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再看向崔呈秀的目光有点不一样了。
在大家的印象里面,崔呈秀就是一个卑鄙的小人,简直就是读书人的耻辱。他不但一味奉迎皇帝,甚至对皇帝身边的太监都是一味逢迎,可以说做人毫无底线。
可是这一次,他让人察觉到了不同。
他提出的这个办法可以说是非常的好,再加上之前能够把皇家书院的事情办成。无论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终究是把事情做成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觉得崔呈秀这个人好像有些不一样。
不过也有比较聪明的人,比如左光斗,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皇帝。
见到皇帝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左光斗心里面有了一点想法。
崔呈秀这个人的确是卑鄙无耻,但是说他没有能力那是假话。可是你说他有多么强的能力,那也是假话,因为那根本就不可能。
崔呈秀这个人自己又不是没有接触过,他就没有这个能力,平时放嘴炮骂人可行,但是真正做事,废物一个,根本就不可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
那么也就只有一个可能,是别人的想法借崔呈秀的嘴说出来而已。
崔呈秀又不傻,难道他不知道这是一个把所有人都得罪光的事情吗?
虽然大家对他都很讨厌,可是他依旧笼络了一批人。可是他现在这么干,别说原本就看他不顺眼的那些人了,即便是跟着他的人也要恨死他了。
田地可是祖业,是能够传家的。现在被你挖了坑,怎么可能不恨你?
大明的人有了钱之后做的两件事情是什么?
那就是买房子、置地。这是刻在骨子里面的东西,其他的东西都靠不住。
即便是到了后世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地不能买,而房子是一定要买的。没钱的情况咱们就不说了,一旦有了钱,第一想到的事情就是买房子,这也是刻在骨子里面的。
现在崔呈秀要拆家,谁能容得下他?
他明知道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这么干?
那就是崔呈秀有不得不干的理由,有人让他必须要干。
能够让他做这样事情的人有吗?
当然有。除了眼前的皇帝,恐怕东厂的那位魏公公都不行。那么这件事情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就很明显了。
皇帝说要清查土地,崔呈秀就提出了要全都纳税,可以说是配合的天衣无缝。即便是有人看到也没有人敢说,这件事情谁敢说出来?
左光斗是不敢,他垂着头站在一边。
事实上,聪明人又不止左光斗一个人,很多人都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不过大家依旧装傻,没人说罢了。
甚至像韩爌那样的老家伙,他们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原因也很简单,当初陛下收税的事完成时就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
毕竟那个时候没钱,皇帝就把皇庄的田都拿出来了。甚至是宗室、皇亲国戚和勋贵们的庄田,那可都是祖辈传的、太祖爷传下来的。即便是如此,这些人也交了税。
所有人都交了税,只有读书人不交,看着就很扎眼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韩爌都没想到陛下能忍这么久。在他看来,陛下早就应该这么干了,结果陛下一直忍到了现在。
现在拿出来说这个事,再正常不过。
朱由校扫过所有人的脸,面无表情的说道:“倒也是一个好办法,诸位爱卿怎么看?”
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实在是有点担心。崔呈秀敢舍得一身刮,在场的人可不行。
要知道,崔呈秀的名声本来就很臭,现在再臭一点也没什么。反正大家都想弄死他,现在更想了。
可是其他的大臣不一样,这个时候支持不支持的就很重要。
朱由校的目光看着他们,见没有人说话,目光就有些发冷。
“臣以为这是一个好办法。”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开口了。
所有人都转头看过去,发现站出来的英国公张维贤。
估计英国公这是看没有人说话,怕冷了场,所以站出来了。
这件事情跟张维贤本身就没什么关系,他们站出来不站出来都一样。不过表达对皇帝的支持上,他们是从来都不落于人后的。反正他们都已经纳税了,这次和他们的关系不大。
不过对于张维贤来说,恶心恶心文官也挺好。害怕是不可能的,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张维贤他们是勋贵,人家只要皇帝看重就行,外面得罪不得罪人的不重要。得罪了读书人又能怎么样?
你还能灭了我?
现在张维贤他们就更有这个底气了,随着军方实力的不断提升,参谋处这个衙门的权力也与日俱增。
这手里面握着权力,说话自然就有底气。
随着张维贤的话,参谋处那边又站出来好几个人,清一色的全都是赞成,还对着朱由校猛拍马屁。
那意思就很明显,这个事情我们赞成啊,如果谁敢反对,那我们就干他。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行了,知道你们忠心。都退下吧。”
“你们的庄田早就已经纳税了,这次的事情和你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当初征收你们的庄田税的时候,朕不也是问了你们了吗?”
说完,朱由校校转头看向韩爌他们,“朕现在就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这意思就很明显,是时候表态了。
其实朱由校的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次谁反对就换谁。不要说其他人,哪怕韩爌稍稍有一些迟疑,自己都把他换了。
众人不说话,全都看着韩爌。
你是内阁首辅大学士,是在场最大的官、是我们的头。在平日里我们都尊着你、敬着你,到了关键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得拿出一点担当来?
说白了就是让韩爌来背这个锅。崔呈秀提出,内阁首辅大学士赞成,我们这些人就是一群跟风狗,出去了之后也不会有人喷我们。
顶多骂的时候就是说,朝中的臣子们毫无担当,不会单个的点名,对于在场的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韩爌想要站起身。
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表态是不行了。无论是在场的臣子,又或者是皇帝,全都在等着他表态。
让人没想到的是,左光斗直接向前走了一步。
“陛下,臣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左光斗直接说道:“自从臣到了户部之后,发现户部上下账目混乱重叠,各种人员架构更是不堪入目,其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贪污腐败横行。”
“如果能够借了这一次的机会清理一下户部,臣也觉得是极好的。而且这样的办法一旦实行下去的话,可以减少民间的土地隐匿,能够增加朝廷的税收,这是一件好事情。”
“不过臣有一件事情比较担心,所有的田地都增加赋税的话,那会不会导致佃户的租金上涨?这样一来,苦的还是那些无田可耕的百姓。”
朱由校看了一眼左光斗,目光中带着诧异。
他没想到左光斗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更没想到左光斗会提出这样的意见。
实际上,左光斗考虑的很周全,这就是一个问题,后来清朝就有这样的问题。
朝廷的税收是增加了,但是百姓的日子更苦了。因为地主不会把这部分成本加在自己身上,他们只会长地租,把这部分成本加在佃户的身上。
老百姓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如果没有地瓜、土豆,天气没有好转,老百姓都得饿死。
对这个事情,朱由校的心里面自然就更清楚了。他也不是没有准备,这么多年开了这么多工厂,其实已经选了很多没有田地的百姓做工。
只不过观念上还没转变过来,百姓他们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这一次自己就是要这么干,把一些人从土地上赶出来。或许他们的日子会变得不那么好过,但是也没有办法。
随着海贸的展开,各地的工厂会需要更多的人手,而他们也将成为大明的第一批职业工人。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做,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他们也会逐渐的变好。
弄出一批打工人来,朱由校的心情还是有点复杂的。不过在这个地方,也没有办法和左光斗解释。所以左光斗在这个时候提出问题也是非常不合时宜的。
“这个问题也好解决,好说。”朱由校看着左光斗说道:“那就降税,责令各地降低税收,规定一个地租的上限,不允许超过,超过了就严惩。”
左光斗看了一眼朱由校,见陛下盯着自己,并没有再说什么。
左光斗心里知道,皇帝的这个政策根本就不行。
地租那种东西实在是不太好监管,对外说的和私底下收的说不太明白。
下面的衙门才多少人?
管不了这么多事。再加上相互勾结和同流合污,这个事情就不成。
左光斗很想问问,但是他看到了陛下眼中的警告,明白了这事不能在这里。
但是他打定主意,回头就去找陛下说。
不过减税倒是一个好办法,或许可以试试看,但是就怕肥了那些地主,好处还是落不到佃户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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