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界外传之圣杯传说》亡灵之卷 第二十六章 巫妖（上）

    狂风吹袭，昏暗的天空下，沉重的空气在滚动中聚集起来，似乎就要凝结成肉眼可见的苍白霜流。
    冰原狼牵拉的车驾在冰原上奔驰，这个时候的冰原并未完全被冰雪覆盖，巨狼强壮的四肢在冻得粉碎的土地上踏过，激起了白色的烟尘，随后又被椭圆的异形车厢冲破。
    尽管早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天气，但是这个秋天比他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寒冷。
    坐在前座的格利安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还没出衣领就已经凉透，看不到呵出的白色雾气。
    “普罗登斯卿。”
    “是，陛下。”
    格利安的身后，年迈的巫师睁开了双眼，暗红的印记逐渐隐没在他的瞳孔深处。
    “陪我聊一聊吧。”
    “如您所愿，陛下。”
    老者起身，在晃动的车驾上小心地挪动着身躯，坐到了格利安的身侧。
    然而格利安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方，双眼在呼啸而来的寒风中微眯着。
    普罗登斯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那是北方。
    所有的“火蛹”都已经视察完毕，他们正在返回的路上。
    圣卡洛斯帝国的都城尼伯龙根在帝国疆域的北部，再往北就是教廷的圣城阿斯加德。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普罗登斯端起手中的星盘，仔细辨认着星辰的位置。
    这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超凡物品，看似陶土制成的圆形星盘在注入精神力之后，就会显示出浩瀚的星云，并且与天上的星辰位置完全对应，在白天或者乌云密布的夜晚，可以通过它来辨认时间。
    “昼时……八点，10月12日。”
    在皇帝身边陪伴已久的普罗登斯很清楚他的习惯，在后面加上了今天的日期。
    “那就是11天前的事情了。”
    “是的，陛下。”
    “3天前，奥利弗·科隆传信过来。他说，如果不交回白河要塞，我们就开战。”
    普罗登斯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信件的内容，因为消息是通过他传递的。
    所以他知道，格利安的话还没有说完。
    “呵呵……真是可笑！他难道不知道出兵边境就意味着开战么？”
    格利安笑了，口中喷出的热气将皮袄的领子冲开了一点，终于冒出了一点白气。
    然而，他的笑声很快止住了，就像被凛冽的北风吹走了一样，脸上弯曲的笑纹慢慢挺直，如同刀斧的刃线。
    “他愚蠢是他的事，可是我……我竟然犹豫了。我在想，我这么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要是我收兵的话，那个蠢货也不敢追究的吧。”
    “陛下，您是为了北地的人民。”
    “是啊，从我出生起，就在北地最寒冷的地方长大，尽管已经有足够多的防寒措施，但宫殿里每年还是会有数十人冻死。那时我还小最喜欢听您讲南方的事情，那里只有冬天才有雪，其他的时间都特别温暖，到处都可以种植粮食，没有人会饿死……我当时特别羡慕。”
    “其实南方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那里也有饥荒，也有混乱。”
    “可是那里确实很温暖，我后来去过一次，那里的温度是真实的。”
    格利安闭上眼睛，伸出手，试图触摸记忆中的温度，然而手上传来的只有透过厚厚手套的寒意。
    “一开始是羡慕，纯粹的羡慕。我心想，他们真是幸运，能够住在那么好的地方。直到我后来知道了北地人所谓的使命。”
    格利安猛地睁开眼睛，将胸中积郁的闷气化作短促的音节，一个一个地吐出来。
    “原来，是因为有我们挡住北方的寒风，他们才能享受那样的温暖。从那时起，直到现在，我都……我都觉得……”
    “这不公平。”
    普罗登斯代替格利安说出了他梗在喉咙中的话。
    然而格利安还是觉得不够，他理顺了呼吸之后，自己又说了一遍。
    “是的，这不公平。我很愤怒，我不甘心。为什么是我们？”
    眼前的老者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格利安心中的火却更加躁动了。
    “为什么是我们？就因为我们生活在北方，我们比较抗冻吗？还是因为我们运气不好？凭什么他们就能坐享我们用生命换来的温暖？”
    “没有为什么，陛下。北地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并不是为了他们，我们是为了自己在奋斗。”
    格利安突然安静下来。
    他知道，普罗登斯是对的，一开始只有冰原人，一直到后来的北地人，每年都会牺牲众多鲜活的生命，其中不乏能在南方获得广阔领地的强者，耗费如此大的代价，去修补那一道巨墙，并不是出于对人类命运的关怀。
    虽然他们也知道，如果巨墙被冰风暴冲破，出现裂缝甚至倒塌，那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南方根本没有任何应对的经验，只有靠世代生活于此的北地人才能幸存一部分。
    但是他们修补巨墙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如果巨墙被突破，首先被毁掉的是北地人的家园。
    “道理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我只是……”
    格利安回想起记忆中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经鲜活而现在长眠冰雪之中的生命。
    他的声音慢慢低落，以至于喃喃自语。
    “他们，多好的人啊……北地人，为什么要背负这样的命运。”
    “总有人要做出牺牲，就算是为了自己。”
    “是的，但是，我不想看到有人坐享其成！”
    格利安的眼神突然锋利起来。
    “北地人值得更好的地方。”
    普罗登斯张了张嘴，想要劝说眼前的皇帝。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见证过很多位君王的历史，性情过于偏激往往不会有好结果。
    可是，格利安毕竟是为了北地的人民。
    而且，他也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些面孔。
    他突然笑了起来，用苍老的声音将格利安的话重复了一遍。
    “是的，北地人值得更好的地方。”
    格利安有些惊讶地回头，自从普罗登斯开始辅佐自己，对于很多事情都只会在客观上提供信息，阐述利弊，从未如此旗帜鲜明地表示支持。
    “原本还有另一条道路的，如果不是两年前那件事情，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其实我也不想发动战争。”
    “创世神的旨意的确难以揣度，如果贤者徽章还在，我们可以不用牺牲他人，只要牺牲自己就够了，我原本已经准备好走上真理祭坛了。”
    “与其仰仗神灵的恩赐，不如抓住近在眼前的机会，如果‘贤者途径’有用的话，北地的问题早就解决了。更何况……”
    格利安的眉头拧了起来。
    “目前大半的火蛹都快要熄灭了。七十二个部落里，恐怕有半数以上的人撑不过这个冬天，教廷那边的替代方案还在试验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使用。”
    提到这个问题，普罗登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星象显示，这将会是帝国历史上一百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传令罗塞尔、西格蒙德，留下一部分人守住要塞，其他人收集取暖的物资运回来，再加上国内的储备，先做好准备抵御即将到来的冰雪。至于其他的事情，已经顾不上了。”
    “遵从您的意志，陛下。”
    格利安望着前方慢慢露出轮廓的尼伯龙根之墙，狠狠地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凛冬将至，维京人的后裔，就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冻死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