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聿纳兰夕颜》第192章 帝宫春3

    “是。皇上自除夕启驾行宫以来,朝里,明里看似太平,因着夜国凤夫人省亲一事,终是起了波折。皇上将此事应夜国使节要求,交予夜国使节彻查。但,却让慕尚书令认为处置定是有失公允的。”
    “有失公允?慕尚书令有此等想法,倒是宁愿说与西侍中知晓,也不愿禀予朕?”
    “皇上,此事,慕尚书于前朝,自除夕以来,一直颇有微辞,这点,大部分同朝官员,都是晓得的。但,有些事,一如臣之前所说的,无人敢说,只今日,臣再无法做到缄默。”
    “为何是今日呢?”
    “皇上,今晚,那走马灯一事,难道,真的是意外么?”
    “看上去不是,但,究竟怎样,谁又知道呢。”轩辕聿墨黑的眸子睨了一眼西侍中,西侍中的脸上,也有着彼时走马灯炸毁时留下的黑渍印。
    那九盏走马灯炸毁时,威力不算很大,由于悬于甬道旁,有火星子溅出,因着缺少易燃的东西,亦是没有被风势助长,灭得很快,对于游灯的宫妃、重臣也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伤,只是皆吓到罢了。
    当时,他心里只记挂着夕颜,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径直奔偏殿而去,这样的失态,无疑,更让西侍中瞧出了苗头,知道,他对今晚之事必是计较的。
    “臣斗胆,有句话,不得不说。”
    “朕恕你无罪,旦说无妨。”
    他知道,西侍中要的是这句话,毕竟,为臣者妄言,不啻是罪。
    “这十盏走马灯,按着惯例,都是历年来,我朝与夜国元宵节的民俗往来之物,再如何,都不该会有差错才是。”西侍中意有所指地道,“但,这些物什,也按着惯例,并非是直接从使节手里送至行宫的,当中,还经了户部。”
    户部,为尚书省辖管,联系之前西侍中口里慕尚书令的言行,确是令人生疑的。
    “臣还听闻,使节随这些物什,送来的还有一封夜国国主的函文,但,尚书省并未将这份函文一并呈予皇上。”
    “是么?”轩辕聿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的动容,纵然,任何人听了这些话语,能联想到的,只是慕尚书令的意图不轨,“尚书省会对朕需批阅的折子进行先行审核,许是,明日随折子一并送来也未可知。况且,夜国函文一事,门下省,又是怎会知道的呢?”
    “因为,那封函文,以夜国国主的九龙印作为骑缝章。”
    一般两国函文往来,若加盖这种骑缝章,则意指,亲呈国主,朝中各部都是无权扣审的。
    轩辕聿心里清楚,这道函文,该是百里南接到梨雪称的慕湮罹难前嘱咐于她,倘有不测,才需呈交国主百里南的信函后,百里南做出的回函。
    这道回函,莫非,是慕尚书令所不容,抑或是,暗里,谁不容的呢?
    他从十岁那年开始,就对阴谋的味道特别敏感。
    今日,他除了更深地嗅到这种味道外,再无其他。
    不过,也好。
    现在,他需要前朝这些所谓的阴谋。
    这样,对他,同是种成全。
    “西侍中果真是朕的肱骨之臣啊,当年,朕初登大典,亦全倚赖西侍中的襄助。”轩辕聿说出这句话,起身,走近西侍中,将他从躬身的状态拉起,道,“只是,朕实是愧对了西侍中的托付。”
    西侍中自是知道皇上这句话里的意思,一时间语音里含了涩意:
    “皇上,是先皇后福薄,至于姝美人,实是臣教女无方吶。”
    提及这俩名女儿时,西侍中有些许的唏嘘,更多的,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晦暗。
    当然,这些许的表情,轩辕聿是不会错过的。
    “西侍中,照你的意思,莫非慕尚令对朕将凤夫人一案移于夜国彻查,该是不满的?并且,那封函文,更是让慕尚书令不愿呈予朕的?”
    时机差不多时,何妨挑开了说呢?
    “臣斗胆揣测,若凤夫人所言属实,怕是慕尚书令,真的另有计较也未可知,而这计较,加上今晚之事,臣担心,恐危及两国百年的修好,是以,才冒这大不违觐言于皇上。”
    “西侍中的忠心可表日月,此事,朕明白了。”轩辕聿略一沉吟,唤道,“小李子,传朕口谕,召慕尚书令即刻往行宫见驾。”
    一语出时,西侍中微躬的身子,略略松了口气。
    “先退下吧。”轩辕聿吩咐道。
    和夜国的关系,因着接踵而来的这些事,终是岌岌可危。
    这,不是他要的。
    但,或许,是百里南一直等的。
    窗外,冷月如钩。
    这钩冷月里,他缓缓行至天曌偏殿。
    殿内,夕颜确是没有睡着,她倚在榻栏上,低下螓首,轻轻吹着,她莹白的足尖,他这才瞧到,她的足尖,显是被刚才四溅的火星子烫了一串密密的红色小泡。
    因着他没有让人通传,直到他走到近前时,她方回眸望向他。
    这一望,她没有缩回足去,照着以前,她会羞涩地缩回莲足。
    但,现在,她不会。
    她凝着他,带着惊喜:
    “皇上,您来了。”
    轩辕聿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真的失去记忆了吗?
    这些天来,他既希望她能失去记忆,同时,又不希望,她真的,就这么失去了所有他和她过往点滴的记忆。
    “为什么希望朕来?”
    “很简单啊,我是您的妃子,既然我是您的妃子,自是希望自己的夫君能留意到我啊。”
    她把足尖小心翼翼地放到锦褥上,发丝因这一放,有几缕垂拂于她的脸畔,恰好掩去眸底的言不由衷。
    她知道,他这句话有着试探的意味,所以,仅能这么说。
    “你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一点都不在乎?”
    这句话,刺进她的耳里,她却扬起脸,笑着望向他:
    “我在乎有用么?失去的东西,真的,会因为我一点点的在乎就能回来吗?”
    她是笑着,心里的滋味,却是和笑无关。
    “所以,我不会再勉强自己去想起来,因为,想不想起来都只是过去的事了,自入了宫开始,未来要走的路,都只在皇上您的手里。”
    沉重的心情,轻松的话语,这两种截然相反的东西,都是能如此的和谐说来。
    “告诉朕,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他若有所思地问出这句话,语音虽仍是淡漠的,但,终不再有拒人千里的冰冷。
    “希望皇上,今晚,能陪我,因为,是元宵节。”她望向他,说出这句话,“好么?”
    他的生命,再怎样,她能得到的一夜,或许,都是屈指可数。
    或许,他问出这句话,还有别样的意味,只是,永久的猜测,永久的试探。
    就如那场对弈。
    到最后,其实,不过是零和博弈。
    相对于耗费的心力来说,谁,都没有赢。
    因为,在感情的这场棋局里,不该会有输赢,有的,只是对弈刹那的心动,如此罢了。
    她用失忆,去试探他的真心,答案,她已清晰地知道。
    这一回,他没有拒绝。
    他宽去龙袍,明黄的金丝线映着殿内的烛火,映进她的眼里时,蓦地,会有一种悲凉的味道,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以往,除了,金丝线的咯人之外,她是不会被它闪烁的光泽刺到的。
    他上得榻来,更漏声响,已是子时。
    他的手,放于胸前,眼睛闭阖,她从侧面望去,看似他是睡着,然,她却是知道,他睡不沉。
    仿佛,他在等着什么。
    只是,她不知道,究竟,等的是什么。
    她侧睡入另一床锦被,而并未与他同衾。
    更漏响至丑时,突听得李公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皇上,有急事禀。”
    他睁开眼睛,目光如炬,他真的并没有睡沉。
    他起身,她随着他一并起来,他回眸复望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她看得清,他眸底那些许的情愫再不会掩饰。
    她的鼻子有些许的酸涩,可,强忍着,仅化为唇边的笑靥:
    “皇上,说好,您陪我一夜的。”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略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就象从前一样。
    可,总是有些东西,再象不了从前。
    “元宵节,过了。”他说出这五字,收回手,起身,往前殿行去。
    经过悬挂着纱幔处,他的手一挥,那些许的纱幔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她隔着那些纱幔,望着他的背影。
    那么近,却那么远。
    本该清晰,终是模糊起来。
    殿外。
    “何事?”
    “回皇上,檀寻呈来折子。”李公公的手躬身奉上一道折子,“是尚书省的急奏。”
    轩辕聿并不看那折子,只下得台阶,远离了偏殿,方道:
    “念。”
    “诺。”
    李公公自是知道,连夜用八百里快骑送来的折子,实是非紧要事务,断是不会如此。
    一旨念完,饶是李公公都生生惊出一身的冷汗。
    谁都不会想到,尚书省呈上的,是这道折子,廖廖数语,却是加盖着尚书省的封印,及慕风的铭章。
    轩辕聿凝定李公公手里的折子,仅说了一句话:
    “启驾,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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