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州是个好地方,紧邻京畿,经济繁荣,百姓富庶,无盗无匪,太平安宁。
柴绍习惯了征战沙场的戎马岁月,担任岐州刺史不过月余,心头便生出了一种错觉,觉得平阳公主生前对他做出这般安排,其实是教他变相地致仕,到此地提前养老来了。
柴绍执槊冲锋,排兵布阵的本事,当然是有口皆碑,绝对称得上当世良将。
可如今的柴大将军,却弃武从文,跑来管理地方民政,说他才疏学浅都是轻的,根本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柴绍索性一股脑儿的,把自己本就不多的活计全都甩给长史去做,而他本人则以考察民情为幌子,带上他曾经的贴身伴当,当前的佐官马三宝在岐州各地游逛起来。
因为柴绍是出来“体察民情”的,自然需要“身入”民间,故此他每到一处,并没有去享受驿馆有限的免费服务,而是自掏腰包住进了豪华的邸店客舍。
本来柴绍和马三宝也是昨日才来到了虢县,谁知他们会正好与李曜在同一天住进了同一家邸阁,马三宝又好巧不巧地撞见了李曜,而柴绍也跟赶巧似的,问起了马三宝,于是便有了此前刺史纵马追女冠的场面。
诚如马三宝所言,女冠有着一张几乎与平阳公主完全相同的容颜,再加上女冠居然还有着与平阳公主相同的道号,柴绍的脑袋就控制不住地发热起来,若不是刚才他被女冠推了个趔趄,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出来。
柴绍问道:“你这‘明真’是何字组成?”
李曜答道:“日月之明,真实之真。”
柴绍努力稳住心神,摊出一只手,以不可忤逆的口气说道:“请将度牒拿来一观。”
李曜心中不由暗骂一声,手上却乖巧地递出了自己的度牒,柴绍接过度牒,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收敛起咄咄逼人的气势,对李曜一本正经地说道:“你长得很像我妻。”
我勒个大叉!这么狗血,这么厚颜无耻的搭讪话语,这货也说得出口!李曜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但旋即恢复了平静,对柴绍盈盈一拜,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若无疑问,还请阁下将度牒还给贫道。”
柴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赶紧把度牒交还给李曜,随即干咳一声,板起面孔,用沉稳而有力的声音教训道:“你这个女冠,不过才十六的年纪,竟敢跟着这些商人混在一起,难道令师尊平时不曾管教你么?”
李曜说谎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答道:“不瞒阁下,贫道正是奉吾师尊之命,前往河西修行悟道。”
“哦?是吗?”柴绍思忖着捻了捻胡须,复又打量了李曜一眼,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嘴脸,打着官腔说道:“本官乃岐州刺史,你虽非本官治下子民,但本官还是希望你能知难而返,莫要踏上险途,以免毁了名节,失了性命……”
啊?李曜听到“岐州刺史”四个字,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原来这个无比讨厌的家伙就是平阳公主的驸马柴绍!
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平阳公主死后,柴绍就成了岐州刺史,而且还至少当了两年以上。
“小女冠,你倒是胆大得很,本官与你说话,竟敢发呆,真是岂有此理!依本官之见,还是教那宗圣观派人把你领回去才是!”
忽听柴绍语气突变,李曜登时醒过神来,就见柴绍突然抓向自己的手腕,想也不想便迅速一闪,柴绍抓了个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再看向李曜的目光中多了一种颇觉有趣的意味,竟是笑了:“小女冠,你倒还挺灵活的……”说着又明目张胆地抓向李曜。
无论是罗仁俊、赵三郎等血气方刚的游侠儿,还是刘安远、咄地满等护主心切的壮奴,虽说都想上来帮李曜的忙,但他们见到急色之人竟是一位紫袍大官,却也不知该如何出手。
毕竟他们与紫袍男子的地位等级相差实在太远了,谁也不想没明白状况,就因僭越了大唐的尊卑规矩而受到律法的严惩。
而何氏兄弟三人就更拿不出办法了,何潘礼与何潘信都在柴绍麾下当过兵卒,自是相互认识,何潘义受此牵连,亦是不敢出面,他们认为出现当前这个状况,说不定平阳公主已经被柴绍认了出来,更何况那两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其他人根本没有参合的资格。
“难不成自己要跟柴绍大打出手一场,然后亡命天涯?“
“难道说自己的西行计划,还未走出关中就要全部泡汤了?”
李曜现在心头可后悔了,因为她此前嫌原来戴的幂篱不适合骑行,就在途中自行换了一顶可以露脸的昭君帽来戴,这下子骑行倒是方便了,却想不到她会惹到这么个要命的大麻烦出来。
正当李曜暗暗叫苦之时,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就见那位在邸阁中见过一面的绯袍男子远远的呼唤道:“大将军,圣旨来了!速去虢县衙门接旨!”
一见来者是马三宝,柴绍心有不甘地收回了手爪,纵身骑上青骢马,最后似有不舍地看了眼李曜,口中还吐出了一句教李曜心惊的话:“小女冠,本官会派人一直跟着你,哼!”说罢,便策马扬长而去。
危机暂时告了一个段落,李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管那柴绍是不是真的会派人来盯着她,她都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何氏兄弟看到柴绍跟李曜聚而又分,形同陌路,并没有出现他们想象中夫妻相认的场面,赶紧来到李曜身边,询问事情的起因,李曜将自己如何遇到那绯袍男子的事情一说,何潘礼就一拍大腿,说道:“那人是马三宝将军,一定是他跟柴驸马说了甚么,柴驸马才会这般拦住了道长。”
何潘义叹了口气,悠悠地道:“何某观他们二人,应该都没有认出道长,否则不会是这般表现,但柴大将军毕竟是道长的……何某实在不明白道长为何相逢亦不敢相识,要对他隐瞒身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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