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北,沈府,一眼望去,满府素缟,即使是晚间,依然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吊丧。平日里神采奕奕仪容端正的太尉大人,此时一身玄服满面憔悴,坐在灵堂前掩面哀叹,几日不曾饮食的他已无有半分气力,虽是生者混如将死之人。
“司徒大人到。”门外传来一层层通报声,随着声音递近,北梁兵部尚书司徒连英走进灵堂正殿。
侍从搀扶沈东来起身相迎,司徒连英一瞧见他此时连站立都不能的模样,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他,拉着他的手劝道:“苍天无情,带走芳华妙龄的小姐,我等闻言也甚是心痛,特来吊咽。还请太尉大人节哀啊,逝者已去,大人还需多多保重啊,陛下,北梁还指望大人呢,若大人有失,北梁无望矣!”
沈东来身体如枯死朽木,司徒连英一放手,他就失重跌坐在地,众人惊慌赶忙来扶,紧张地围在他身侧。他缓缓转面望着后面的棺柩,眼中含泪,却已是极力克制,声音沙哑道:“多谢各位同僚惦念……沈某不甚感激……沈某体力不支,还请各位宽恕……招待不周……”
众人皆好声劝慰起来,沈东来淡淡地应着,寡言少语,而不忘礼数,叫人摆上好茶好菜招待答谢来吊丧的人。
“御林军东营副督尉唐祺唐督尉前来吊咽!”门子按礼通传了一声,并未引起堂中人多少注意。
也是,御林军东营的一名督尉,还是个副督尉,区区从七品,根本没法让堂中各位极品高官放在眼里。
但是沈东来眸光微动,往门口瞥了一眼,之后继续沉默。
唐祺与其他品级较低的吊咽者由管家引领,进灵堂行礼吊咽,向沈东来见礼,然后就被带到副厅吃茶,连与家主直接对话的机会都没有。
管家安排完这一波来客,见天色已晚,而来人不绝,沈东来明显虚弱不堪了,恐怕他支撑不住更伤身体,就来劝说道:“大人,快到一更了,您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太医刚嘱咐过让您早些休息好生调养身体,您真不能这样下去了。大人,老奴扶你回屋歇息吧?老奴无礼,愿代大人招待来客,请大人放心。”
沈东来没有动静,仍不肯去安歇,管家含泪再劝,司徒连英等人也从旁劝慰,灵堂里又是哭声叹声一片。
或是被他们吵得头疼了,沈东来终于答应回房休息了,两个侍从扶着他,他起身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向周围客人拘礼:“沈某失陪,招待不周……沈某失陪,招待不周……”
侧厅吃茶的吊咽者们听说他起身回屋,也出来见礼相送。
太尉大人毕竟是太尉大人,就算至哀至痛也不能忘了体面礼数,身处高位,总要时时隐忍,可生而为人,谁也不是铁铸的心肠……
更声响起,哀乐又鸣,十几位招灵人站在沈府前院屋檐上挥动白幡,哭喊着:“小姐归来!小姐归来!”
前院中央,设有一个火坛,仆从们穿着孝衣,跪在火坛前,一边哭着,一边将亡者生前用物一一掷于火中,以示为其整理行装送别,也免除生者以后睹物哀痛。
沈东来在众人相送下走出灵堂,正要转到通廊绕回后院主屋,一眼瞧见庭中火坛,他一下不复平静之状,情绪溃如泰山崩塌,推开众人,直扑向沈画音的侍女,从她手里抢下正要掷于火中的物什,紧紧抱在怀中。
“不准烧!不准烧!这是她最喜欢的妆奁!她十岁时我亲自找御制司给她打的!她回来了还要用呢!怎么能没了?她找不着会跟我闹的……我的画音天生娇惯,脾气不好,连我都让着她,你们怎么能动她的东西?”沈东来一副癫狂之状,捶地大哭。
“沈东来无德,理遭天谴,可我家人何辜?枉活半生,幸娶郡主,育有二女,长女幼时走丢,至今生死不明,三年前郡主也弃我归天,小女画音,最得我心,我珍之爱之,视为明珠,后生仅指望这一女,谁想,谁想……我只是离家数月,她就……她就……弃我而去……她才二八啊,沈东来百年之后有何颜面与郡主相聚?此生绝后,沈东来生有何益?”
沈东来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扑向那火坛,把府中所有人都吓傻了。
“太尉大人保重啊!”
见他有自绝之意,旁边的人都冲上来拉,这正是那些品级低的小官们在大人面前表现自己忠心刷好感的机会,院中侧厅外的那些小官小吏在他靠近火坛时就做好了冲刺准备,他一加速,那些人就哭天抢地蜂拥而上,一个比一个情急,一个比一个哀痛,他还没碰到一点火星,就被人一把拉了回来。
在一阵紧张的嘶嚎声中,短跑冠军的名次被身手最佳的御林军东营副督尉唐祺拿下,奖品不是金牌,而是一次拥尊贵的太尉大人入怀,并当其人肉靠背的殊荣。
在接收殊荣的时候,他也顺势向颁奖人沈东来回馈自己的谢礼——趁乱将一封书信不着痕迹地放进沈东来衣襟中。
接着冠军唐祺,即罗云门细作唐剑一,开始在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发表获奖感言:“请太尉大人节哀,佛家有言,修成正果,小姐只是得了她的‘果’,被神灵普度,去了另一个地方,她会在那里获得长乐安宁,一世无忧……不是吗?大人,要好自珍重,不要叫小姐放心不下呀,您若弃世,她如何获得安宁?”
他的话触动了沈东来,沈东来转头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似乎已然顿悟,然后起身,看着那熊熊烈火,闭眼,松开手,那个妆奁落进了火中。
沈东来不要任何人搀扶,自己亦步亦趋地强撑身体转身往卧房走,嘴里念着,“她不是死了……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画音没死……她只是去了长乐安宁之地……人生终须一别,此生不得相见……”
管家缓过情绪,继续打点上下,请众人回厅继续吃茶,或有告辞的,他也一一代家主相送。
唐剑一离开了沈府,与他同路的人不掩嫉恨之意,讽道:“一个小小督尉,还真是有见识,佛家之言都能乱诌?”
他笑笑,不以为意,只道:“大人实在冤枉在下了,在下怎敢轻言佛家事?在下一向诚实,从不说谎,句句为真,只是他人不信,在下也真是无奈。”
沈东来入得房中一头栽倒在榻上,仍长叹不息,三更时分,宾客散去,府中归于安静,他终于合眼入睡,下人不敢给他脱衣怕将他惊醒便只给他盖了被子,关上门让他安睡不受打扰。
察觉房中无人了,沈东来从榻上坐起,拿出唐剑一塞到他怀中的信件,在灯下细看,原来是景宁亲笔书信,他更为慎重,阅过此信,才知景宁遇刺的事,景宁让他试探尤一心确实此事是不是上官天元的主意,然后借此行离间之计,让尤一心与上官天元彻底离心,并让北帝怀疑上官天元有护荀韶祺之心。
沈东来看完,向南一礼,然后将信点燃烧毁于痰盂内,又撕了一些沈画音以前写的诗句同样点火烧毁覆在灰烬上,才确保不让人生疑。
次日,尤一心到沈府吊咽,顺便探望因丧女而多日辞朝不出的沈东来。
沈东来正坐在房内想着事情,闻听管家通报尤一心来了,他笑了下,心想,真是打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心里正想着某人呢,某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东来赶紧缩回榻上,弄乱头发,咳嗽了几声,才应声:“请长老……咳咳……进来……”
尤一心走进房中,沈东来又扬扬手让下人退下,他们独处。
尤一心来到榻前,看见沈东来此时的模样,不断叹息:“诶呦,诶呦,我的太尉大人呀,你这是怎么了?才几天不见,你就病成这样了?沈大人,节哀保重啊,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北梁怎么办呢?”
沈东来气息奄奄,声音沙哑:“咳咳,长老啊……沈东来不中用了,沈东来恐怕要早去了……长老,谢谢你来看我最后一眼……以后再见,也不知道是天上还是地下了……”
尤一心也拿出一副哀痛的样子,说道:“诶,太尉大人啊,你是想上天还是想下地呢?你要是先我一步去了,千万得托梦给我呀,告诉我你在天上还是地下,我去找你!”
沈东来泪眼朦胧:“长老真是有心啊,沈东来要是去了,定会回来找你,必不让长老在这残酷的人世孤零零地活着……”
“得了吧你!”尤一心装不下去了,捶了沈东来一拳,“好个沈东来,死都想拖上我!我才不让你如愿。”
“咳咳……”沈东来捂着心口咳着,“长老,我可没说笑,我女儿去了,这是tianyaomie我呀,就算天不收我,还有那么多麒麟之子时刻惦记着我的性命……”
北梁以麒麟为灵兽,万朝宗的图腾是就是望天而啸的麒麟,沈东来所说的‘麒麟之子’既是指万朝宗中的某些人亦指皇室的某位。
尤一心被他惹笑,“别闹了沈大人,你哪有那么脆弱?令嫒走了,你也没什么牵挂了,伤心一阵就该振作起来跟那些人继续斗下去了。你可是沈东来啊,天不敢收你,地不敢葬你,谁也弄不死你。”
他拿过他刚才进屋时放在一边的一大摞公文,直塞到沈东来怀里,“呶,太尉大人,这是你的同僚们让我转交给你的‘问候’,你这么多天不上朝不问公事,他们一个个的都急坏了,在你府门口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又不敢打扰你,听说我要来探病,他们才让我转交这些,料我不会受你责难,让我帮忙劝劝你,赶紧回朝吧,没有你,北梁朝廷就转不了了!”
沈东来这下真被这么沉重的公文压得喘不过气了,气愤道:“不公平!北梁官员都有丧假的,品级越高还越长,这可是我给争取的!凭什么不让我休假?我歇几天不行吗?呜呜呜~我女儿死了,你们不懂吗?你们这些没心的人啊!呜呜呜~”
沈东来掀翻了盛公文的托盘,上百封公文奏章丢得到处都是,他老泪纵横,埋在公文里委屈地呜咽起来。这回尤一心相信他是真哭了,连忙安抚他,拿手帕给他擦眼泪,哄道:“好了,好了,知道你辛苦了沈大人,别哭了奥,谁让你是兼领丞相之职,手掌北梁军政两权的太尉大人呢,他们只能指望你啊。”
“可是……”尤一心意味深长道:“沈大人你是当官的,你自然明白‘一日不在其职便失其位’的道理,百官越是仰仗你,陛下越是忌惮你,你的权位越高,就越扎眼,为人所难容,就算世上没有第二个沈东来来顶替你,陛下也迟早会让多个人来取代你,一步步分散你的权力……”
沈东来不哭了,立马抬起头来,把手交给尤一心:“扶我起来,我现在就看这些该死的奏折。”
转而两人对视,哈哈大笑,沈东来问他:“长老原来是来提醒我的呀?可是有什么迹象才让长老有了这样的担忧?”
尤一心上身倾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是想提醒你,小心司徒连英。如果你真要看这些折子,你就会发现里面没有一封是关于军务防卫的,因为陛下让人把那些都给司徒连英送去了……”
沈东来表情凝重起来,沉默一阵,点点头,“我明白了,谢长老提醒。”
尤一心满意地笑了。
沈东来眸色一转,“长老最近很闲在吗?都有空监视朝臣了?”
“此话何意?”尤一心又紧张起来,“我监视朝臣不还是为了你,莫不成你当我闲得发慌?”
沈东来摇头,“不是,只是我料想,上官天元做了宗主,万朝宗大事不就由他一手把控了吗?长老你会不会觉得有些无聊?”
“他一手把控?”尤一心果然不高兴了,“哼,他想万朝宗只有他一个人说了算,除非我死了!”
沈东来讳莫如深地冷笑,朝他投去质疑的目,“长老你确定?”
尤一心心虚起来,瞪了他一眼,急忙问:“你是什么意思?沈大人,莫非你知道了什么?”
沈东来靠倒在枕头上,慢悠悠地整理着散了一榻的公文,“一心长老,既然我们已经是‘盟友’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你们万朝宗从我踏进北梁第一天以来,一直都在怀疑我调查我,上官天元无论是之前做长老的时候,还是辞朝的那些年,或是如今成了宗主,都一直明里暗里盯着我,宁愿错杀也不放过,想尽一切办法想弄死我,可是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们万朝宗就是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不只是因为先皇信任我袒护我,不只是因为我在北梁地位越来越高,还因为,我会保护自己,在你们盯着我的时候,我也在盯着你们。”
尤一心看着他在纱帘下光影斑驳不分虚实的侧脸,感觉有些不寒而栗,“盯着我们?你在万朝宗有眼线?”
沈东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继续说着他想告诉尤一心的‘真相’,“上官天元对付我,也不只是因为我原来是南晋人这个出身,他只是以此为理由罢了,一个冠冕堂皇为国查奸的理由,来掩饰他对我的忌惮。他嫉妒我,从我能得到先皇信任开始,他就嫉恨我。不,与其说是恨我,不如说他是恨先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外来人都能被先皇无条件地信任,而你们督君监政为皇室效忠的万朝宗,却始终得不到帝王的心,反而总会成为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他就一直找我麻烦,也是在向先皇抗争。同样,先皇信任我支持我,也是因为我会帮他提防你们万朝宗,他需要你们,但你们实在太厉害了,他要权衡,所以他就亲手扶起一个我,他让我和你们万朝宗永远互相仇视互相打压,他好在皇座上安心旁观这场掣肘的游戏。你也不用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样那样的权力,这一切只有先皇可以解答。”
他说着,笑了,食指转到嘴边,对愣怔的尤一心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调皮地眨眼:“嘘,你知道这些就行了,不要告诉上官天元,让他继续糊涂下去吧。”
尤一心沉默良久,后来也笑了,因为他觉得讽刺,自己和上官天元执掌万朝宗这么多年,竟然从沈东来这个外人口中才能得知先皇对万朝宗真正的用心。
“那新皇呢?”他问。
沈东来耸耸肩,道:“你现在不是宗主,不就是答案了吗?”
沈东来知道他是想问新皇会怎么对万朝宗,正称了自己心,在尤一心疑惑不解背冒冷汗时,他再推一把:“你以为新皇只是因为你没杀荀韶祺才不信任你了?哼,其实你也该想明白了,他从来都不信任你,他以前信任的人也只有上官天元一个。但是,他不再是需要上官天元的皇子了,他如今成了帝王,他也会像先皇一样,想办法掣肘你们万朝宗。不过他和先皇不一样的是,他这次是想从你们内部来解决这个问题。”
尤一心顿悟:“你是说,如今我也是一个用来掣肘上官天元的棋子?”
沈东来摇头:“不要这么悲观嘛,事实上,上官天元也成了用来掣肘你的棋子。咱们应该为上官天元感到悲哀,因为现在只有他还不明白。”
尤一心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啊,好啊,当上帝王之后,就不能再信任任何人了,陛下做得很好。”
“所以,这就是你的机会了呀。陛下就想看着你们斗,看你们谁对他最忠心。当上了宗主,上官天元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就不再是不可动摇了,他若此时再不小心做出什么,或不小心犯一个与长老你一样的错误……”沈东来暗示道。
尤一心很快离开了沈府,去为自己心中的疑惑找答案。
过了两日,展英赶回万朝宗复命,还没进去,就在密道口碰见了尤一心。
风尘仆仆的展英连忙行礼:“弟子展英拜见师父!”
尤一心引他到密室说话,冷冷地问他:“你离开幽州十八日才回来,你去干嘛了?”
展英很为难,毕竟尤一心是将他一手调教大的师父,而自己这次奉的是宗主的令,在宗主同意之前,他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有关任务的一言一语,只好道:“回师父,弟子是奉宗主密令去执行任务了。”
“哼?宗主密令?”尤一心似乎已经了解了一切,胸有成竹地笑:“是去长安了吧?”
展英一怔,沉默着不敢作答。
尤一心俯身看着自己徒弟,“差点立了个大功了是吧?”
“师父……”展英无奈地垂下头。
尤一心又踱步到了他左边,在他耳边道:“刺杀罗云门掌门啊……这么大的功劳,若是成了,你就等于拿下十个一等功了吧?一下就能成三品官,哦不,你上次把南晋边防图带回来已经拿了一个一等功了,你已经四品了,这下要是成了,你至少从二品呀。可惜啊可惜……”
展英不明白他为何知道了全部事情,只能道:“师父,弟子无能,待弟子向宗主请罪之后,自到师父这里来领罚!”
尤一心听他承认了,这才确信他探听来的消息是真的,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还好展英没瞧见,他连忙装严肃,拍拍他的肩:“好啦,别怕,师父不怪你,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嘛,宗主和陛下怪罪你,但为师相信你……”
“宗主和陛下已经知道了?”展英惊道。
尤一心一脸深沉和担忧,去关上门,对他道:“是,宗主已经知道了,并且……他跟陛下都以为是你故意放走罗云门掌门,才导致任务失败,而且还怀疑上了为师我,说你是因我指使,才不杀宁王和罗云门掌门,他们已经在钦天阁里布下了人,准备捉拿你,让你招供……”
“什么?”展英难以置信,痛心道:“师父,是弟子的错!弟子执行任务失败,甘愿受罚,但是弟子对万朝宗绝无异心!弟子有罪,绝不牵连师父!”
尤一心训道:“你这傻孩子,怎么还没懂呢?他们可以原谅你刺杀失败,但不会放过你因宁王而刺杀失败,他们巴不得你当时将宁王和昭明公主一并杀死!你不想牵连为师,可上官天元想啊,他就这么做了!”
展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复杂,心中颤栗,也只是一阵,他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主意,静默一刻,他忽然掏出腰间的bishou,放在面前,对尤一心磕了三个头,坚决道:“请师父亲手处决弟子,以惩弟子之罪,以示师父清白!”
尤一心被他此举震惊到了,他没想到展英如此刚烈忠义,心中有些不忍。
尤一心转瞬便泪盈眼眸,弯腰为他擦拭脸上的尘土,叹息道:“展英啊展英,师父知道你没有错,师父怎么忍心这样对你?你不要想这种傻事了,师父绝对不会为自保而牺牲你。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就是想救你的命啊……毕竟,你是我第一个弟子,且是最出色的一个……为师一生不娶妻不生儿,早就把你们这些弟子当做自己的亲儿子了……怎么忍心……”
尤一心的哽咽之声让展英肝肠寸断:“师父……弟子无能,辜负师父期望了,惟愿师父无恙……”
“不要这样,展英。”尤一心劝解他道:“师父会无恙的,只要你不被他们拿住……这样,你听为师的,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师父,你要我做万朝宗的叛徒?”展英惊讶道。
尤一心就知道他难以接受,看到地上的bishou,他明白该怎么说服他了。尤一心对他摇头道:“不,为师怎么会让你做叛徒?为师是想让你先保命,然后去做真正有利于万朝宗有利于北梁的事。”
他拾起bishou,抬到自己眼前,“这是宁王殿下赐予你的,我还记得,就在我把你送到他身边当护卫的第一天……展英,当初,为师让你去跟随宁王做他贴身护卫时,你向为师许下的誓言,你还记得吗?”
展英点头,目光复杂,“记得,弟子承诺,一心效忠宁王,一生护卫殿下,殿下在,我在,殿下死,我死!”
“你记得就好,为师相信你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尤一心计上心头,接着道:“那师父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初殿下遣你先把南晋布防图送回来,而他随后就往幽州赶,然而他还没进幽州城,就遇伏,差点性命不保。你知道那是谁干的吗?”
“不是罗云门吗?”展英心中一颤。
尤一心将bishou插回他腰间,“不,是我们的新皇,就是当初的宣王殿下。这是为师查了很久才查出来的,其中原因你也能想明白。”
展英不说话了,难以置信地垂下了头。
“上次为师去南晋为使,也察觉出,仍有人想暗杀宁王,宁王至今都不安全,不是南晋的人想要他的命,而是咱们北梁的人啊。如今天元长老做了宗主,他为什么能取代为师,突然回朝做这个宗主,你明白吗?”尤一心继续诱导。
展英深思,更觉毛骨悚然:“师父……你是说,宗主早与陛下……他们都想杀害宁王殿下?”
尤一心看看他,用沉默来回答,然后继续道:“事情已经如此,你难道就忍心看到宁王被害死吗?你可是立誓要保护他的!”
展英道:“弟子明白了,师父是想我去长安继续守护宁王殿下?”
“嗯。宁王殿下不能有失,他若有失,朝中郑家一党必会作乱,到时候北梁危矣。”
“好,弟子必不违誓!这就去长安。”
“你放心吧,这里一切都交给为师了。”
“师父……保重。”
他走后,尤一心拿出袖间藏的毒药,这本来是他想用来劝展英服下,假装展英畏罪自杀的,他跟展英说的话也十有八假,比如此时荀韶凌并不知刺杀的事,上官天元也没打算用展英来对付他。他是想让展英死无对证,让这件事变得更加可疑,再到荀韶凌面前反咬上官天元有袒护荀韶祺之心,把责任全推到上官天元身上。毕竟荀韶祺是上官天元一手调教的弟子,上官天元因为不想杀他而导致刺杀罗云门掌门的任务失败,这定然能让荀韶凌开始怀疑上官天元对自己的忠心。
他看了眼这精致的瓶子,掷进了火中,听着泄露出来的毒药在火中发出的‘呲呲’声,叹了口气,“傻孩子,当了细作还这么天真……愿你能在长安……长安吧。”
尤一心设法让荀韶凌听说万朝宗派人去刺杀景宁,然而因为荀韶祺相护刺杀失败的事,不过他也知道,就算自己不设法透露,荀韶凌迟早还是会知道的,他现在算是看清楚了,这最机密的万朝宗,其实漏得跟个筛子一样,谁都能往里瞅一眼。
很快,荀韶凌就召见了上官天元与尤一心,问他们此事。
上官天元向荀韶凌承认此事为真,尤一心还在一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宗主为什么要刺杀昭明公主?”荀韶凌在他们面前背手踱步,走在殿中烛火间。
“因为老臣得知,昭明公主正在调查南晋官员,树敌颇多,又已议和,她此时必难防我万朝宗,时机已至,老臣便有了这个主意,杀了她,必让南晋大乱,到时候我北梁南征,就少了一大强敌。”上官天元回道。
“嗯,确实是好时机,好主意。那宗主是派何人为首去执行这次任务?”
上官天元脸色阴沉下来,“是细作展英,他身手极佳,心思细密,且对长安城最为熟悉。”
“展英?”背对他们的荀韶凌笑了一下:“就是之前随宁王在长安潜伏多年的展英?”
“是。”
“那他为何会失败?”荀韶凌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还是故意问这个问题,帝王的多疑之心,古来如一,尤其是在自己最忌惮的事上。
“因为宁王突然出现,以死威胁,要保昭明公主,展英不敢伤害北梁王爷,只好撤退。”上官天元白发白须,立在宫灯下,镇定自若。
荀韶凌点点头,语气变得诡异:“原来如此……确实,怎么能伤害皇兄呢?况且那是他的故主……那宗主没有归罪于展英吧?”
上官天元皱了皱眉,回道:“本就不应怪罪,只是……展英不知为何,没有回来复命,潜逃无踪了。”
荀韶凌驻足,回了头,看了眼上官天元还有一旁一直沉默的尤一心,没有再追问下去,只一步步向上官天元走去,直视着他:“朕还有一问,想向宗主请教。”
上官天元躬身一礼:“不敢言教,陛下但问无妨,老臣绝无隐瞒。”
“朕知道你不会向朕隐瞒什么,宗主你说的话必是真心。”荀韶凌的目光变得教谁也看不懂,走到了上官天元面前,十分地靠近。
他问:“朕只是在想,如果是宗主你亲至长安,那这次刺杀会不会成功?”
上官天元抬起了头,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他已经清楚了这件事让荀韶凌有了什么想法,他也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但他一时看不清是谁操控了这一切。
“会。老臣必会取昭明公主性命。”他肯定地回答。
荀韶凌再问,“那宁王呢?他可是以死相护……”
上官天元一时无言,再开口,仍是肯定无疑:“老臣自有办法在不伤害宁王的同时,杀死昭明公主。”
荀韶凌眼神中期待的光灭了,转过了身,不再看他,冷笑一下,“也就是说,你也会保宁王?”
上官天元知道他的意思,但自己从不打算向他隐瞒什么,也只好直言:“是,他是北梁宁王,是老臣一手教大的弟子,老臣绝不会伤他害他。”
上官天元看着他身着黄袍的背影,也不顾旁边尤一心的存在,上前一步接着道:“老臣对不起他的已经够多了,若连他的命也要夺去,那老臣恐怕是会被天地所不容。”
荀韶凌不再说什么了,示意他们退去。
尤一心全程没有说几句话,只在出殿之前晚了上官天元一些,上官天元离开后,他回身望着荀韶凌,荀韶凌也感觉到了,抬头与他对视,“长老有什么话说?”
尤一心深深一躬礼,说道:“陛下,老臣只是想说,当初幽州城外,老臣亲自下令,击杀荀韶祺,誓不让他生还帝都……还请陛下勿忘。”
回到钦天阁,上官天元请尤一心来问话,是想问他可能追查出展英的下落,尤一心表示全力配合,积极地安排人去四处搜寻展英下落。
最后,两位长老独处,尤一心叹息不断,与他聊起之前荀韶凌的那些问题,上官天元没什么反应,尤一心则直言,他看出来了,荀韶凌很在意上官天元要护荀韶祺这一点,这明显是对上官天元有怀疑。
“帝王心难测不是吗?宗主,恕老夫直言,宗主还得谨慎啊……”尤一心按照沈东来提示他的,再一次挑拨离间,抛出一个上官天元不得不在意的问题:“多亏宗主回来执掌重任,最近老夫才能得闲,开始思考一件事情,你我都在万朝宗多年,用尽各种方法调查沈东来,可为什么我们始终抓不住他任何把柄?”
本来心不在焉的上官天元,终于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长老怎么突然说起沈东来了?”
尤一心与他并立在钦天阁外,望着寂静的夜空:“因为这个问题,与今日陛下对待宗主的态度似乎有关系。”
“那长老说说看,有何关系?”
“不知道宗主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沈东来为什么会屹立不倒?先皇为什么会信任他?老夫经过最近的事,终于想明白了。那就是,沈东来一直是先帝用来掣肘我们万朝宗的一颗棋子。先帝用我们,也在防我们,对沈东来也是这样,所以先帝一直不反对我们查沈东来,同时又给他颇多的信任袒护,让我们一直与他相互消磨,先帝不希望我们和他之间任何一方赢或输……”
“其实,说到底,我们都是帝王手下的棋子,或许帝王从未全心信任过万朝宗,就跟他们不会真的信任堂下百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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