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的四季》第四十一章：一颗糖

    挠挠脸，抓抓头发，郑秀晶双手扶着椅子两边的扶手想要站起来。
    “咳。”
    这一声咳嗽从头顶上压下来，把她又按回到了椅子里。
    “那个……林作家？”
    像是犯了错的小孩“讨好”生气的父母一样，郑秀晶摆出笑脸，仰了仰下巴，把目光挑向站在椅子旁边的林夏彦。
    “嗯，有什么事吗？”
    站在场边，林夏彦看着场内的训练，貌似没有看到郑秀晶想要站起身的“小动作”，只是关注着动作指导们的工作进度。
    “我可不可以去练习？”
    休息时间结束以后，郑秀晶回到场中，却发现所有老师都不理自己了。
    竹中宗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这个练习场。
    每一个人给她的回答都是：“今天你已经没有练习项目了。”
    没办法，她只好找到了场边的林夏彦。
    说心里话，其实依存本意是并不想这么做的。
    现在看见林夏彦，会让她想起之前的那一幕。
    轻轻抚着她后脑的长发，告诉她“已经没事了”。
    出奇地让她感到安定。
    仿佛是从那个梦里走进到现实中的人一样。
    也会让她下意识地避开林夏彦的目光。
    就像是从过去岁月中衍生出的记忆断层，有曾经见过的感觉，却被大脑明确告知了不可能性。
    不过，每位老师都不理自己的状况让她不得不找林夏彦。
    结果却是被林夏彦三言两语给按到了椅子上。
    刚开始还有些不安，其他人还在练习，自己却坐着休息。
    过了一会，浑然不觉地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直到现在，睁开眼，发现自己睡了一觉。
    “睡好了吗？”
    林夏彦的焦点在一直放在正在对练动作的朴海镇和姜河那身上，没有去看此刻睫毛轻翘的郑秀晶。
    “谢谢林作家……”
    林夏彦答非所问，但她却不能无视对方的好意。
    “右肩应该比较酸痛吧？腰间乏力？右膝和左脚踝都有不同程度的痛感，或者腿上还有淤青？”
    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只保温杯，林夏彦递到郑秀晶手中，揭开了盖子。
    郑秀晶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林夏彦说的几乎全中。
    没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状况。
    “好苦……”
    杯子冒着热气，看颜色像是中药。
    “你练得太拼了，建议喝掉，到这个练习场租期结束前，以后每天都会有，多少算是一种保护。”
    温和中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
    郑秀晶没有抬头去看，她感觉到了林夏彦正在看着自己。
    自己刚才睡着了的时候，他准备了这个保温杯吗？
    这样不太好吧？
    略显亲近的相处让有男朋友的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与心绪无关，在“女朋友”这个身份面前，哪怕感情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疲于奔命”，变得有时候需要强打精神，她也会保持好这个身份应有的界限。
    除非已经确定那段感情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之前从梦境刚刚醒来时，她和林夏彦都是不得已。
    眼前这份好意不但不反感，会让心里感到温暖，但也应该就此止住了。
    “林作家，我……”
    理性的思考是一回事，感性的情绪又是另一回事。
    郑秀晶开口以后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她少有这么不干脆的时候。
    如同看出了年轻的妹妹不够成熟的善意一样，林夏彦笑得有几分宽慰。
    也有几分坦然。
    侧了侧身，林夏彦让郑秀晶的视线把自己身后的那张桌子纳入视野。
    桌面上是各种各样的保温杯。
    “每一位在这里练习的演员都有，你放心喝吧，不会让你在前辈们面前难做的。”
    看出了她感性上交友的亲近，也看出了她理性上想要维护的边界，林夏彦用“前辈”作为话题，绕开了她的顾虑。
    尊重了她，也维护了她。
    “谢谢。”
    闻了一下杯子里的苦味，郑秀晶皱了皱鼻尖，却含着笑，扬着眉，目光变得比之前还要再柔和几分，糅着几分少女般清灵灵的神采，把眼底最后那点冷与傲都筛了出去。
    这份善意已经被一个自己尊敬的人做到了周全的地步，那安心接受就好。
    浅浅地抿了一下，温度正好。
    “喝完了以后再休息十分钟，竹中不在就我教你，你应该还是很想练，做到最好，对吧？”
    一语中的，安静听话的郑秀晶隐在杯子后面的唇角挑了挑，闭上眼睛，开始正式“解决”这杯不好喝的东西。
    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也让刚睡醒以后觉得身上有些冷的郑秀晶前后背暖热了起来。
    愁眉苦脸地把空杯子放下来，郑秀晶刚睁开眼，就看到自己怀里放着一块糖。
    抬眼看去，林夏彦已经走进了练习场。
    看起来是要过去给动作指导老师们帮忙。
    做完了要做的事情以后，林夏彦也就不再停留在场边。
    这个人只要在这里，似乎就总喜欢跑进场内亲自做那些会让人在这种天气里汗流浃背的事情。
    至少，这和“名作家”这个身份是有些不太契合的。
    想到这里，郑秀晶歪了歪脑袋，轻轻咬了咬自己食指的指节。
    “他不是那种端着自己、只会待在幕后的制作人或者编剧，在团队中心和所有同事们一起工作，全力以赴，满脸汗水，发挥重要的作用，这是他工作时相当喜欢的感觉。”
    郑秀晶转头看看，是刚从练习场大门那边走过来的绪方真绫站到了她身后。
    脸上缀着薄汗，鬓发稍散，轻衣简装，让这个恬淡的丽人显得更加生动了几分。
    林夏彦和绪方真绫的搭档是公司里小有人气的话题。
    同样滴水不漏，同样进退有序，同样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
    与其说是雇佣关系，更不如说是家庭关系。
    年轻的小职员们还悄悄发起了一个讨论，尤其是年轻小姑娘们，格外热闹。
    [林作家和他的漂亮助理其实是恋爱关系吧？]
    “谢谢你的糖。”
    并不在意绪方真绫刚才看穿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疑惑，郑秀晶点了点头。
    “糖？不是我给的，这是先生留给郑小姐的。”
    绪方真绫侧身指了指桌面，只有保温杯，一颗糖也没有看到。
    慢慢拆开糖纸，郑秀晶把这颗雪白的小家伙托在手心里，眨了眨眼睛。
    ——你放心喝吧。
    那个男低音绕着耳廓跑了一圈以后，郑秀晶先看了一眼场内，然后低下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她把这颗糖又放回到了糖纸里，仔细地重新包装好，郑重其事地放进了口袋。
    咽了咽喉咙，口中的苦味此时已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