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洪祚则落后鄯朱那数步,像是故意等我。
待我近前,他深深看我一眼,“听说你与楼相闹掰了?”
“驸马爷消息不灵通啊,我们已经和好了。”我轻嗤一声。
薛洪祚怔了片刻,突然对我拱手,“阮小姐好肚量!”
我知道他定然不是夸我,果不其然,他紧接着就说,“连自己的杀母仇人都能原谅,还能和好如初,这份胸襟度量,一般人怕是没有的。”
我冷哼一声,不理会他的讽刺,反问道,“是你用西城公主昔日死士,来偷我的玉?别否认!我不信除你之外,还有旁人能指使得了他们!”
薛洪祚噎了噎,竟然未曾否认。
我眯眼冷声道,“为什么?你想偷了玉做什么?”
薛洪祚举目看着走在前头的鄯朱那,默默发呆,临近圣上寝殿,他才压低了声音说,“世道乱了,总要有人站出来拨乱反正!”
我听得不由大笑,实在忍不住,竟在殿前笑出了声。
薛洪祚瞪眼看我,顿住脚步。
就连前头的鄯朱那都诧异的回过头来,不解看我。
“拨乱反正?当初你追随先太子与襄阳王,悄悄包围京都,欲要攻打京都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你想要拨乱反正!”我仰着头问他,明明他比我高,可我此时却觉得自己是在“俯视”,从另外一个层面上的“居高临下”。
薛洪祚皱了皱眉,“不错……”
“那你拨正了吗?你知道究竟何为正吗?你助先太子时,定然视当今圣上为乱,视先太子为正吧?”我声色严厉,“而如今呢?你联合世家逼迫圣上处死太子,又视圣上为正,视先太子为乱了?你的立场怎么变得那么快呢?我能不能以为,那些立场根本不坚定,心中根本没有权衡,没有正义那些人——才是危害世间的大乱呢?”
薛洪祚古铜色的脸上,一时怔然。
“你说你薛家是世代忠良!请问你究竟忠的是谁?是太祖皇帝?是先皇?还是当今圣上?”我越问心里越是清晰明朗,也就越觉得眼前之人可笑,“你为自己心中的所谓忠诚,做出挑起战争之举,可曾想过被你祸害的将士、百姓?你怎好意思鼓动世家,以此来逼迫圣上?圣上若真要斩首,最先杀的就该是你这乱臣贼子吧!”
“是你师父!是楼相!他才是乱臣贼子!我薛家都是忠良!忠心耿耿,绝无二意!”薛洪祚似乎被我逼急了,竟在殿前也扯着嗓子冲我吼起来。
紧闭的殿门“吱呀”一声开了,那殿门实木所制,似乎十分沉重。
开门声引得我们皆侧目朝殿中看去,只见年轻的圣上正盘腿踞坐与御榻上,手中捏着一个折子,默默思索着什么。
薛洪祚还在喘息,如刚跑了几十里。
我转身朝殿中站着,不再招惹他。
圣上缓缓抬起头来,瞥见圣颜,我吓了一跳……元雍他还年轻啊,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呢,怎么脸上一股颓然老气,到叫我一下子想起来先帝“问道”的那段日子。
“元铉,你进来。”圣上放下折子,朝鄯朱那招了招手。
薛洪祚抬脚就往殿里走。
圣上却摆手道,“你在外候着。”
“圣上,微臣……”没等薛洪祚把话说完,御前侍卫就已经拔刀而出,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他做过御前侍卫,应当最清楚,御前侍卫不用管旁的,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唯圣上之命是从。
鄯朱那进得殿中,殿门又砰的关上了。
薛洪祚就站在台阶底下,垂头看着台阶发愣,他估摸是不想面对我,以免我再追命似的发问。
我也懒得与他争辩,人固执起来,与他说得再多都是枉费口舌。
我倒不如竖着耳朵,听听殿中的人在说些什么……先前我站的有些远,为了听那么一耳朵,我悄摸摸的挪近了点儿,再近点儿……
再近,就看见带刀的御前侍卫朝我瞪眼了。
我只好立在薛洪祚不远处,竖着耳朵凝神听着。
殿中两人说话声音时轻时重,隐隐约约的只知道他们在说“水患”“瘟疫”“赈灾”……似是圣上出了个难题,继而便是鄯朱那侃侃而谈,细谈朝廷该如何应对这难题。还提了什么贪污,腐吏……政治上的手段,我不懂,但显然殿中的两个男人聊得很投机。
我们已经在殿外等了两炷香的功夫了,里头的人也没有结束的意思。
阿岚公主就是在这个时候追过来的。
薛洪祚似是能够分辨她的脚步声,我还没与她打招呼,薛洪祚已经扭过脸去看着她。
“我想明白了!”阿岚公主喘息说道,“你的问题,我有答案了。”
薛洪祚立时抬脚,迎着她走上前去。
两人之间仅隔着一步的距离……曾几何时,我觉得这两个人实在是不般配,一个自私骄横霸道,一个孔武沉闷死板……
可此时此刻,明明还是这两个人,还是原来的体型容貌……却因为阿岚公主那一双格外明亮,宛如晨星的眼,叫这么一对儿人,竟也有了璧人之姿。
“你我之间无非两个结果,或试着相处,或就此和离。若为维护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做貌合神离的夫妻……抱歉,我做不到。”阿岚公主面色坚定,“若你也愿意试着相处,那我必会履行一个妻当尽的义务,孝顺公婆,照顾家事。若你想各自好过,那原先公主的一切,嫁妆、田产、死士等等,我皆可交还与你。”
薛洪祚微微一愣,“你什么都不要?”
“对,我不需要。”阿岚公主的身形,格外的笔直,她潇洒的姿态格外叫人神迷,“如果你愿意相处,以两年为期,两年之后若是后悔,还可以和离。若你现在就已经做好决定,那今日我就可以把一切都交还。”
薛洪祚有些懵了,他怔怔的看她,不知是震惊于她一身气势,还是震惊于她豁达的言语。
薛洪祚清了清嗓子,我以为他也要豪言壮语一番,或相处,或和离,他能当机立断的给个答复……谁知,他清过嗓子半晌,只道了句,“我……还得再想想。”
嘁……我忍不住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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