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原王朝来说,欲保秦陇,必守河西。而对于那些昔日的河西割据政权来说,位于河西走廊最东端的乌鞘岭则是他们抵御中原王朝攻伐的唯一屏障。
可李曜来了才发现,乌鞘岭其实一点都不难走。
李轨灭亡之后,唐朝为了防止河西再次出现割据政权,便彻底废弃了从汉代到隋朝不断整修的乌鞘岭长城,只在山岭下方修建了一座能够容纳数百人驻守的关隘,并且为了便于人马通行,还将关道修建得非常宽阔,甚至在一些险要地带安置了铁索石栏,虽说比不得后世这里的高速公路,但其安全程度却也是不差的。
所以,李曜觉得这个时代的乌鞘岭与其说是一个战略防守要地,不如说是一个交通门户更为准确。
正当商队在关隘等待通行的时候,山间突然寒风阵阵,气温骤降,众人对此早有防范,纷纷穿上了预先准备好的御寒衣物,因为人一热一冷,最容易生病,而在这个时代,感冒可是会死人的。
李曜穿戴完毕,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面一出来,就见空中片片银粟飘飘洒洒,青山翠林渐渐变成了白色。
李曜本来就等得无聊,遇到这难得一见的夏日飞雪,顿时来了游玩的兴致,可她又担心会因此耽误通关时辰,便带着鱼巧巧、茴儿、萱儿三个跟班,在关隘附近不远处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崖顶来欣赏风景。
眺望四方,就见山峦连绵如龙,横亘大地,峰岭披云裹雾,直插云霄,而更远的景象却是各不相同,东方河流蜿蜒,南方翠林成片,西方良田万顷,北方绿毯如茵,可谓泾渭分明。
看到这壮丽无比的河山,李曜心情大好,正想要吟诵诗词来感叹一番,背后忽然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便见到罗仁俊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发呆。
李曜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十五郎怎地也到这里来了?”
李曜此时内穿月白道袍,外罩鹅毛大氅,头披莲花巾,双耳戴着白绒耳罩,肌肤得益于精心护养,历经风吹日晒,仍然白皙如常,看起来清丽绝伦,仿若雪中仙子一般。
罗仁俊闻言神色一慌,忙将自己的目光吃力地拔出来,低头拱手一礼,道:“只因景色不错,所以出来看看。”
李曜笑道:“这可巧了,贫道也是如此。”
风越来越冷,雪越下越密,李曜见鱼巧巧三女有些打颤,便让她们先返回营帐避寒,而她与罗仁俊都是一副不惧寒冷的模样,只是崖顶风大,不得不去另寻他处游赏。
二人沿着山道并肩漫步,走了一阵子,来到一座无名的小石亭,站进去歇息,便听罗仁俊开口说道:“罗某与道长相识已有月余,却对道长知之甚少,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让罗某心头积攒了太多疑问,还望道长能为罗某解答一二。”
李曜颔首道:“十五郎但说无妨。”
罗仁俊说道:“那罗某就冒昧问一句,道长可是名门之后?”
李曜觉得莫名其妙,反问道:“贫道是否出自名门,这个难道很重要么?”
罗仁俊重重地点头,语气认真地说道:“是的,很重要。”
李曜微微怔住,她听出这罗仁俊的口气,自己是不是名门出身,就好像跟他有很大关系似的,而且对方不像是一时兴起才向她发问。
李曜沉吟半晌,幽幽说道:“不瞒你说,贫道患了失魂症,包括父母至亲、出身门第在内,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罗仁俊奇怪道:“罗某虽然见识不多,却也知道在宗圣观出家入道,绝非容易之事,道长若是得了失魂症,连家长都想不起来,令师尊又如何能够收你为弟子呢?”
李曜将自己当初对钟馗所叙述的那一套说辞稍稍作了改动,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原来没有在终南山宗圣观出家入道,而是在蜀地鹤鸣山天谷洞跟随一位隐士修行,三年前隐士云游四海而去,唯留我一人独守洞府,但我在去年突然失去了记忆,虽然我还记得大多数事情,却无法想起自己过去的身份和自幼以来的经历,因天谷洞与世隔绝,无人可以求问,隐士又久久未归,于是我决定自己出来打探消息,后来得知自己说话是京畿口音,便来到了关中,在途间偶然遇见了大师兄,我那大师兄是个热心人,他听说了我的事情,又认为我资质还可以,便引荐我到宗圣观,拜在师尊的名下,这才有了如今这个正式的道士身份……”
李曜说着,忽然发现罗仁俊一直凝视着自己,便故作一脸失落之色,问道:“十五郎可是不信?”
罗仁俊就像是干坏事被抓了现行,赶紧转移放在李曜脸上的视线,红着脸说道:“非也,非也!罗某不是不信,只是没有料到道长竟会有这般波折的经历……罗某曾闻本朝建立之后,庶民以下出身的女子再也无法加入宗圣观,不知这是真是假,故而才有此一问。”
李曜一见对方红脸,心中暗道不好,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这小子只是问自己的出身,居然就心虚成这个样子,看来他故意单独陪我一起出来行走,怕是对自己有了什么想法!却是微笑着说道:“许多宗圣观的女冠的确是出自名门,但却不代表全部,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是因为会炼丹,才获得了入道资格。”
罗仁俊一听这话,大感意外,不由失声说道:“你会炼丹?”
“是啊,这门手艺可是我从隐士那儿学来的。”李曜瞧见他失态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十五郎对于我和何氏兄弟的关系也很感兴趣吧。”
罗仁俊脸变得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罗某觉得他们对你非常好……好得有些……”说着神色变得有些犹豫,似乎不知该如何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了。
李曜忍不住催促道:“快说吧,堂堂男儿岂可扭扭捏捏。”
罗仁俊咽下一口唾沫,这才补全了话:“好得有些过头。”
李曜目光微微一闪,说道:“前不久,我经师尊的允许出观云游,在长安撞见了何氏兄弟,便被他们认了出来,这才知道我和他们原来是旧相识,而且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我的父母于他们家族有大恩,因此他们才会如此善待我。”
罗仁俊了然地点了点头,问道:“如此说来,道长此番西行也是为了寻找父母吗?”
李曜心头没来由的一紧,却还是面色如常,点头道:“是的。”
罗仁俊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向李曜深深一揖,语气非常认真地说道:“如果找到了你的父母,我一定会上门提亲。”
李曜花容失色:“啥?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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