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画面碎了。
森林的景物变成了巨幅的玻璃画,所有的景象一并崩塌,就连唐姝倒下的那片土壤都只保留了她躯接触的那一小部分,其余的碎成玻璃渣,映着土壤的图象。
崩溃、破碎,一切归于混沌。
这里仿佛宇宙刚刚爆炸,盘古还未开天辟地,一切只是一片浑浊。
混沌不清,潜意识构成的森林从井然有序的程序变成了一堆乱码。
范诃消失了,唐姝的视线中没有他。
那一瞬间,唐姝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自己是谁。
这是她的潜意识层,受到森林给予的冲击,让她的思维受到影响,一时间恢复不过来。
混沌中场景重新组合,碎片玻璃上的图象随唐姝思维的变化更改,从原始森林转向现代化的城市,光滑的大楼表面像水面一样波光粼粼。
碎片还是碎片,静静的伏在空中,没有碎片的地方在灰色与黑色中相交,如同粘稠的墨汁。
城市的景象逐渐完整,唐姝面前的碎片组成一座桥,桥这边只有她脚下的一片仍旧呈现森林里土壤的玻璃碎片。
桥上满是迷雾,灰蒙蒙的像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伦敦的街道。
桥那边是一个城市,海市蜃楼一样的天宫。
鲸一样的巨兽飞在空中,精密的仪器像动物的心脏一样跳动,作为核心维持着城市的运转。人造的机甲连通其他生物的中枢神经,守护这座钢铁城市。
三座蜂巢形的建筑高高在上,另一处复杂庞大的建筑群与其遥遥相对。高楼大厦间穿梭着玻璃轨道,各个飘浮在空中的飞行器跟其他巨型设施相比就像一个个小跳蚤,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内部。
“现在即未来。”
唐姝甚至想不明白她自己为何要说出这五个字,这五个字又蕴含着什么样的深意。
她回头看向后。
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和城市中的高楼一样高,俯视脚底渺小的人影,站在她后一言不发。
她重新将视线投向眼前的桥。
唐姝思绪朦胧,和初生的婴儿一样懵懂不知。
她从脚下碎片上移开,踏出一步。
掉下去了。
风在她耳边呼啸,唐姝受损的思维让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穿过层层淤泥一般的物质,黑与灰交织,双眼无神的盯着上方,那座桥离她越来越远,城市也离她越来越远。后的黑影蜂拥而上,扑下来,化作一道道铁锁,将她锢。
看着,静静的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
唐姝无动于衷。
不断的下落,越陷越深,那些泥浆像世界之树根下那条不断啃食树根的毒龙尼德霍格,黑色和灰色的泥浆争先恐后包裹住她,锁链封住了向上的去路。
下落、下落、下落……
泥浆逐渐封住了她的全。
辰星从苍穹坠落,时间成为无物,宇宙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大沉默和永劫的黑暗。
一双漆黑的竖瞳里的期冀成为最后的光亮。
……
现实是什么?
有人说,现实不可用语言描述,也不是有形的实质,它是一个想法。物质是客观存在,但只有伴随人类的主观认知,才会在他们的大脑内构建出一个完整的世界,这是他们的“现实”。
也许,现实只是一个无法用任何语言来解释的点,无法离开的基点。
……
“醒过来。”
唐姝瞪大了眼睛,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那双眼睛在混沌中是唯一的澄澈,如同陷入上千米的深海,幽暗无光的地方亮起的荧光,微弱却又醒目。
“醒过来。”
又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在告诫自己,这是她的理智。
唐姝在成为模仿者后,面容改变,体改变,其实唯一不变的是她的思维。
她的好奇、对万事万物的探究,并没有模仿任何东西。
与模仿无关,她强大的内心是她自己的,与生俱来。
她是谁?
唐姝大脑重新转动,思考起来。
她叫唐姝。
是个人类。
“我叫唐姝。”
铁索颤了颤。
“是人类。”
两句话把她从混沌中拉了出来,泥浆和铁锁有所感应,加紧对她的锢。
也许和一般人类有所不同,但她认定自己是个人类。
看似简单的答案,却解释了很多问题,让她的内心坚不可摧。
唐姝伸出手,撕开铁锁,她的指甲轻易的破坏看似坚固的铁锁。泥浆牢牢的抓住她,将她向下拖。
唐姝用尽全的力气往上爬,桥的末端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黑灰的泥浆模仿唐姝的模样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唐姝,无数的自己拉住自己的脚、腿、腰肢、胳膊,另一个自己也往上爬,要在她之前到达彼岸,到达桥的尾端。
黑影聚集,锁链卷土重来,唐姝孤一人。
一个人,就像她以往那样。
她奋力的向上爬,就算是一个人,她也不会感到孤独,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比任何人都清楚,并对她自己做的任何选择都不感到后悔,无论对错。
她的执著已然达到偏执的程度,让人不住战栗。
就是这般坚定不移,所以她能够离开这里。
一声金属女音在她耳边若隐若现,捕捉不到。她仍旧在往上爬,直到触碰到那座桥。
这是她的思维,她需要理智。
她要回到现实。
唐姝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她把另一个像影子一样的自己撕碎了。
……
……
“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考核的监控中心内,考官喃喃自语
唐姝清醒过来,眨了眨眼睛。
她摇摇晃晃的从地面上爬起来,大脑一阵阵的抽痛,太阳处的刺痛让她觉得自己被人爆头了。
唐姝大概能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是精神层面受到了冲击,进入了一个类似于自己的潜意识层的地方。
眼前是现实,也许不那么现实。
溪水反重力上天,树横在半空中,土壤还在地面,最外层的植物也是。
跑过头的蜘蛛折返过来,如果它有感,现在一定是在恼羞成怒的向唐姝发动攻击。
唐姝灵巧的躲开蜘蛛,打量四周无厘头的场面。
范诃无意识的飘在空中,旁边有一朵喷着酸液的花在游泳,至少看姿势像是在游泳,还是自由泳。
它耍自己的根须还利索。
唐姝心想。
一道淡黄色的光渐渐笼罩范诃,他的意识在崩溃,就算没有外伤也陷入了危机之中,无法自己清醒过来,急需被带离考场。
为什么刚刚她的意识世界那么丰富,莫非是她平里的思维方式太神奇了?
唐姝脑子不受控制的跑偏。
“容我理解一下,刚刚从我们头上飞过去的东西是鱼?”
唐姝听到了李晓昀的声音。
她确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看了眼自己的电子手环,李晓昀正在定位他们。唐姝顺着方向过去,后面的机械蜘蛛对她穷追不舍。
“树都飞了,鱼会飞好像也不奇怪。”
这次是苏绸的声音。
“你确定这样就能找到唐姝?”
耿丹重感冒一般的嗓音极具辨识力。
侯宇轩仍旧是小团队中最理智的人,他解释道:“之前楚知心往森林外围跑遇到的是类似于鬼打墙的况,但有手环定位找唐姝应该没错。”
“要是手环也是幻觉呢?”耿丹不甘心的接着问,“之前的考官的来信就是幻觉。”
“准确来说,是森林模仿考官给我们写的信。”楚知心道,“手环的收信箱里找不到任何发来消息的记录,我还真以为像侯宇轩说的那样考官故意而为,不让考生通过直接给彼此看信来辨认防守组和进攻组的人。”
楚知心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侯宇轩,调侃他之前的错误理论。
侯宇轩抱歉的笑笑,也承认那是他当时的错误理解,向耿丹解释:
“森林里什么东西在影响现实,但我们仍在现实中,定位应该没问题。受重伤淘汰应该是罗生堂考试历来的规矩,正好是那些罗生堂的学生的潜意识,刚好和现实重合。之前淘汰掉的人也是真的被淘汰了。”
“万一是幻觉呢?”
耿丹喋喋不休。
“不是。”
唐姝突然从一旁崩了出来,把七个人吓了一大跳。
楚知心吓得手起刀落直索唐姝命脉,唐姝蹲下,蝴蝶刀的刀刃擦着她头皮过去。好在楚知心很快反应过来是唐姝,及时收手。
“唐姝你要吓死我!?”李晓昀惊魂未定的停下脚步。
唐姝刚刚来的方向响起机械关节不断摩擦出的声音,众人的注意力转向跑过来的机械蜘蛛。
“你带来的?”
侯宇轩看着唐姝,楚知心已经跳了上去。
“它跟着我跑了一路,可惜没什么脑子,被我甩在后面了。”唐姝看楚知心和蜘蛛打的不亦乐乎,不太需要帮忙的样子,就没过去。
唐姝眨眨眼睛,好奇的问:“你们刚刚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侯宇轩见状,又将之前谈论的内容简要和唐姝解释了一番。
“难怪。”唐姝点点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讶。
楚知心徒手卸下蜘蛛的所有关节,从蜘蛛的躯上跳下来,加入他们。
营地的火苗越烧越旺,但始终在一个范围内。
倒是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奇怪,另外一个方向的地面竖立起来,折叠弯曲,营地的地势改变,两侧耸立而起形成狭管效应。
溪水扭曲成一个诺比乌斯环,植物们甚至组成了阿基米德螺线,第二水源中走出了女神维纳斯。
隐约还看到飘浮的树的顶端,藏在树叶里的女人**。
就目前来看,剩余的考生中有理科生、美术生、文科生,和混进去的一些奇怪的畜生。
大家的思维都很丰富呢。
唐姝看着周围乱七八糟的景象,在心中感慨。
“你刚刚说不是幻觉,为什么?”
耿丹被幻觉来幻觉去的吓怕了,也不是特别理解侯宇轩说的话,纠结在这一个问题上面,死命钻牛角尖。
“刚出来。”
“从哪?”
“太空?”
唐姝不那么确定的道。
众人:“.……”
“你是指意识层?”侯宇轩还算能跟的上唐姝的思维。
“应该是。”唐姝点点头,倾听周围的声音,没有人靠近这里,“森林变成这样,可能是之前我们六十四个考生构造的规则体系崩塌了,它不知道该变成什么样子来适应我们的思维。原因可能是我和范诃的潜意识发生了冲突,也有可能是因为你们认识到了这个森林的问题。”
“等等,‘它’?你的意思是这个森林是活的?”
耿丹无法跟上唐姝和侯宇轩的思路。
“活的”两字让侯宇轩、苏绸、李晓昀和唐姝四个人勾起不好的记忆,纽约市的经历显然不是什么享受的回忆。
苏绸小声的自言自语:“听起来这个森林怎么这么像一个进化小世界。”
“不是整个森林。”唐姝想了想刚刚清醒过来时看到的场景,只有森林最外围的植物一点变化都没有,“也许只有那么一些植物有问题。”
一旁的李晓昀看向被楚知心解决掉的机械蜘蛛,暴躁的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变态考官想搞什么鬼,我现在只想一把火烧了那些烂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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