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宰聪明异常,他这话果然给姬庆文提了个醒。
于是姬庆文便朝楼下朗声说道:“不知是哪位仁兄在同我打擂台,可否一见?”
姬庆文话音刚落,果见一人从座位中站起身来,半转着身子朝二楼拱手道:“在下有礼了。”
姬庆文瞧见那人模样装束却是一愣——只见此人的打扮既不是官员、也不像商人、更不像穷书生,而是一身少数民族打扮,看样子好像是从北方草原上来进贡或是做生意的蒙古人。
而在他身边则另坐了八九个同样打扮的蒙古人,不出意料便是此人的同伴。
蒙古人现在同大明朝廷关系暧昧,姬庆文好歹也算是体制内的人物,对他们也不能太不客气。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口气,说道:“这位北边来的朋友,你们或许不知道我大明朝的规矩。凡是开口开了价的,都是要拿现银出来的。要是没有现银,拿出几大商会签发的银票也是一样的。可不能空口说白话、打肿脸充胖子哟!否则,那可就不是开开玩笑的事情了。”
那蒙古人听了姬庆文这若有似无的威胁,竟全然没有怯场,笑着说道:“这位爷口气倒不小。你说我没有现银,那你就一定有了吗?”
姬庆文“哈哈”大笑道:“这位朋友初来乍到,恐怕还不知道我是谁吧?不瞒你说,在下就是皇上新封的福禄伯姬庆文,要说我没钱没现银,恐怕满京城的人都没几个相信的!”
姬庆文亮出自己的身份,一是为了装逼,二则适合为了用朝廷的威风来压制一下这几个蒙古人,让他们即便当众出了丑也不敢公然胡作非为。
然而这几个蒙古人未必被姬庆文的名号所压服住,可一众看客却被震惊住了——没想到朝野闻名的有钱人姬庆文,也会出现在这“遇华馆”里来捧陈圆圆的场,那也怪不得他出手这样大方了。
那几个蒙古人似乎也听说过姬庆文的名头,打头那人又复拱手道:“原来是姬爵爷来了,幸会幸会。可惜我们来晚了几天,没赶得上观礼,否则也好看看姬爵爷是如何封爵的。”
要说蒙古人还是太实诚了些,拍马屁的功夫还真是粗浅,这几句话完全没能打动姬庆文。
他刚想开口说话,却听吴三桂在耳旁说道:“姬爵爷小心了,这几个人似乎有些怪异……”
“怪异?哪里怪异了?吴将军请讲讲清楚。”姬庆文道。
吴三桂两道浓密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说道:“这几个家伙官话说得太利索了,蒙古人里面没有这样的。要我看,这几个人比起蒙古人来,似乎更像……更像是满洲人!”
满洲人?要真是满洲人,那这篓子可就捅得太大了。
因此姬庆文不能不多谨慎小心一些,确认道:“吴将军,这事情可不能出纰漏,你确定这几个家伙是满洲人无疑?”
吴三桂使劲点了点头,说道:“姬爵爷放心,我在山海关,同蒙古人、满洲人打熟了交道,对这帮人比对汉人还更熟悉一些。这几个家伙,似乎还有些脸熟,我至少有八成肯定,这几个家伙就是满洲人无疑!”
眼下的吴三桂,还是忠于大明朝廷的,他的话也还是信得过的。
因此姬庆文听了他的话,也不免紧张起来,说道:“满洲人假扮蒙古人,这件事情再小也是大事。可万一真是蒙古来做生意的使者,把他们认做满洲奸细,恐怕朝廷面子上也会过不去。这件事情,还得要从容办理。”
吴三桂却是胸有成竹,说道:“没什么从容不从容的。姬爵爷,对付满洲鞑子,就讲究个快刀斩乱麻、先下手为强。要是真的搞错了的话……反正蒙古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算冤枉他们。”
姬庆文听了这话,心想:自己这个穿越者在明末朝廷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胆大妄为之人了,却没想到吴三桂的胆子比自己更大,怪不得在真实的历史上,会惹出这么大的祸患了。
于是姬庆文说道:“吴将军,这事出在京师城里,你是山海关总兵的儿子,牵涉过深不好,这件事情你就交给我来办好了。”
说罢,姬庆文又扭头对刘若宰说道:“刘兄,今天你碰到我,算你倒霉。麻烦你跑一趟,去一次云来客栈,去找一个叫李元胤的锦衣卫。要是他不在,你就找一个叫李岩的也是一样。就说是这里似乎来了满洲鞑子,却也不敢肯定。其余的事情,他们自然会妥善处置的。”
刘若宰虽然是个浪荡书生,却也知道轻重缓急,赶紧点了点头,便一路小跑下楼去了。
刘若宰的行动并没有瞒过楼下那几个不知道蒙古人、还是满洲人的家伙。
只听方才那打头之人说道:“姬爵爷,方才走出去的这位,怕是爵爷跑去叫救兵的吧?我等以礼相待,爵爷为何这样不客气呢?”
姬庆文对刘若宰办事的效率还有些不够放心,觉得眼下只有先拖延时间,等李岩、李元胤带来的支援将局面控制下来以后,才能作进一步的处置。
因此姬庆文便有意同底下几个家伙说说废话:“几位误会了。是我怕几位不懂我们中原的规矩,不认识我带来的银票,因此叫我这位弟兄跑去取现银来了。不过这位仁兄,看你浑身上下清洁溜溜,似乎无论如何也装不下一万两——也就是一千斤白银吧?”
那领头之人倒也聪明,“嘿嘿”笑道:“爵爷这是在使缓兵之计吧?没关系,我也正有意同爵爷玩玩。爵爷请看,这袋子东西,值不值一万两白银呢?”
说着,这人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缎的袋子,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桌上,又接着说道:“爵爷见多识广,这是什么东西,爵爷应该是识货的吧?”
姬庆文在二楼居高临下地往桌上看,只见此人抖落出来二三十颗珠子,却看不懂这些珠子有什么讲究,便对李红娥说道:“嘿!老鸨子,你也是个有见识的,快过去瞅瞅。瞅瞅这位仁兄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值钱不值钱?”
那李红娥心思细密,忽然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却猜不透自己这座小小的青楼里已是暗流涌动,还觉得是姬庆文同这几个蒙古人还在为了陈圆圆的事情争风吃醋呢!
于是李红娥缓缓走上前来,笑着俯下身子,拾起桌上的一颗珠子,捏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惊叫道:“东珠!这是东珠!”
东珠乃是产自辽东浅海的一种珍珠,其表面虽不及南海珍珠那么光滑圆润,却别有一种古朴的美感,乃是一种价值不菲的名贵珠宝,尤其受到礼佛参禅之人的喜欢,往往用来做成念珠,穿成串子时时抚摸把玩。
这李红娥是懂行的,见这些东珠个头不小,色泽又极典雅,料想这些珠子在东珠里头也是上品中的上品,二十多颗的价值,怎么着也在五万两白银以上。
老鸨子李红娥从这些东珠里看出了价值的银子,将军吴三桂却从中确定了这几个人的身份。
只听他用比方才更确定了十倍的口气,在姬庆文耳边说道:“姬爵爷,看来这几个人确实是满洲人无疑的。现在朝廷正和满洲鞑子交战,互市的渠道关闭不知多久了,现在能拿出新采的东珠的就一定是满洲人无疑。而且一下子能拿出这么许多上品东珠的,想来必是满洲人中的重要人物了。”
姬庆文忽又想起方才那领头之人器宇不凡,说话毫不羞怯,就算是身处对手的京城之中,也是看不出半分惧色,料想一定是满洲人中的杰出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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