖,卑职定不负大人所望,全力讨伐捻匪。”孙家泰有些受宠若惊,胜保不顾在场的团练大臣袁甲三直接任命他讨伐捻军,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胜保则是有意为之,他虽然读过几年书,终究是个武夫出身,打心里就热衷与文官交好,孙家泰族弟孙家鼐在京城翰林院编修,在京时胜保便与孙家鼐常有走动,如今来到寿州念及关系,自然也就高看孙家泰一眼。
另外胜保也有自己的想法,不中用的绿营他看不在眼中,倒是对孙家泰、苗沛霖这种势力庞大的地方团练青睐有加,他能料想到战局稳定,自己绝对不会像僧格林沁那样,功成名就的回到京城或者蒙古继续当身份尊贵的王爷,一直在外征战的他,保不齐会留在安徽担任地方大员,若是跟这些团练搞好关系,势必对以后自己的仕途有所帮助。
不过胜保此举引得袁甲三大为不满,袁甲三不敢对胜保造次,便将矛头转向了孙家泰,上前进言道:“胜大人,下官认为讨伐捻匪之事孙大人恐怕不能身体力行。”
胜保似笑非笑的问道:“哦?袁大人的意思是孙大人难以担此重任了?”
袁甲三连连摇头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两淮以南战事纷争不断,寿州城举足轻重,孙大人身为团练使又是寿州练首,理应与我等驻留寿州,以防战事波及两淮一带。”
这话说到胜保心坎里去了,发逆与捻匪孰轻孰重他心中当然有定论,于是问道:“那依袁大人看,讨伐捻匪谁适合去呢?”
袁甲三道:“先前归顺我大清的几营降匪,对淮北轻车熟路,与捻匪也打过交道,下官认为派他们去再合适不过了。”
刘饿狼一听主动请缨,“卑职也愿意一同前往淮北讨伐捻匪。”看到胜保凝思不语,又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正颜道:“捻匪杀了我儿,又将卑职爱女掳走,生死不明,卑职与捻匪不共戴天,请胜大人恩准,愿与捻匪一决生死!”
袁甲三招抚的这几支贼匪一直没派上用场,以匪制匪倒是个好办法,可是胜保担心这些乌合之众不堪重用,迟迟不能拿定主意。
孙家泰猜出他的忧虑,上前道:“袁大人招抚的这几支队伍,虽然也称得上是骁勇,但终究平日里疏于训练,依卑职所见,不如另派遣他人统率这些人,施以条理加以管束,免得出师不利。”
胜保道:“看来孙大人已有人选?”
孙家泰笑道:“没错,属下推荐凤台练首徐立壮主持讨伐捻军之事,徐大人有胆有谋忠心耿耿,还有一个原因,同为凤台练首苗沛霖为人狂傲,所辖之地毗邻淮北,不容他人涉足经过,徐立壮与苗沛霖素有交情,相信由他领军那苗沛霖也不会过分为难。”孙家泰这番话一举两得,一来让徐立壮出兵剿捻,二来又能告上苗沛霖一状。
“孙大人说的没错,属下来寿州归顺的路上,所经苗练辖地时苗练也是百般刁难不肯放行,让徐大人出头领军自然最好不过。”刘饿狼也是深受其害,几天前他带着黑石寨的人马从逃来寿州时,便在凤台被苗练拦下过,掏了不少银子,贿赂了苗练的几个练长,才得以顺利通过。
“好,这件事就由孙大人着手安排吧。”胜保也不愿追究苗沛霖的过错,他深知苗沛霖在两淮声望颇高,各方大股小股团练趋之若鹜,甘愿投在苗练旗下,苗家团练势力之大,不在寿州孙家之下,他不仅不想为难,甚至有意拉拢。
“是!属下马上会派人去徐家庄通告。”孙家泰推举徐立壮的目的很简单,小妹孙家凝再醮,已经成了徐家的夫人,两家自然得相互照应,此次若是剿捻立功,徐立壮必然会对自己有所感激。
还有一个更直接的目的,苗沛霖顾着情义一直与捻匪休战,让徐立壮大摇大摆的经过苗沛霖领地去剿捻,多少会让两人心生隔阂。他最为期待的结果当然是苗沛霖众叛亲离,最后与捻匪决一死战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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