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来一时觉得熟悉,一时又陌生,这嗓音太没特点了,我一点儿端倪也回忆不起。
“襄阳王也是个气短的,女人不过是拿来玩儿的,他倒是看得比自己还重……呸,难成什么大气候!”乙浑甩了袖子,又向倒在地上那侍卫踢了一脚,这才气哼哼的离开。
我吁了口气,一阵风来,才发觉自己的衣裳已经从里到外湿透了。
带着幂篱的人回头看我,轻笑一声,“吓着你了吧?不必放在心上,为着襄阳王的缘故,必不能叫你受伤。”
我皱眉打量着他,心里不断猜测着他的身份。
他见我一直不说话,或以为我被吓傻了,叹息着安慰道,“你在襄阳王心里有多重的分量,不需旁人多说,单是我听说昨夜他竟为你,奋不顾身的冲进火海……便心有戚戚焉,我这堂堂大男人也要感动的落下泪来。”
我抿了抿嘴,真不想再听人提及此事了……
“更何况,他曾经在京都为你做的事情也不少,为你与乙浑几番大打出手。”他回头看了看乙浑离开的方向,“你可别误会了元奚,他会与乙浑结盟联手,正是为了你!为了救你。你被奸人蒙蔽,利用。他心知肚明,却又劝你不住,只得将你掳来……”
我腾地笑起来,也终于猜到了他的身份,他那一声“元奚”叫的,叫我醍醐灌顶,“太子殿下,与其说你们反攻京都,是为了铲除奸佞……不如说是您对皇位不死心吧?与您来说,阻挡您登上皇位,独揽皇权的人,都是奸佞!可对黎民百姓来说,能叫他们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哼!无知妇孺!孤乃天子!天命所归!”他骤然发怒,幂篱都随着他的怒气一颤一颤的。
我心里明白些许,也更为糊涂……先太子看我师父与三皇子是奸佞,我能理解,彼此立场不同罢了。可薛洪祚说重建楼兰,又是怎么回事儿?
究竟是先太子蛊惑人心的谎言,还是确有其事呢?
我胸口揣着的那块比铁还坚挺的玉,隐隐发热,虽不至于灼烫了我的皮肉,却也叫我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孤与你这妇人费什么口舌!待六弟凯旋,自然会真相大白!”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幂篱差点被他甩下来。
院子里一场大战,已经是七零八落,面目全非。原本挺立青翠的竹林,也被折的如狂风凌虐而过。
黎明又快来临,院子里却是最黑,我缓缓的向四周看去……平静的小院儿,此时满面疮痍。
我垂头而笑,心里不免悲凉,“我与这官驿气场不合,我住哪里,哪里就会被毁……”
“你命硬,只有你克这院子,这宅院的风水却是克不了你!”一声满带嘲弄的言语,带着几分调笑之意。
我寻声看去,见那话痨的侍卫,还在地上坐着,他此时已经直起身来,怕是没力气站起,背倚着廊柱,颓然坐着。
他胸前衣襟上,是一大片污血,嘴角也挂着干涸的血迹,脸色乌沉难看,却还有心思调侃我——不知怎的,我对他的印象,竟不死先前那么恶劣了。
我提步上前,一把抓过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他低喝道。
真是没一把力气了,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拉着他,他竟都没能收手回去,只得老老实实被我摁住,听凭我为他诊脉。
“我命也硬,老家的算命先生给看过,说我能活到古稀呢!你可克不了我!”他掀着嘴角,似笑非笑的冲我说。
我没理他,他脉象非常乱,情况很危险。
乙浑内力深厚,如今年纪已经不小,可内力却未有衰减之象……我琢磨着,或许与他喝了我阿娘这么多年的血有关!
想到这儿,一股火气就在我胸膛里蹿腾。
我从怀中摸出一套针具来,唰的打开,铺展在栏台上。
这不怕死且话痨的侍卫,竟然怕如此细长的针,他竟使劲力气往后躲了躲,“我不要……不要你救……你、你、你把这东西拿远些……啊——”
没等他话痨完,我便将细长的金针捻入他肩井穴。
他立时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再说,僵硬的只拿一双眼睛轱辘轱辘看我。
我扒开他衣襟,又在在胸前天突、紫宫、神府下针,并留针须臾,以稳固他经脉气血。
他是真怕了,连呼吸都带着点儿小心翼翼。我不禁想笑,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怕的东西,外表看起来坚不可摧的人,其实也有软肋吧……
我不禁有些晃神儿……我家师父,他有软肋么?
“夫人……好、好了么?”他小声问我,或许他自己也能感觉到,体内气血不在那么乱窜了。习武之人总是比常人敏锐的。
我又下几针,才取出穴位上所留之针。
待我取了所有针,他忙活动肩膀胳膊,“刚刚浑身酸沉难受,针这么一取,忽然大觉轻松……你看,我就说你是要害我吧!我命硬,你那小针害不了我的!”
我翻了他一眼,起身去看其他伤重之人。耳边却传来轻的不能更轻的一句,“谢谢……”
我回头去看,话痨侍卫已经一骨碌爬起来,去搀扶旁人了。
我抿了抿嘴,原来绝境之处,也并非全然晦暗……天亮之前,总有那么一丝微光,不曾熄灭,叫我们不至绝望。
绿萝与玲珑也跑出来帮忙,此处似乎没有军医,元奚他也没曾想到乙浑会在取胜之前,就敢来“后营放火”吧?
我为一院子的伤员都看了诊,该行针行针,该开药开药……忙碌中,人反而不觉的时间漫长,心中煎熬。
待我抬起酸疼的脖子,轻揉风府、风池、天柱穴之时,浑然发觉,天已经大亮了,强烈耀眼的阳光洒满了院落,那些伤的不重的侍卫,已经把院子里的残枝败叶,打碎砸坏的摆设都清理干净了。
朝儿也适时的在屋里哇哇大哭起来。
我笑笑起身,许是坐的太久,血流不畅,又许是一连几日人都没睡过觉了,气血精力都已经消耗殆尽。
我只觉眼前一黑,人就往地上栽去。
“夫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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