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港口。
穿着朴素大褂,上面还带着几颗补丁,一双旧布鞋的张藏渊站在码头前,不时抬头向前方张望。
他这是在等人,等一个他没想到会来的人。
只是,两艘渡江的船都走了,他也没看到想要见的人。
突然,身旁有人抓住张藏渊的手腕,“老张,好久不见。”
看着同样一身大褂,手里提着个破箱子的李子涛,张藏渊莫名的湿了眼眶。
“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李子涛拉着用布裹着头发,面前垂着薄纱的妻子:“这是玛丽,你还记得她吗?”
“记得,当然记得。”张藏渊说着就想要鞠躬,可他的背脊已经够罗的了。
抓着他的手向上提了提,张藏渊弯不下去了,“现在不讲究这些,咱们回去再说。”
张藏渊也反应过来,这码头人多眼杂的,是该先回去再说。
他住的地方还是当年的老宅,只是从外面看破败了很多。
这是张藏渊故意的,身上的衣服也是故意的。
“我的日子过得好着呢!有练先生照顾,在低调些,没人来找麻烦。”
大屋里的布置很简朴,除了必备需要的东西,其余的全都撤了,“都在后面锁着,堆在杂物后面藏着呢!”
看他精神头确实不错,眼都看,耳能听。
就是牙齿掉了不少,李子涛倒是相信他说的,自己没受多少苦!
一点苦不受肯定是不可能的,可相比而言已经很好了。
发现偌大的院子没有一个人,李子涛好奇问道:“老张,家里人呢?”
张藏渊坐下笑了笑:“都在港江那边,我老伴身子弱,孙子又小,就都送过去了。”
李子涛了然的点了点头,“那你怎么不跟过去?”
“我这不是答应你,要给你看着这块地方吗?”
张藏渊顺口就来,就像这本该是他的责任一样。
“你呀,死脑筋!”
李子涛哭笑不得的用手指点了点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张藏渊咧嘴一笑:“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知道答应了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
李子涛眼眸一挑,道:“这就是你最大的本事,谁敢说这不是本事!”
“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张藏渊摆手大笑,起身向屋里走去,边走边说:“我去开两坛好酒,咱们今晚好好喝两杯!”
李子涛起身也去帮忙,玛丽也摘掉头上裹着的布和面纱,准备做两个精致小菜。
过年李孝斌一家总来,她也学会了点中餐的秘诀。
简单的小菜,切割肉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从后院的土坑里挖出两坛老酒,张藏渊又说要出去买点肉。
点了肉票,还有些零食票,揣在兜里出了门。
把酒放在地上,敲掉上面的土。
没开封就能闻到一股香气,在厨房的玛丽更是闻着味就来了。
看到沾满泥土的坛子,不仅不嫌弃,反而满脸惊喜:“老酒?”
李子涛忍俊不禁的点了点头,“老酒,自己酿,自己埋下去的。”
玛丽舔了舔嘴唇道;“我要多喝几杯才行。”
她对老酒的喜爱,还得从李子涛在唐人街找到的老酒,带回家给她品尝说起。
最初只是浅尝即止。
可喝着喝着,她就上瘾了!
等李子涛再回家的时候,两坛酒都被她喝光,“查理,我喜欢这个,哪里可以买得到,我们该多储藏一些才行。”
这种正宗的粮食酿造的老酒,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买到的。
李子涛只能找人专门学了酿酒的方子带回家,两人照着方子酿了几百坛,花了两个月的时间。
然后,把酒用泥巴封好,晒干。
埋在门前玫瑰园旁的空地里,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玛丽说:“这样,也许它能吸收到玫瑰的香气。”
会不会吸收玫瑰香气不清楚,反正过去五年,他们都没挖出来品尝过。
玛丽帮他一起清理掉上面的泥土,好奇问道:“这个酒存了多久?”
“从封口上的日期来看,快40年。”
敲掉泥土上的封口是有日期的,上面明确的写着民国30年几个红色大字。
“哇哦~”
玛丽吃惊的看着这坛酒,内心对它的兴趣更浓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张藏渊才提着几个油纸包回来,身后还跟着个披着大衣的男人。
“李先生,你看谁来了。”
听到声音的李子涛走出门,看清来人当即大笑道:“老练,哈哈,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我吧?”
“是没想到。”练清林满脸惊异,微笑说道:“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有时候事情就是会变得很奇妙。”
相比当年的他,练清林头发白的更厉害了。
身子也不再那么英朗,肩头下垂,腰也弯了,走路时腿脚也慢了。
来到正堂坐下,玛丽接过张藏渊手里的东西,说自己来弄。
这可给张藏渊吓了一跳,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公主,怎么能干这种活。
可他还是没能抢过玛丽,看她提着东西走进厨房,张藏渊不放心的跟上去。
手脚利落的把油纸拆开,取出里面的猪头肉,拐到切块。
肘子囫囵装盘,烧鸡和鸭子也是暴力撕扯,完全就是一副农家悍妇的表现。
张藏渊一时间感慨万千,‘这李先生还是有办法,公主都能教成这样,真是我辈楷模!’
等所有酒菜端上桌,玛丽迫不及待的盯着地上的酒坛。
李子涛伸手一抓,指尖戳破纸封:“老张,走的时候你可得给我带一坛,玛丽已经被你这老酒给迷住了。”
张藏渊意外的看了眼玛丽,问道:“夫人也喜欢喝这种酒?”
玛丽神色平静的微笑道:“是的,查理曾给我品尝过,后来渐渐喜欢上了。”
“夫人的远东语说的真好。”练清林敬佩的说道。
“来,咱们先干一个,庆祝重逢!”
李子涛起身给众人把酒倒上,张藏渊想要抢过来自己来,几次都没成功,也就不再勉强。
“干杯。”一起举起浅底平口的大碗,屋里只剩下咕咚咚的吞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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