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生命迹象彻底稳定,我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份一直以来压在心上的沉重愧疚感也得到了缓解。但是这也并不是我那么快离开的原因,我见不得他父亲母亲每天恨不得24小时都贴在自己儿子身边,问长问短,嘘寒问暖,好像生怕他再次昏厥过去一样。
我讨厌见这种所谓的天伦之乐——尽管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是乐。父母双全,至亲至爱......我不羡慕不嫉妒更谈不上恨,我只是习惯了拒绝目睹。
年老爹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不是盖的,在张齐远被处理之前,每每想起他,我都会把自己珍藏了好些年的那把大马士革刀拿出来磨一磨,直到它削铁如泥,斩人无血!
看着闪着寒光的刀刃,我仿佛看到了张齐远跪下来对我求饶的可怜样子,可是在光可鉴人的刀面上,我却看到了自己咬着牙冷笑的瘆人模样,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
靠!我竟然被自己的笑容给吓出了鸡皮疙瘩,莫非是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减弱了?
想到这里,我感觉身上又不觉地生出了一层新的鸡皮疙瘩出来!
但是在医院里见到保外就医的张齐远的时候,我最终没有用那把刀手刃了他。不是我不忍心,更不是临阵退缩。就在我看到躺在床上几乎失去了所有往日神采的张齐远,尤其是确认他浑身上下每个动作都似乎在证明着两个字——“狼狈”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矫情地闪过一句俗的掉渣的歌词:毕竟是我爱过的人,我能够怪你什么......
关键时刻,老娘的恻隐之心救了张齐远一命。
当然,也救了我自己!
从张齐远的病房出来,路过产科病房的时候,我被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吸引得停下了脚步。旁边来往的医患人员一个个脸上俱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捂着耳朵匆匆而过,我却觉得那一声赛过一声歇斯底里的啼哭简直如天籁般动听。
我顺着声音走过去,在一个病房门口,果然看到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在妈妈的怀里哭得快要岔气,年轻的爸爸妈妈和年长的不知是爷爷奶奶还是姥姥姥爷全家四口人都无措地哄着她,逗着她,喂奶嘴,逗乐子,她依然谁的面子也不给,只是挤着眼睛哇哇大哭......
我突然就乐了,站在门口很不道德地笑出了声。和产妇临床的一位待产妇和几个家属看着我幸灾乐祸的样子,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
我当然不是神经病!那孩子的哭声之所以如此吸引我多是来源于我骨子里那一点惺惺相惜吧!
自从跟了年老爹,我不高兴的时候,不哭不闹不砸东西,最常表达自己不满情绪的做法就是绝食、自杀、离家出走,最不济也会一声不吭地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即使有人把坦克开到我房间门口威胁我要拆房我也不会在不开心的时候去主动打开门。所以我外婆总是劝我:“霏霏呀,你小时候最爱哭最爱闹了,刚从你妈肚子里取出来的时候,你的哭声差点把产房的屋顶掀翻,怎么现在不管高兴还是不开心都不爱说出来了呢?其实你说出来还是好一点的。”
“小时候把眼泪流完了,也闹够了,现在没力气了。”我理所当然地对她说。
我无视那一道道或不明所以或不可思议谴责的视线,却真的如同一个神经病一样,对那几个围着啼哭不停的孩子团团转的家长说:“小孩子能哭是好事,她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这回,多了四双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向我的目光,我不得不吐吐舌头讪讪地转身离开。
走出医院,看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了一样,每个细胞都如同新生的一般,充满能量和信心。
没错,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作恶多端下去,一定要做个有出息的孩子!没了父母,我江雨霏还不是风风雨雨走过来了,失去一个曾经爱的男人又算得了什么?哪个女人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
啊对!我江雨霏就要洗心革面做一个叱咤风云的职场女强人,不为任何人,做给自己看!
想到这里,我格外认真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像个真正的神经病一样,蹦蹦跳跳地往公司奔去。
再次见到项明的时候是两个多月后了。
老年给我安排的岗位是局信访处办公室的一个办事员岗位,经过一两个月的工作,我见到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上访员工。他们每次来都会像窦娥一样,蹭着鼻涕抹着眼泪向我诉苦,家里怎么样怎么样困难,单位的政策却如何如何不人道......我那人性里本就不是很繁荣的善良因子被他们感人的故事一次次激发得蠢蠢欲动。可是当领导们拿出他们的真实情况和上访的真实目的时,我又不得不佩服起那些员工们的演技和完全可以与世界顶尖级演说家相媲美的如簧巧舌......
一开始我不知道伟大的年书记是不是刻意让我在这里每天看那么多人情冷暖的,听这么多真真假假的故事的,后来我终于明白,他不过是想让我提高自己识人识事的分辨能力罢了!醒悟了这一点之后,我对这个工作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我开始因为工作而感受到了充实。
项明偶尔会在QQ上问候我,我会在工作间隙跟他侃一些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一些搞笑的事情。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跟一个男性朋友在网上心无旁骛地有说有笑看玩笑相互调侃,比跟一个不爱自己自己却从始至终死缠烂打的男人聊天轻松多了!
电脑前,我在QQ上随意问项明:五一去哪玩?
项明:几个同事在商量去漂流,我还在考虑。
我:这还用考虑?
项明:??
我:果断去啊!带我一起去!
我等了好久,项明的消息都没回过来,我有点着急,这家伙不是在搜肠刮肚地想着用什么理由来搪塞拒绝我吧?
我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悻悻地打了一行字“开玩笑呢,我没时间。”
正要发过去,他的消息发了过来,是一张图片。
我忙双击图片打开来看,居然是“五一三日游”的活动日程表!
我激动的心还未及心花怒放,“滴滴滴”一声,项明发来了文字消息:觉得怎么样?可以的话我先给我们报上名。
我抑制住内心油然而生的一股狂喜,删掉了刚才没发出去的那句话,打了俩字过去:我们?
项明:怎么,你不去?
我:去!当然去!必须去!
咩哈哈!为什么我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得意呢?
哇咔咔,美好的假期就要来了!
由于项明他们要去漂流的地方也是在Q市的临市J市,我就直接赶在节前一天从X市飞到了J市,第二天坐车直接去漂流的地方跟项明他们汇合。
话说我虽然在Q市工作的两三年里,尽顾着跟柳晓丹那几个哥们姐们吃喝嫖赌抽了,还真没来过这依山傍水的J市。阿呸!我的意思是尽跟他们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了,竟然都没好好地游游山玩玩水,离开了大好河山,居然又飞过来度假,想来还真是有点讽刺。
晚上一个人去传说中著名的J市小吃街填饱肚子之后,独自一个人沿着青石板的古街转悠了一会,想到要为第二天的旅程蓄精养锐,就心情大好地回了酒店。
睡到夜半的时候,被一阵凉嗖嗖的风吹醒,下意识地把身上的被子拢了拢,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自己的手机吵醒的,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超级沉重,紧接着那种沉重的感觉瞬间转移到了脑袋里——靠!头怎么这么疼,像被几颗针在轮流扎一样,太阳穴那里突突突地跳着痛。
可能是睡多了,我艰难地边睁眼睛边去摸手机,手机拿到手上的时候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只好摸索着滑动了一下,就把手机搁在耳朵上,无力地哼了一声,“喂......”
咦?明明一个“喂”字从喉咙里发出来了,怎么自己听不到,而且喉咙里也像是横了一根刺,一张口便觉得整个喉咙都如同被拉扯般撕裂地疼......
我勒个去啊!这是很不好的征兆,莫非老娘素来吃嘛嘛香生龙活虎的小身板就这么当机了?
还好意识是清晰的,我忙忍着欲裂的头痛,挣扎着爬起来,却听到手机里传来项明的声音,“雨霏?还在睡觉吗?”
“嗯......”头太重了,像是房顶压下来了一样,而且身子稍微一动,还昏沉沉的,像是刚从海盗船上下来的感觉,我又发出一个声音,这才发现并不是自己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而是喉咙被堵了似的,根本发不出来声音。
我不得不颓然无力地躺下来,卯足劲对着电话说:“项明......几点了?”
这回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嘶哑的跟嘴里含了一口沙砾一样,完全失去了本姑娘平时那种黄鹂鸣翠柳般婉转清丽的动听嗓音了......真是衰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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