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的跟前,真是太狭隘了。
越来越多的星星从他和她的身旁陨落,他和她站在树冠上,哪怕彼此相望着,只不知这份相望,是否会随某一个节点变成遗忘。
如果能遗忘,人,是不是真的会比较快乐呢?
或许,她真该许下一个心愿,哪怕,那些逃跑的陨星并不能实现她的心愿。
她现在所想的,该仅是,战争能尽快平息,还两国百姓一个安宁!
即便一统天下又如何,不过是用人的性命做为祭奠换来的。
而,这一统,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次分开。
谁,都做不到千秋万代。
她闭上眼睛,许出这个愿望,他凝着她,心底里有一个愿望,只是,再是许不出。
“今晚,我只想带你,看这一场坠落的陨星。一千年,才有一次的陨星雨。”
他拥住她,他的声音,那样的轻柔,轻柔地,仿佛,下一刻就会随着这陨星一并的归去。
饶是这份轻柔,她拒绝不了,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然,只是这样,只不过是这样!
“颜,倘有来世,一千年后,下一场陨星雨的时候,你会不会选我一次呢?”
这句话,问出口,心下释然。
这句话,听入耳,胸口悲凉。
惟有,沉寂在下一刻蔓延。
“啊!真的有星星陨落啊!”树下传来安如的声音,终是将她和他的之间蔓延的沉寂打断,“候爷,候爷!”
安如急急唤着,银啻苍手轻轻一带,终是带着夕颜落于树下,安如的身后。
安如回身的时候,他和她早已分站两旁,一如来时一样。
“真的有星星陨落呢,真的太神奇了!”安如喊跳着。
星陨,成雨,来得快,消逝得,也不算慢。
当,天际恢复墨黑一片时,只间或,还有几点闪亮滑过时,安如突然想起什么,她跑到龛室前,选了三张比较干净的纸笺,再从一旁的水井里提了些许水,把干涸的墨块用力地转开,道:
“你们快过来!”
她转身冲他们扬着手上的纸笺:
“今晚既然能看到星星陨落,我听姥姥说呀,是最有福气的象征,许什么都会灵验的哦,所以,我决定破例,许个愿望,你们也许一个吧!”
“小姐,奴才就不许了,反正也没什么好许的。”夕颜往后退去,避开安如冲她递来的纸笺。
“不可以,做奴才也会有愿望的,你呀,好好想想!今晚,我们不仅要许,还要照着咱们这的土法子,写下来,一会,我把它们都挂到高高的槐树上去!”
安如停了一停,似是给自己某种信念地道:
“我相信,这一仗,我们巽国一定会赢的!等赢了以后,你们就该回到京城去了。但,我们今晚许的愿望却会在这里哦,等到愿望成真的那天,我希望你们还能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把这竹筒从树上取下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安如下意识地望了银啻苍一眼,却把纸笺塞进夕颜手里。
接下来,是要给银啻苍了,对着他的时候,她没有这么一塞,而是,就这么一递,脸发红地低下去。
银啻苍伸手接过,安如早返身,率先在自己的纸上写下几个字,叠好后,把沾满墨汁的笔递于夕颜,夕颜接过笔,眉心一颦间,行至于龛室前,写了一行字,回身,她把笔递给银啻苍,银啻苍接笔时,仿佛笑了一下,但,没有谁看清,这是否是笑时,他转过脸,背对着她们,好象写了些什么。
这当口,安如已找到三只竹筒,把三个人的纸分别放进竹筒内,再在竹筒上写下属于三人的记载号。
她自个是一个如字,银啻苍选了一个汐字,夕颜则是卓字。
做完这一切,她奔到树下,寻找犹空的缨络。
银啻苍见她找来找去,较低处却都是再找不到那些缨络,遂在她身后,道:
“给我。”
安如略回身,如水的眸华凝着银啻苍,只把手里的竹筒递予他:
“麻烦了。”
这三个字,却带着少女的羞涩意味。
这一递,她的指尖,轻触微温。
年少的懵懂青涩,谁都会脸红心跳。
夕颜站在旁边,看着银啻苍复掠至树冠,把那三个竹筒仔细系在最高的三根缨络下。他系得那么慢,好象,用力地在把它们系紧。
这样,不掉到树下,一定会实现愿望吧。
那些缨络,荡啊荡啊,不知道迷了谁的眼,仅知道,这一晚,这三个竹筒内,许的愿望,若干年后,当她再次回到这里时,一一打开,心中,只有愈浓的感慨。
彼时,她终是登上做为女子,最荣光的位置,彼时,她终是让纳兰夕颜这个名字,成为一种骄傲。
可,彼时,她展开纸的刹那,才知道,这一晚,不仅迷了谁的眼,亦将心,一并地迷住……
再回到知府府邸时,已是夜半时分,街道上却并没有来前的寂静,除了隐约地打更声,还有些许的嘈杂声。
她听不清,这些嘈杂声在说着些什么,城墙上的光亮却是耀目的。
哪怕人人都在酣睡,之于城墙上的守兵,在这样的时刻,却是丝毫松懈不得。
安如甫带和他们从原来的门进去,夕颜却稍停了步子,推门的刹那,她看得到门内灯火通明。
而,骠骑将军带着一干士兵正站于彼处,威严地盯着他们。
“参见将军。”她躬身打了个安。
“这么晚,远汐候不知是去哪了?”
安如清脆地道:
“是我带候爷往杭京陵去看陨星的。”
“哦,看陨星,是看陨星,还是另有所为呢?”骠骑将军冷哼一声,目光凝注在夕颜身上,“你,实话实说,今晚,只是去看陨星吗?”
“回将军的话,奴才确实陪同候爷、小姐,去看了陨星。”
“好一个奴才,来人那,把这奴才先给本将军打二时板子,再问!”
骠骑将军语音一厉,喝道。
一旁早有几名禁军上得前来,押住夕颜往长凳上按去。
她怎么忘了,骠骑将军定是忌讳着远汐候呢?
现在打她,无非是杀鸡儆猴吧。
哪怕,她是皇上的人。
骠骑将军碍着轩辕聿,不能直接动远汐候。打的,自然仅是她了。
况且,她以小太监身份整日伴驾,于骠骑将军眼中,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意味呢?
彼时的嘈杂声,她想,她知道是什么声音了,该是,三日后的出征,由于御驾亲征,加上早几场战役,巽军需要调整,该要用到这二十万编制的斟国士兵。而,眼下,这几仗打下来,巽军的局势该并不乐观,那些斟国的士兵,必是起了计较,怕白白地担了炮灰。
于是,这些计较,落在将军眼里,只成了,远汐候今晚离府的原因了。
身子被押到长凳上,眼见着板子就要落下,安如大喊一声:
“怎么不讲理啊,我不知道晚上出府,是犯了将军的忌讳。是我带他们出去的,要打就算我一个吧。”
这,是有难同当的意思吗?
夕颜莫奈何的皱了一下眉,骠骑将军要的,不止是打罢了。
只是,恐怕连骠骑将军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成效。
“骠骑将军,本候随你去军营。”银啻苍说出这句话,容色平静。
骠骑将军冷哼一声,夕颜觉到背上一松,接着是步声离去的声音,安如上前将她扶起来,她望着银啻苍随骠骑将军离去的声音,只是,落寞。
她请安如回去歇息,人都不在了,岂会再要安如伺候呢。
回到轩辕聿的院落时,她看到,正房内犹亮着灯火。
她的步子缓了一下,凝向那房内,突觉到身后似有人时,忙回身,轩辕聿一袭玄色的袍裳正站于树影中。
“这么晚,还不休息?”他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皇上,奴才伺候您安置。”
“是该安置了。连日赶路,朕忽视了,天相异变,星云陨落的千年奇观,竟就是在今晚。”
这句话,依旧是淡淡的,这份淡淡里,终是有些什么,她听得懂,因为,他看得清楚。
“皇上,奴才刚刚——”
“你看到了就好。”他说出这句话,返身,往正房内行去。
她看到,他的身上,有着露水沾襟的痕迹。
他,站在这多久了呢?
她凝着他远去的身影,步子,再移不开。
二十万斟国士兵由于看到星陨的景观,有兵士认为是扫帚连天,大为不祥。而对于后日的出战,这些斟国士兵担心是让他们充做先锋的炮灰,遂借着机会发作了出来。
银啻苍去到军营,允诺,后日的出征,他亦会亲率于他们时,那些士兵烦躁的心,才都安稳了下来。
然,骠骑将军反是不踏实起来,惟恐临阵,银啻苍出了什么变数。但,现在,对于这批士兵,确实没有比他们先前的主子率领他们出征,再好的法子。
骠骑将军禀于轩辕聿时,轩辕聿并没有反对。只下了一道圣旨,大军每一役胜之,即重重犒赏有功将士之时,这些犒赏,不仅是银两物帛,还按着杀敌的贡献,分别进爵加位。
天永十四年三月十五,黄昏,杭京城内,粮仓失火,大部分粮草焚之一尽,巽帝不得已,连夜命三千精兵往临近的常锡借粮草。
天永十四年三月十六,巽帝亲率五万兵士,与夜帝于杭京郊外交战。
同日,常锡借调的粮草,于半路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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