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春色正文卷第二百七十四章:夫妇一体第274章夫妇一体
林志鸿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才能反驳回去。
事实上,这十五年来,大事小情上,他的确从不曾为林蘅说过半句话,更不曾在张氏面前维护于她。
他作为父亲,所能做的,也只是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
近些时日来,才做了那么一两件,还勉强过得去的事儿。
譬如张氏要把她送去城郊的庄子,一如当年齐家对绵遥那般,他明面儿上也没如何拦,只是变着法子,把人送去了歙州,送到了他妹妹妹夫那儿去。
而至于林蘅的婚事……
林蘅那个性子,是长辈会喜欢的,他把孩子送去歙州时,就为她考虑过,她要得了妹妹妹夫的喜欢,能叫妹妹开口替她说上一两句话,他顺利成章的就答应了。
而事实上,事情也的确朝着他预料之中发展着。
只是后来……
张氏在家里寻死觅活的闹了一场,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一封书信,又把林蘅从歙州叫了回来,而妹妹原本说要与她相看夫家之事,也只好暂且搁置下来。
所幸的是,后来谢喻白来了。
林志鸿心中委实高兴过一场,但谢喻白在什么都没提的时候,又匆匆离开了杭州,他倒一时又拿不准。
那样高门里走出来的郎君,到底是动了真心,还是玩儿玩儿便算了。
到如今,说要把林蘅许配给楚家的孩子,他当然是不同意的,可还没能跟张氏掰扯清楚,齐明远夫妇就上门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林志鸿觉得,如潮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没想叫她嫁去楚家的……”
可是说这话,他底气都不足。
齐明远听的一肚子火。
他没想?
事情都传开了,沈妈妈说,林薰为这事儿,特意找上蘅儿,趾高气昂的,拿这个去刺激蘅儿。
他今日见到林薰的时候,要不是素日里修养好,他真想一巴掌甩上去。
他本来还觉得奇了怪了。
林家就算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到底也是富贵人家,怎么会把膝下嫡出的长女养成那副德行。
等真正见识过林志鸿和张氏有多不要脸,他才彻底明白。
徐月如观他面色,便知他实不愿与林志鸿多费唇舌,于是又叫伯父:“我跟六郎来杭州之前,把其中情由,都回过我父亲母亲。
母亲说,妹妹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幼丧母,又与兄长分别十五载,纵有生父在身边,也跟没有没两样。
她上了年纪,最听不得小姑娘家受苦受难的事儿,一心的可怜妹妹,便叮嘱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妹妹带回京中,给她见上一见,她很有心认下一个干女儿。”
她扬了下巴,面色肃然:“众人皆知我兄长当年战死沙场,我母亲大病一场,伤了根本,再难有孕,我父亲又一生无妾,府上连通房丫头也没有一个,是以我们徐家,就只剩下我一个女儿。
我母亲自三两年前便有心认个干亲的,又不要郎君或姑娘出身门第太高,不然便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人家也未必拿她当亲娘。
如今知道妹妹这样,又怕将来有心人拿妹妹的出身大做文章,对六郎不利,于是便打算认了妹妹在膝下。
就算是妹妹不肯认回六郎跟前,往后她也是我们徐家的二姑娘——”
她洋洋洒洒一大车话,林志鸿听来却只觉头疼不已。
徐家姑娘是什么分量,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徐月如昔年往来宫中走动,公主们见了她,都客客气气的,为他徐家四代为官,更为她父亲战功赫赫,深得今上信任倚重。
林蘅若能认在徐夫人膝下……她将来地位自不同凡响的。
可她到底会不会记仇?
他不敢拿林家的将来,做筹码去赌这一局。
她一定知道了自己的出身的。
当年他和绵遥是两情相悦,可她又会怎么想呢?
是他引诱了她母亲,还是抛弃了她母亲呢?
她十五年在张氏手上过的艰苦,其实都是因为他这个做父亲的……
他实在是不敢冒险。
可徐月如端的是咄咄逼人,那架势分明不容反驳。
那是久居高位,居高临下惯了的姿态,而他知道,徐月如的确是有这个资本的。
只是他心中仍旧不忿。
毕竟他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叫个尚不满二十的小娘子,逼的这样哑口无言。
说出来简直就是笑话。
何况齐明远还端坐堂上。
叫个女人站出来说话,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林志鸿喉咙一滚,清了清嗓子,一声贤侄脱口而出,根本就没打算搭理徐月如那一茬。
徐月如眉心一动,眼见着齐明远脸色又黑了三分,她不动神色在他手臂上按了一把。
齐明远这才压下心中不快,缓了口气:“伯父您说。”
“都说男主外,女主内,贤侄家中,如今里里外外,竟全是女人当家做主的吗?”他看看齐明远,眼风又扫过徐月如,“传出去,贤侄只怕落得个惧内的名声,这名声,可不大好……”
“京中无人不知,我惧内。”
齐明远不假思索的驳回去,挤兑的林志鸿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嗤了声:“什么男主外,女主内,夫妻本一体,遇上任何事,都该有商有量,她说得有理,我便听她的,我说的有理,我便与她商量着来,讲清楚道理,实在讲不清楚,也全都依她去办,伯父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林志鸿一时语塞。
他怎么也想不到,年轻有为的齐明远,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承认,他惧内——
人家都承认了,还有什么话可噎人的?
徐月如倒笑了,掩唇低了低头:“林老爷,惧不惧内的,且不说,我只是好奇,便是惧内,名声又如何不好了呢?不要说六郎与我并非惧与惧的,便是惧了我,又怎么样?我父亲也是惧内一辈子的人,连官家都知道的,皇后娘娘当年还曾同我母亲玩笑,说她实在驭夫有术,能叫我父亲那样的人物,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林老爷是觉得,我父亲也是名声不怎么好的小人了?”
徐天德是小人?他活腻了才敢说这话。
他们夫妇二人,真是有备而来的。
林志鸿深吸口气:“所以无论如何,你们是一定要从我身边带走蘅儿了?”
徐月如抿唇不语,齐明远也显然懒得搭理他。
二人沉默,却已然说明了一切。
“我要是不同意,你们打算仗势欺人,强从我这儿抢走蘅儿?”
齐明远眯了眼,眼中写满了危险:“林老爷,我这个六品主事,便是岳丈为我奔走得来的,不然凭我如今的年纪,尚要在翰林院不知苦熬多少年,你觉得,我不敢应你这一句仗势欺人?”
林志鸿彻底无话可说了——
他腾地站起身来。
既然说不通,他一时也不想放了林蘅跟他们去,就只能躲。
他一言不发,背着手,面色铁青,盯着齐明远看了半天,迈开腿,就当着他夫妇二人的面,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徐月如是在他背影消失不见时才咂舌叹了叹:“我还当是龙潭虎穴,来之前委实紧张了一场呢,如今瞧着,连纸糊的老虎都算不上,没意思极了。”
齐明远才起了身,又递一只手过去,拉了她的手,挽着她出了门。
林志鸿这个家主拂袖而去,那显然就是不欢而散,底下的奴才们不知道该不该送,正犹豫,他夫妇俩倒自己出来了,且看那样子,人家根本没指望谁去送,自个儿就要出府。
奴才们松了口气,乐得自在,省的一头撞上去,碰了晦气。
徐月如满心嫌恶:“这林家的规矩,实在是一塌糊涂,妹妹这些年,养在这样的人家,实在是埋没了,但听沈妈妈说,好在早年林家老太太可怜妹妹出身,又怕张氏暗害了她,把她带在身边儿养着,这才养出花儿一般的人来,如若不然,好好一个姑娘,岂不叫这样的人家给毁了。”
齐明远想着林蘅,心口一阵阵的钝痛,捏紧了徐月如的手。
他有些失了力道,徐月如一时吃痛,却不言语,只微一拢眉而已,又想宽他的心,便打岔:“你也是,他说你什么,你就应什么啊?你还真的拿他当伯父看不成?那样的混账,理他做什么,要不为了蘅儿,这样的人,我多看一眼都嫌晦气。他说你惧内,你倒大言不惭同人家讲,京中无人不知你齐六郎惧内——”
她欸一声,透着些俏皮:“这话我怎不知?”
“你不知,是你见识短,没见过大阵仗,没见过外头的人,同僚之中,可都说我惧内,说我畏惧你枢密使府的权势,说我怕岳丈提刀杀我,所以对你,哪里像是对待发妻,简直就是在家里供着个祖宗。”
这话半真半假,他也有一半是玩笑,可至于另外一半嘛……
徐月如撇嘴,显然不喜欢听:“你有本事,在朝中根基虽还浅,可明眼人都知你前途无量,父亲把我许配给你,也是看上你的人品与才干,觉着你能给我安稳,一辈子护我周全,难不成竟欺负你朝中无人可倚仗,好拿捏的?再有这样的混账话,你也该告诉父亲,我倒瞧瞧,什么样的人,竟疯魔至此,眼热便算了,酸溜溜的话说上一二,我们也都不计较,可连这样难听的话也敢说,这样的人,凭什么食君之禄。”
“好了,哄你的,哪里就当真了。”
齐明远从不想为这些再生事端,只她极维护,那些话,她多少也都知道些,不然岳丈也不会问他,不过她所听到的,大抵是妇人之间嚼舌头,说的话,怕比不上一身酸臭的朝中文官们。
他更知她打岔本是不想叫他为蘅儿而难过,顺着她的话接下来,倒惹出她这许多话来。
眼看着出了林府的门,齐明远在石狮子旁站定住,回头去看林府门口高高挂着的那块儿匾,许久无言。
徐月如略想了想:“你是想还林家银子吗?”
他嗯了声:“蘅儿若还做林家女,林家给她什么都是应该的,可她不再是林家女,这十五年来,林家花在她身上的每一两银子,我都该替她还清楚,往后才能挺直腰杆说一句,她与林家,再无瓜葛。”
可他手头,一时要拿出这么多银子,委实是有些困难的。
林家富庶,在用度上既从不曾苛待蘅儿,按着一个嫡女该有的来算,十五年,自然不会是笔小数目。
齐家是有他一份儿产业,只是多年来被大哥把持着,他早无心去争。
加上当初给徐家下聘,他唯恐亏了月如,又怕聘礼薄了,将来月如在京中行走,那些势利眼的妇人要出言奚落,是以由老师出面,请了齐家族中长辈做主,把齐家该给他准备的聘礼,一两不差的要了回来,他又使了些手段,逼着大哥不得不按着他的意思,添了许多。
如今要说还林家一笔银子,将来还有蘅儿出嫁……
齐明远深吸口气:“母亲当年陪嫁的嫁妆,除了为母亲搬丧事时,沈妈妈无奈之下动了一些,又拿了两样母亲素日里喜爱的去陪葬,其余的,倒都还在,只是外祖家道中落,当初能给母亲的陪嫁本就不多了,将来蘅儿要出嫁,母亲的嫁妆全给了她,恐怕都不成,我一时之间……”
他眉头紧锁:“蘅儿十五了,那谢喻白要真是——”
他眸色先暗了暗,显然对谢喻白惦记上他妹妹这事儿不怎么高兴的起来,但那都是后话:“要是蘅儿愿意,与他是两情相悦的,侍郎府那样的门第,如今有我们给蘅儿撑腰,蘅儿也不是配不上,但嫁妆单薄,却总归是要人笑话的。”
徐月如明眸善睐,浅笑望去:“你不是说,夫妻本一体吗?林家要多少银钱,只管叫他们算去,我们不是拿不出。将来蘅儿出嫁,她若肯认在母亲膝下,母亲自然少不了备上一份儿与我一样的嫁妆,她若不肯,我做嫂嫂的,婆母过身的早,我便是长嫂如母,难道还能叫蘅儿受了委屈不成?”
齐明远知道,徐月如的陪嫁丰厚,可动发妻的嫁妆,这不是人干的事儿。
他摇了摇头:“我是想着,齐家本该属于我的那份儿产业,这些年亏了我的那些银子,如今,是不是应该悉数清点,一文不差的,全都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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