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那些村民们一面嗑着瓜子一面带着讨好的笑容和老爷子父子三个拉家常套近乎。
现在白老爷子的两个儿子在新街全都买了地基,开年就要动工,而且白爱国兄弟还在城里做小生意,听说很赚钱。
白老爷子家在村里俨然已经成了有头有脸的人家,村民们当然趋之若鹜想要巴结。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俗人,都有一副势利眼。
白老爷子父子三个全都荣辱不惊,以前热情待人,现在也不会因为发达了眼睛就长到天灵盖上瞧不起人了。
对村里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笑脸相迎,大家开心的聊着天。
其实主要是那些乡亲打听白爱国兄弟两个在城里做啥生意,怎么做生意。
做啥生意可以告诉乡亲们,但做生意的小窍门肯定不会说,白爱国兄弟两个又不是傻子,他们一个比一个会打太极。
石磊烧好了水,泡了两大壶茶送到堂屋,白梦蝶连忙站起来接过一个茶壶,和他一起给客人斟茶倒水。
时辰不早了,得做酒席款待客人,田春芳妯娌两个去厨房忙碌去了。
炒菜的炒菜,煨汤的煨汤。
不一会儿就到了下午四点多,酒饭准备好了。
许多一直坐在堂屋里和白老爷子父子聊天的村民全都站了起来,识趣的告辞回家。
大年初一这顿酒席一般只请本家,即便请本家也不是家家都请,关系好又有人情往来的才请。
那些关系平平的本家大年初一互相拜个年就完事了。
白老爷子家摆了两桌酒席,不仅请了关系要好的本家,还请了所有村干部。
当然,五保户白二爷爷老两口也被请来了。
田春芳笑呵呵的对他二老道:“爸妈特意让我们把肉煮得烂烂的,就是想让二爷爷二奶奶多吃几口哩!”
二爷爷二奶奶都笑眯眯的连声说着感激的话。
暂时寄养在白二爷爷家的雪豹也跟着来了,看见白梦蝶,高兴得直往她身上扑,被白梦蝶一次又一次嫌弃的推开。
她不在,没人给它洗澡,白毛又变成灰毛了,她才不要它碰她。
在农村摆酒席,女人和孩子是不上席的。
白梦蝶跟着老太太婆媳三个坐在厨房或者院子里吃饭。
她们也就早上吃了一顿饭,到现在还没吃上饭。
饿了吃什么都香,白梦蝶吃了不少特别下饭的酸菜鱼和排骨汤里面的莲藕,又就着酸辣腐竹吃了一碗锅巴稀饭,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屋里两桌客人还在吃酒席。
这时院门外响起姚翠花的大嗓门:“朱三婶,过年好啊。”
朱三婶笑着回应:“过年好,哟,你家这是在城里发达了,都穿的这么体面!”
姚翠花又想炫富又想装低调:“还好吧,也就勉强过得去。”
她看了一眼白家四合院,意有所指道:“人家不帮我们,我自己的几个孩子争气,一家大小在城里也没饿死,我大闺女还给我买了一只金手镯。”
说罢,撸起袖子,把戴在手腕上的金手镯出示给围上来的众人看。
众人全都艳羡的啧啧有声。
姚翠花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才对跟在身后的丈夫孩子道:“都傻站着干嘛,进去给爸妈拜年呀!”
姚翠花的那些话老太太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因此见了她一家大小进来脸色淡淡的。
要是换了平时,她早就直接赶人了。
可现在大过年的,婆媳闹起来难看,何况此刻家里还有不少客人,就更要克制了。
白梦蝶不想让姚翠花抓住啥把柄大过年的在老爷子这里闹事,因此从小板凳上站起来主动给白爱家夫妻俩拜了年,然后波澜不惊的打量着姚翠花一家人。
还真是发达了,全家都穿着簇新时髦的衣服,姚翠花耳朵上还戴着一对看上去沉甸甸的金耳圈。
只是耳洞周围又红又肿是怎么回事?难道戴的是假货,耳朵过敏了,所以耳洞周围才会又红又肿?
彩铃烫着大卷发,耳朵上也戴着一对长长的金耳坠,大翻领的呢子大衣里露出戴在毛线衣外的金项链,脸上画着浓妆,十分风尘。
彩虹和她姐姐的打扮大同小异,也是浑身金首饰,烫了发,浓妆艳抹。
彩铃挑衅的盯着白梦蝶看,见自己穿的不比她差,而且还有她没有的金首饰,不禁面露得意之色。
白梦蝶默默地移开目光。
姚翠花把手里的礼物往老太太手里塞:“妈,你总说我们一家没咋孝敬过你和爸,去年我们一家靠着自己在城里挣了不少钱,今年特意给你和爸买了不少礼物。
你看,吃的喝的都有,连五粮液和黄鹤楼1916都给买了,这些礼物大哥二哥给爸买了没?”
她声音大的都快把屋顶震塌了,生怕屋里吃酒席的客人听不见。
那些客人成功的被她的话吸引了,纷纷扭头往院子里看了过来。
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五粮液和黄鹤楼1916可不便宜。
姚翠花一家今年送给老爷子老两口的礼物至少价值上千元。
姚翠花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递给老太太:“妈,你以后可别再跟乡亲们说我不孝顺。
以前是因为家里没钱,现在我们家这日子刚一过好,我就给妈买了一副金耳圈。
大嫂二嫂家里现在那么有钱了,她们给妈买了没?”
老太太冷淡道:“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姚翠花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尖叫起来:“妈,你这是啥意思哩,就这样不待见我?连我买了这么多好东西孝敬你和爸你都不领情?”
白梦蝶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冷冷怼道:“三婶,你送来的五粮液也好、黄鹤楼1916也好,还有这金耳圈也好,全都是假货,你要奶奶怎么领你的情?”
她自己耳朵上戴的金耳圈都是假货,会给老太太买真货?
再说,她对白家的态度在那里,只想从白家捞好处,不可能给哪怕一点点好处的,有好处那也是给她姚家,轮不到白家的。
并且黄鹤楼1916和五粮液全都不便宜,打死她也不相信姚翠花会买这么昂贵的礼物送给老爷子老两口,所以才敢一口咬定她送来的全是假货。
姚翠花脸上闪过几丝谎话被戳穿的心虚,但随即就稳住了阵脚。
色厉内荏的对着白爱家吼道:“你看见了没,我们实心实意的买了好东西来给你爸妈拜年,人家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
白爱家顿时黑了脸,要冲着白梦蝶发脾气。
白梦蝶气定神闲道:“三叔,你别急着生气,咱们来让事实说话,把你们带来的烟酒和金耳圈验验真伪,如果我冤枉了三婶,任凭你们收拾。”
她从姚翠花手里拿过她送给老太太的金耳圈,回头对田春芳道:“妈,拿一瓶白醋来。”
田春芳刚才在厨房里做过饭,知道有什么调料,为难道:“家里没有白醋。”
一个不嫌事大的客人道:“我们家有白醋。”
石磊也不吃酒席了,放下筷子道:“我这就去强叔家拿去。”
他出去没几分钟就带着一瓶白醋回来了。
白梦蝶让他从厨房里拿了个碗出来,当着那些纷纷走过来一看究竟的客人的面,把石磊拿回来的白醋到了小半碗在碗里。
然后把姚翠花送给老太太的金耳圈扔进碗里,过了五分钟再捞起来,上面的金色几乎全都褪去,露出里面白色的金属。
白梦蝶也不言语,手里拿着那对褪了色的耳圈静静地看着姚翠花。
姚翠花脸上有隐藏不住的慌乱,却鸭子死了嘴巴硬,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城里人就是黑心,居然卖假货给我,回头我找他们讨说法去!”
虽然现场没有人戳穿她的谎言,但是看向她夫妻两个的目光极为不屑。
大过年的拿假货骗自己的公公婆婆,这真是没谁了。
老爷子连说都不想说他夫妻两个,只叫白爱家拿上他们的东西带着妻儿赶紧离来。
白爱家在那些客人嘲讽地目光下早就待不下去了,因此老爷子叫他们一家离开,他就立刻照办。
可是姚翠花不肯就这么走,还想挽回面子,像谁委屈了她似的,跨着脸道:“那对金耳圈是我上了别人的当,这五粮液和黄鹤楼1916全都是真的!”
大过年的,老爷子不想和她争执,挥挥手道:“真的假的我和你妈都不会要,你拿走吧。”
一直站在父母身后不吭声的白威这时开口道:“妈,咱们走吧。”
他并不是生老爷子他们的气,不给他家一点面子,而是觉得太丢人,想早点离开。
姚翠花一家这才颜面扫地、灰溜溜的离开。
酒席一直吃到傍晚六点多才结束。
老爷子老两口把给村干部准备的礼物让他们带走。
村干部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又吃又拿的。
老太太又体贴的给白二爷爷老两口装了不少绵软的点心和一些梨子,让白胜兄弟提着,送老两口回家。
姚翠花一家大过年的送假货给公公婆婆的事迹随着客人们离开白家很快在村里流传开来。
之前还在暗暗羡慕姚翠花一家发达了的村民们马上猜测,她母女几个身上带的那些金首饰八成也是假的。
嘲笑姚翠花母女打肿脸充胖子,啥难听的话都有。
明天田春芳和李玉环都要回娘家拜年,所以今晚不回城。
客人走后,白梦蝶等人收拾各家的几间屋子。
虽然大房和二房两家人的房子很久没住人了,可是老太太有空就打扫,被子也经常晒,所以屋里并不脏,只用大概整理下就行了。
整理好房间,白爱国要带着一家大小去给安若素上坟。
在乡下,过年有给过世的亲人上坟的习俗。
老太太用一只小篮子装了些鞭炮纸钱香火和贡品在里面,声音沉重道:“年前我和你爸提前给先人上坟进贡,顺便也给若素上了坟的,不过你带孩子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一家人顶着乡下傍晚寒冷的山风,在白爱国的带领下来到了他们白家的那片坟地。
天上一轮皎月,月光静谧的洒了下来,大家借着月色找到安若素的墓碑,在她坟前围着蹲了下来。
田春芳把贡品往安若素的坟前放,小声道:“安姐,我们都来看你来了,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
小蝶现在越长越漂亮,也越来越乖了,你可以安心了。”
白梦蝶和安若素半点感情也没有,但她还是伸手去抚摸安若素的墓碑。
她是原主的亲妈,那也就是她这一世的亲妈。
白爱国蹲在一边给安若素上香、点蜡、烧纸钱,石磊帮着炸鞭。
等鞭炸完了,白爱国低沉着嗓音对白梦蝶道:“小蝶,来给你妈磕几个头。”
白梦蝶乖巧的毕恭毕敬的给安若素磕了几个头。
山风很大,经常把白爱国烧的纸钱卷飞。
石磊兄妹两个生怕引起了山火,追着火星跑,非要把火星灭了才放心。
好在许多火星还没等他们去追就在半路上自己熄了。
白爱国也怕引起山火,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再烧纸钱了,对着安若素的墓碑说道:“若素,风太大了,这些纸钱我带回去给你烧,你待会儿跟着我们一起回去拿。”
虽然没再烧纸钱了,可一家人没敢立刻离开,在寒风中守了半个多小时,确信没有半点火星,这才一起离开。
在回家的路上,白梦蝶道:“爸,以后咱们再上坟能不能不炸鞭,不点香,不点蜡,也不烧纸钱,太不安全了!献献花、放些贡品不好吗?”
田春芳嗔道:“不烧纸钱,先人在那边用啥?以后再来上坟带个深瓦盆,在瓦盆里烧纸钱就安全了。”
白梦蝶听她这么说就没再坚持了,只要安全就行。
她不想引起山火,让消防员来救火,人家的命也是命呐!
回到家里,一家大小坐在一起看新买的电视,顺便拉着家常。
白梦蝶说起她一来就看见圆圆的情形,磕着瓜子问老太太:“圆圆咋变成那样了?”
她在她家待遇不算差,因为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子,所以父母哥哥对她都不错,变成那样太令人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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