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散》第一百零九章 庶女说客

    启禀表小姐,太子妃请您至秋水阁会客,威远侯千金来拜。”杏儿说完便规规矩矩垂首而立,静静等待不远处明艳美丽的紫衣少女回话。
    白沐莞身穿紫色暗绣海棠花罗裙坐于案几前摆弄几件古玩器具,识货人看一眼便可知她这身料子是江州进贡的紫罗锦,百两一匹价格不菲,上身既轻薄舒适又能御寒。京城的初春虽说乍暖还寒,到底不再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青云阁率先停了炭盆等取暖之物。殿内萦绕着不浓不淡的梨香,沁人心扉,煞是好闻。
    香云见自家小姐专心摆弄前朝皇室器皿,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不禁唤了一声:“小姐!”
    白沐莞这才抬起头,勾唇一笑道:“我这儿正忙呢,烦你去回了姐姐。姐姐是东宫正经的女主子,威远侯千金前来拜访想必也是冲姐姐,我就不去凑热闹。”
    杏儿素来寡言倒也稳妥,没再多说什么,只静静退下。
    待杏儿走后,香云犹疑道:“小姐,前几日您拒了威远侯府的请帖,姚小姐今日显然是冲您而来。估计她是怕您避而不见,这才先去拜见太子妃。”
    “所以,我把这个麻烦丢给姐姐好了。”说着,白沐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她很清楚今日她若去见了姚希琳,对方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必会说服她前去。毕竟没撕破脸皮,暂且留着最后的遮羞布,不可能太过针锋相对,到时候僵持不下彼此难堪。
    白沐莞懒得敷衍做戏,所幸如幼时般淘气,躲在后面任由叶诗莹替她应付。
    香云自然是跟她主仆一条心,忙不迭挤挤眼睛说:“倘若太子妃再遣人过来,奴婢只说小姐病了,实在是见不了客。”
    白沐莞听后满意地点头。虽然她心中隐隐觉得姚希琳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碧珑便领着一个窈窕纤弱的年轻女子踏入青云阁。
    “禀小姐,威远侯府姚二小姐来拜。”
    碧珑的声音陡然响起,白沐莞下意识怔住,她当然知道姚希琳是威远侯府嫡出的大小姐,而所谓二小姐是指庶出的姚薇央。那个懦弱可欺的女孩,老实说上回在魏国公府一面之缘,白沐莞对她并无太多好感。不过来者是客,她总不至于将人家轰出去,平白无故落个欺负侯府庶女的名声。
    简单理了理发饰,鬓间紫色流苏叮当作响,白沐莞才道:“请她进来。”
    很快,一张楚楚动人的秀气脸庞映入眼帘。来者穿着早几年京城时兴的梅云绸襦裙,这身不艳不素的颜色衬得主人乌鬓白肤,不过现下京城贵女不会再选择过时的梅云绸。她发间也只戴了一支素银钗和淡色绒花,耳饰同样是最寻常简单的珍珠坠子。
    白沐莞打量她一眼,便默默叹了口气。堂堂威远侯府的小姐出府做客居然这般寒酸,想来平时在府中不知被欺压成何等模样?威远侯夫人和姚希琳这对嫡亲母女虽说圆滑至极,却犯了所有女子最容易犯的大忌,苛待庶女薄情寡恩。
    “前些日子在魏国公府白小姐仗义执言救薇央于水火,薇央心中感激涕零。可惜薇央难得有机会出府一回,若非跟随长姐登门,哪里有福气能踏足东宫见到白小姐。这件衣裳是薇央闲暇时亲手所做,今日带来送给白小姐,感激您当日的恩情,还望白小姐不要嫌弃。”说完,姚薇央转身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走向前几步递到白沐莞面前。
    白沐莞抿唇轻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唇畔虽有笑意,却没去接姚薇央手里的托盘,也没有吩咐侍女接下。
    “白小姐不肯接下,莫非是嫌弃这料子廉价?”姚薇央说话时眼里已经浮起水雾,悄悄瞥了眼白沐莞身上价值不菲的紫罗锦,复又低声道,“薇央比不得白小姐锦衣玉食,薇央的生母只是个不得宠的姨娘,平日在家中过得甚是艰难,像这苏绣的锦缎也只有每逢年节时才能得一两匹。”
    她确实没有说谎,无论是外人眼中或是府内上下,提到威远侯府千金永远只想到一人——八面玲珑娇美动人的姚希琳。而她姚薇央,虽说也姓姚也出身侯府,只配默默无闻,处处被嫡姐打压,谨小慎微苟且度日。
    白沐莞听后陷入沉默,她终究心软,挥挥手示意碧珑收下。衣料虽为苏绣却比不得她平常穿的,针脚倒细密,收针处平整干净,一看便知刺绣者功底不错,且费了番功夫。想来上回帮了姚薇央一把,她不该心存恶意,可是她来青云阁必定是受她嫡姐的指使。
    眼见白沐莞收下衣裳,姚薇央脸上露出一点喜色,连忙扯上正题:“我家长姐说请你看在父辈世交之谊的份上,后日母亲诞辰,你务必赏脸前去。当日贵客如云,譬如熘西王妃和平宁郡主都要光临春熙楼,伺候唱曲的角儿是风头最盛的任老板,席面也是请了熘西王府的御厨来掌勺。”
    “难为你们姐妹惦念我,可惜后日我的确有事去不了。到时候自会命人送去薄礼,想来姚侯爷和夫人也能理解。”说罢,白沐莞在心里暗暗琢磨。
    看来后日是场鸿门宴,地点定在春熙楼已然蹊跷,熘西王妃母女俱在,姚希琳还想方设法非让她去,只怕背后牵扯上熘西王府。也对,她三番两次让司马宁没脸,想必那位本就看她不顺眼的小郡主现在更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姚希琳看着白沐莞唇畔若有若无的笑意,明明深感不安,想到府中生母被拿捏在嫡母掌中,不得已横下心大着胆子继续说:“白小姐,我长姐说天大的事也及不上两府世交情谊,何况白小姐推脱不去必是因为刻意疏远,长姐不忍你们幼时情谊日渐淡薄,故而再三诚心邀约。”
    白沐莞此刻彻底敛去笑容,年少明丽的面孔没了笑靥,自小长在军中磨砺的威势逐渐流露。惊得姚薇央眸光闪烁,不敢与之对视。
    “你长姐如此诚心,她自己为何不亲至青云阁?派你过来请我,倘若我执意不肯答应赴宴,你是不是打算耍什么手段逼我退让妥协?再或者你们觉得我很心软,会因为可怜你的处境而答应?”一连串的质问咄咄逼人,同是闺阁少女,傻了眼的姚薇央被震慑得几乎快匍匐在对方面前。
    良久,姚薇央颤抖着身子脚下一软竟真跪倒于地,泪水涟涟,哽咽着哀求:“薇央知道白小姐最是心慈善良,求你帮帮薇央,只要你答应后日的宴席露个脸,夫人和长姐便不会再为难我生母……于白小姐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于薇央母女却是救命稻草!”
    一席话讲完,姚薇央满眼希冀地望向近在咫尺的紫衣少女,她相信白沐莞会答应。毕竟姚希琳说了,白沐莞属于吃软不吃硬的人。她句句属实的哀婉恳求,想来对方不会再度拒绝。
    不料接下来的情形让姚薇央十分意外,紫衣少女霍然起身,美得炫目的面庞怒意明显,冷冷一笑道:“姚姑娘好歹出身威远侯府,这般矫揉造作从何学来!敢情是利用我的同情心,逼迫我赴宴不成?你我平辈,你公然跪我,不知情者还以为我故意欺凌客人,亦或是你想折我的寿数?”
    如果说原先她对姚薇央存有几分怜悯,也全被消磨殆尽。软硬兼施,不知是威远侯夫人平日调教得好,还是姚希琳这个嫡姐言传身教得不错?
    “不是的!”姚薇央顿时慌张得惊呼一声,背后香汗如雨,“白小姐误会了,虽说我奉长姐之命来当说客,但是绝无敌意。白小姐是少见的好人,薇央断然不会恩将仇报……”
    白沐莞不以为意,移步到姚薇央身旁,单手拉她起来,淡淡地张口:“我相信你一个庶女在侯府度日艰难,我也不愿为难你,如若你真感激我上回帮你解围,便如实相告非要我去赴宴的意图。否则即便你哭死在这儿,我也不会答应。”
    姚薇央面露迟疑,想把手缩回去却发现被白沐莞温暖的掌心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眼前少女的身份地位不必再细述,眼界心胸也非同龄少女可比。
    她不仅佩服、羡慕,更有一丝渴望……渴望成为那样肆意飞扬的女子。
    突然,姚薇央反握住白沐莞的手,红着眼说:“薇央命苦,家父平常忙于公务,难以顾及到我这个不起眼的庶女。今早夫人交代,倘若我请不到白小姐,她会让我生母天天受辱,把我送到庄子许配给农夫!”
    “她不是恐吓威胁,她能说到做到。还说请不来你,等于是开罪了平宁郡主,到时候所有麻烦让我去顶,我真的怕极了。”
    “白小姐,我偶然偷听到长姐和平宁郡主交谈,她们好像设下什么圈套等你钻。你有恩于我,其实我不忍心害你……”
    果然和司马宁脱不了关系!威远侯和熘西王本来交情甚笃,两府女眷也颇为亲厚,两只刁钻精明的狐狸聚在一起,准不会风平浪静。
    难为姚薇央被击破防线,终于肯吐露实情,还算是有药可救。
    白沐莞倏忽间扬眉笑了,被这抹笑容点燃的脸庞愈显生动精致博人眼球,悦耳的嗓音比方才和善许多:“你不必哭了,回去告诉你长姐,后日我前往春熙楼祝寿。”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想算计她白沐莞,倒要看看司马宁能有多少长进?至于姚希琳,白明暖入宫这件事,她还没理清头绪,不过威远侯府打的主意绝非好事。
    姚薇央一双眸子瞬间被点亮,神色难掩欣喜:“真的吗?薇央多谢白小姐救命!”
    白沐莞略一点头,并没松开姚薇央冰凉的双手,若有所指地提醒道:“人活在世上,前程命运要靠自己去争,而不是旁人施舍。”
    “我一介庶女,上有嫡母不慈嫡姐冷漠,下有亲娘要顾及,如何去争?”姚薇央叹息又自嘲。
    想要改变一个人,扫清她的障碍,首先是打开她的心结。姚薇央所有的自卑怯懦,来自于她庶出的身世。
    “和慕公主虽高贵也是庶出,她活得不比嫡出的和清公主差分毫。你记着,嫡庶不重要,当今陛下还是庶子呢。”
    白沐莞鼓励地看着她的双眼,从她眼中洞悉豁然开朗四个字,以及前所未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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