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百洌脸上又染上了一层冰寒。
“告诉他们,王妃已醒,并无大碍。让他们没事先回京,不必在此久留!”
“是!”
杨宽领命退了下去。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岔,可对夫妻俩来说,也是极其煞风景的。
特别是古依儿,撇嘴哼道,“这沈少源我真见他一次烦他一次,你不知道,这人脸皮有多厚,突然跑去苗岭村不说,还死赖着不走,我差点都跟他吵起来了。”
姬百洌突然拧紧了浓眉。
“近来我有派人暗中盯着沈少源,可是盯梢的人除了发现他与陶玉娴有来往以外,并未发现他与其他人有密切往来。他来苗岭村,并非临时起意,盯梢他的人告诉我几日前他就已经在准备米粮去苗岭村了,而我们才是临时起意要去苗岭村的。”
“什么?他不是临时起意?”对此消息,古依儿相当意外。
她一直以为沈少源到苗岭村是故意与他们凑堆。
没想到人家提前就在准备进村的事了。
而他们夫妻决定去苗岭村,除了芙蓉居的自己人外,古家那几个也是她去了古家后才知道她要外出的,她都没有向任何人说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最后南耀侯到京城,姬百洌临时取消行程。
如果不是她坚持要到苗岭村去,也一样陪他留在京城里了。
现在想想,也确实不是巧合。
沈少源再神通广大,能在最后关头猜到她要坚持去苗岭村吗?以她的身份,随姬百洌去宫里应酬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我安排在苗岭村的人,他们得知沈少源进村,对他严密监视,可是同样没有发现他有何可疑之处。也正是因为他们都盯着沈少源,所以才对你有所疏忽。”姬百洌继续道来。
“洌,你的意思是他没有与胡人勾结?”古依儿皱眉看着他,除了惊讶外,她眼中的疑惑不比他少。
“没有发现他与胡人来往的蛛丝马迹,而胡人却准确的知道你在苗岭村,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嗯?”
“要么是沈少源藏得太深,我们的人发现不了。要么就是我们一开始就判断错误,说不定沈少源真的与胡人没有任何关系。”她说完两种可能性后,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胡人一直守在苗岭村,等候我来。”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姬百洌轻点着头。
“洌,要不我教你说英文,如何?”古依儿突然向他提议。
“你肯教我?”姬百洌眉眼瞬间添上了惊喜的笑。
“只要你想学,我当然肯教了!”古依儿笑着嗔了他一眼,“瞧你,好像我多自私似的。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什么绝密的东西,不能轻易外传吧?”
姬百洌露齿哑笑。
他的笑就跟秘密让人发现了不好意思似的,古依儿也跟着扬起唇角,拉了拉他的手,“把靴子脱了上来。今天我先教你一些常用的短语,等回京后,我们再一边教一边写,这样你以后不但能听懂胡人的话,而且也能看懂他们写的东西。”
姬百洌还能愣着?
当然不会!
只是她肩膀有伤,他不敢再搂她,只能单手撑着头侧卧在她身旁。
“我们先从礼貌用语开始,比如说hello”,就是见面问候你好的意思。听我发音跟着我读——哈——喽。”
“哈喽。”
“不错不错,接着多来几遍,哈喽!”
“哈喽。”
“继续。”
“哈喽。”
“verygood!”
“嗯?”她突然冒出一句陌生的,姬百洌两道浓眉瞬间蹙紧。
“就是非常棒!”古依儿笑着竖起大拇指。
不是刻意夸他,是真觉得他发音很标准。
而且他嗓音本就带着一种磁性,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英文特别有味儿。
最最重要的一点事,他那认真的表情能压场,要是教别的学生她可能会笑场,可看着他正经的样子,她想笑的冲动都被压下去了。
“好,我们接着下一个,goodbye!,这是与人告别的意思,相当于再见、告辞。来,跟着我读——古德——拜”
“古德——拜。”
“很好,继续。”
“古德——拜。”……
这一晚,两人几乎都没怎么睡,直到窗外公鸡开始打鸣了,古依儿才打着呵喊停。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个非专业英语老师竟然能教一个古人学英语……
偏偏她还低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求知欲和聪明劲儿,那些单词短语她教一遍,他就记住了,回头再考他的时候,他竟然想都不想就能说出来。
这记忆力,她真是打心眼佩服!
直到第二天晌午,他们才醒。
姬百洌先喂她喝了药,又给她身上擦洗重新换过伤药。用了些客栈的饭菜后,他才让杨宽去准备马车。
古依儿也知道,京城的事不少,他必须回去,所以也没提回村的话。
他说过会保护苗岭村的,她相信他一定能做到,只要村里的人平平安安的,她去到哪里都能安心。
他们回到芙蓉居已经傍晚了。
洪嬷嬷和红桃昨晚就被送回了京城,今日在家盼了他们一天。
古依儿受伤的事她们也都知道了,看着她被姬百洌抱下马车,都很是紧张。
“王爷,王妃没事吧?”洪嬷嬷最先开口,不知道古依儿伤到了哪里,也不敢轻易碰她。
“她左肩受了伤。”
“王爷,王妃要紧吗?伤得可严重?”红桃接着问道。
“所幸没有伤到筋骨,休养几日待消了肿就没事了。这几日不可让她拿取重物,她身上还有许多小伤,你们平日多加注意,膳食尽可能做清淡些。”
说完古依儿的情况后,姬百洌也没再停留,抱着她回了卧房。
古依儿本来还想安慰洪嬷嬷和红桃几句的,结果连话都插不上。
将她安放在床上,姬百洌又对她交代起来,“我进宫一趟,可能回来得稍晚,你要按时服药,知道吗?”
“知道。”古依儿笑着嗔了他一眼,“别把我说得像孩子一样,我有那么不听话吗?”
“不许贫嘴!”
“好,我不说了。”见他又扳起脸,她不得不按照他的要求做一个乖宝宝。只是前一秒刚点头,后一秒她拉住他的手,开始反过来叮嘱他,“记得哦,那颗人头要怎么挂,字要怎么写,可别马虎哈!”
姬百洌低下头,扣住她后脑勺不由分说的封住了她红唇。
他就像故意似的,用力吸吮她嘴里的气息,然后从她唇齿间退出,转而去啃咬她脖子。
古依儿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一盘红烧肘子,而他就似一头饿了许久的狼,恨不得将她一口吞进肚子里。
她知道自己受伤对他造成了损失,就像昨晚,他都不敢抱着她睡觉,更别说做其他事了。这会儿让他咬两口解解馋,也算是对他变相的弥补……
看着她粉颈上显眼的烙印,姬百洌才满足般的扬起唇角。
他俊脸上除了满足,还有一种特臭美的劲儿,古依儿红着脸给了他一粉拳,“不是要进宫吗?还不快去更衣!”
“等你伤好了,看为夫怎么向你讨债!”姬百洌心有不甘的捏了捏她翘挺的鼻尖,然后才起身去了屏风后面。
“……”古依儿摸着鼻头,哭笑不得。
明明是他自己想那种事,而且一点都不知道节制,还非要给她加点罪名!
没多久,姬百洌离开了芙蓉居。
不过离开时,又把洪嬷嬷和红桃叮嘱了一遍,就是让她们把古依儿看好,不许她离开卧房。
等他一走,洪嬷嬷和红桃赶紧到古依儿床边,追问着昨天发生的事。
红桃很揪心的道,“王妃,我们只知道你与六婆她们上了山,后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面对她们一老一少的关心和不安,古依儿也向她们说了一遍遇黑衣人的经过。
两人听得又惊又吓,是没想到竟会发生如此凶险的事。
然而,听到古依儿说把黑衣人的头颅给带回来了时,两人都目瞪口呆,完全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王妃,你、你不怕吗?”
洪嬷嬷忍不住问道,始终不相信如此柔弱的她能做出这样胆大的事来。
杀人的事她可以理解,但背着人头到处跑,即便是阅历颇丰的她都做不到。
“没什么呀,不就是一颗脑袋嘛。”古依儿不以为意的道,见她们都一副吓傻的样子,她眸子眨了眨,“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我虽然不算仵作,但也是仵作的徒弟,死人的事一样见多了。别说一颗脑袋,就是腐烂的头骨我都见过、摸过。”
“呵呵!”洪嬷嬷和红桃尴尬的笑起来,这才想起来她以前的身份。
瞧她们干笑的样子,古依儿忍俊不禁。
是不是她太凶狠了?
她知道在别人眼中,很多人都把她当做一个没有见识又身无长处的草包。即便知道她跟人学过检尸,可仵作也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职业。
她也想过要低调的过日子,可貌似天不遂人愿,她想低调,总有人觉得她好欺负。
有句话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在见过了古家那群伪君子以及太皇太妃后,对这句话更是有着深刻的体会。
所以,她不想低调了。
谁欺负她,整回去,弄不死也要削对方一层皮!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昭陵王娶的女人不是个废物,而是个让人忌惮的人物。
虽然她有姬百洌袒护着,可如果她只想着依仗他的袒护生活,那一样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说起昨天的险境,她也想起了戏耍黑衣人的事,正准备让洪嬷嬷和红桃去打听,没想到红桃先开了口,“王妃,你让那些黑衣人去西吴巷,他们还真是去了!听说贺氏和苏月娥被吓惨了,还以为是哪里的山匪擅闯民宅,把她们住的地方翻得乱七八糟,最后却什么都没带走。”
“那后来呢?”古依儿赶紧追问。
“后来附近的人帮着报了官,听说太师府的人也去了。”
“那我爹去了吗?”
“据说太师当时在宫里陪南耀侯饮宴,是二夫人和二小姐去的。”
“呵呵!”古依儿很不厚道的笑了笑。
虽然自己的做法有些卑鄙,但一想到贺氏极有可能是当年追杀她娘的幕后指使,她就一肚子恨。
跟贺氏的心狠手辣比起来,她这点卑鄙算得了什么?
“对了,王妃,奴婢还听说附近的人说,当时那些黑衣人闯进西吴巷时,从苏月娥房间里跑出一个男的,据说还边跑边穿裤子。”红桃掩着嘴一边窃笑一边道。
“真的假的?”古依儿立马坐起身,比起黑衣人被自己戏耍,显然西吴巷里的事更让她感兴趣。
“是隔壁的人家传出来的,据说看到那男的从后门逃了。”
对此内幕,古依儿是有些惊讶,但回想那天在路过西吴巷看到的一幕,苏月娥拉着一个男人的手……
她那时就怀疑那座院里有奸情。
没想到还真有!
“那二夫人知道吗?”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红桃摇了摇头。
“嗯。”她也只是随口问问。
她是见过苏裕梅对苏月娥的态度,哪怕苏月娥明目张胆的对古奎忠献殷勤,苏裕梅都假装无视。
她一个旁观者都看着恶心,苏裕梅这个做姐姐的居然毫无反应,这能叫正常吗?
如果说苏月娥有什么丑闻,苏裕梅要帮着掩盖,那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她们三个在房里愉快的聊着天,殊不知一个时辰的功夫都没到,京城大街小巷就跟炸开锅似的,热闹开了。
还有不少人涌向城门看热闹——
此刻的城门,一颗人头高悬在半空中,下面张贴着刚发的告示,告示前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还有人在告示前负责宣读。
“此人勾结胡人,通敌叛国,幸由昭陵王妃所擒,并将此人头颅割下悬于城门,以示告诫。若再有叛国卖国之奸贼,一律格杀勿论。凡有之情举报者,赏银万两并由官府保护,希望百姓严加提防并踊跃举报。”
对此告示,围观的人群最感兴趣的不是这颗头颅是谁的,也不是那万两的赏银,而是把这颗头颅割下来的女人。
“这昭陵王妃真是厉害啊,不声不响的嫁给昭陵王,还以为是上不得台面的女子,没想到竟是这般勇猛!连奸贼都能让她擒获,看来昭陵王娶她不是没有理由的!”
“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听说她是太师的女儿,刚被接回京城的。”
“原来是太师之女,难怪如此厉害。”
听着人群惊叹佩服的声音,站在外围的两名男子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笑容。
“想我走南闯北,自诩见多识广,没想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望着城墙上高悬的头颅,沈少源摸着下巴,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初见她时,我还真以为她平庸无奇呢,还倍感好奇,昭陵王眼光怎如此差,竟选了个村野女子为妃,呵呵……”
“以王爷的为人,其看中的女子必有过人之处。”沈衍虽然面带微笑,但与他说话时,眼神却充满了鄙夷,“我劝你还是离他们远些,别没事自找麻烦。”
“我又没做亏心事,我为何要远离他们?”沈少源脸上的笑突然敛去,冷哼道,“不就是我想娶陶玉娴,难道还碍着谁了?何况这也是我爹的意思,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能违背父母之命做大逆不道之人?”
“可陶小姐心中貌似没有你。”沈衍嘲讽的用眼角斜睨着他。
“我娶的是她家,又不是她!”沈少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即愤袖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目送他离开,沈衍站在原地,仰望着上面黑漆漆的头颅,绯红而凉薄的唇角倏然起笑。
“有趣……”……
对城门口的热闹,古依儿还没接到消息。
眼看着夜已深,姬百洌还没回来,她睡不着干脆就让洪嬷嬷把文房四宝给送到了房里,把英文字母以及教过姬百洌的一些单词短语给写了下来,方便他有空的时候复习。
看着纸上陌生的文字,陪在她身边的洪嬷嬷为之震叹。
“王妃,没想到你竟会胡人的语言,还会写他们的字!”
“我小时候没人管,偶然遇见一位经商的胡人,都是从他那里偷学来的。”古依儿对她笑了笑。
不是她要骗人,实在是自己的来历不能随便说。
姬百洌知道就行了,其他人,她可不敢保证说了以后会造成什么样的不良后果。
“王妃真是冰雪聪明!”
“呵呵!”古依儿假装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着。
不知不觉,她写了几大张纸。
前面几张是昨晚教过姬百洌的,后面几张纸上是她预备要教他的,先写下来等于是备课。
她知道以姬百洌的记性,如果能对照着纸上的来说,绝对会有更惊人的表现。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就在她专心致志的写着单词时,房门被人推开。
看着屋子里的她们以及满桌的纸张,男人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如此晚了为何不休息?”他沉着脸不悦的朝她们走过去。
“王爷,王妃说睡不着,想等你回来再休息。”洪嬷嬷替古依儿解释道。
“奶娘,你先下去吧,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姬百洌朝她抬了抬下巴。
“是。”
洪嬷嬷看了看他,发现他身上带着湿气,明显是回来有一会儿了,而且不想吵着古依儿,所以在别屋沐浴过后才回房的。
这里没她什么事了,她也很快离开了他们卧房,并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古依儿瞅他那绷紧的俊脸,一边干笑着一边整理桌上的纸张,“我也不是不想睡觉,只是写着写着就忘了时辰。”
她手里的纸至少七八张,可想而知她在这里写了多久。
姬百洌走过去,冷着脸将写满英文字的纸张从她手里夺走,重重的往桌上一拍。
就在古依儿险些被他动作吓到时,他突然弯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服药了吗?”
“……服了。”
“换药了吗?”
“……还没。”
被他放在床上,古依儿也猜不准他要做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哄道,“我是左面肩膀受伤,右手不受影响的,而且洪嬷嬷一直在旁边帮我,我左手都没动过。”
姬百洌紧抿着薄唇,一声不吭的将她衣服脱掉,只剩一件肚兜挂在她身上。
古依儿也没挣扎,他憋了两三天想要是正常的……
可就在她以为他会扑倒她时,他突然起身去柜子那边,很快手里拿着一瓶药回到床边。
她脸颊有些烫,原来是自己想歪了!
他给她肩膀上药的时候,她才发现他身上的湿气,“你洗过了?在哪洗的?”
“隔壁。”
“……”古依儿嘴角抽了一下。
她竟然没听到声响。
那些做事的人也真是的,竟然没来告诉她他已经回来了。
等他给自己搽好了药,她指了指桌上,“洌,我把昨晚教你的都写下来了,还写了注解和翻译,你拿过来,我帮你复习一遍行不?”
“明日再说!”姬百洌头也没抬,似乎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你别这样嘛,我真的不累。”知道他是在为她负伤写字的事生气,古依儿软着语气开始哄他,“你不在家,我本来就很无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容易压着手,还不如写写字锻炼筋骨呢。”
“还敢狡辩?”姬百洌紧绷的俊脸都快绷不下去了,只能假装凶恶的瞪她。
“我说的是实话,哪有狡辩了?”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古依儿笑着在他俊脸上亲了一下,并轻轻推了推他,“去嘛,拿过来我们复习一遍,最多一刻钟时间。我如此用心良苦,还不是希望你能早有所成,你可不能辜负了我的用心。”
姬百洌很不满的剜了她一眼,但还是起身去桌边拿起了那些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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