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雪》第六章 于心何忍

    宋福建路福州福清县石竹山
    “原来你就是李三坚?”朱汝明问向带兵而来的福建路帅臣李三坚道。
    朱汝明随后抖了抖身上的绯红色官袍,似乎是提醒李三坚自己也是身穿绯色官袍的。。。
    “哦,朱提点识得本官?”李三坚反问道。
    “堂堂大宋李大状元,大宋福建路经略使相公,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朱汝明冷笑道。
    “既然如此,朱提点见了上官为何不拜?”李三坚微微一笑道。
    我拜你个贼驴啊?朱汝明闻言顿时气往上冲,不要说你这个小小的地方官员,就是开封府的朝官见了他们也是恭敬有加的,现在李三坚反过来居然让自己叩拜?这不是搞颠倒了吗?
    “何谓上官?你李三坚也是本官的上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朱汝明又是抖了抖身上的官袍,挺胸突肚的冷哼道:“本官与你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壶去,去去,哪凉快哪歇着去,休要耽搁了本官的正事。”
    “朱汝明!”李三坚沉下脸喝道:“你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应奉局提点,也敢着绯衣?此为僭越,本官可立即拿下你治罪。”
    元丰改制之后,宋官袍颜色共分三等,第一等,即四品以上的官员着紫色官袍,六品以上为绯色,而九品以上为绿色。
    大宋官员依品级着各色官袍,不得违制。
    可此时朱勔家族是权势熏天,违制之事还干的少了?出趟门,是结驷连骑,车马、旗帜是遮天蔽日的,车驾排场大的连大宋亲王都比不上,早已是严重违制,是违制已久,更不要说这小小的官袍颜色了。同时也无人敢揪着此事不放。
    朱汝明一个从八品的应奉局提点,是经常性的穿着绯色官袍四处溜达,这样既威风,又拉风,最起码在自己的妻妾面前显得威风凛凛的,显得有本事。。。
    但违制就是违制,若李三坚以此治他的罪,也是说得过去的,不过李三坚料朝廷,料宋帝赵佶也不会搭理此事的。
    “我。。。此乃陛下所赐。”朱汝明闻言开口说道:“本官奉皇命公办,为奉旨使臣,乃是上差。”
    朝廷也有“赐红”或“赐紫”一说,也就是流品不够,皇帝下诏,也可以着绯衣或紫衣的,但如此恩宠是不容易得到的。
    朱汝明终于找到了一个由头,不由得得意洋洋的看着李三坚说道:“李三坚,见吾如临君面,快快跪下行叩拜大礼。”
    “快快跪下磕头,否则以忤君之罪论。”此时二赖子也爬了起来,躲在朱汝明身后说道。
    二赖子随时注意李三坚的右脚,一旦有何风吹草动,就立刻逃之夭夭。。。
    李三坚微微一笑,看了一眼二人,指着妈祖石说道:“奉皇命公办?是指此事吗?”
    “正是!”朱汝明点头道:“陛下金口指定要这石竹山的妈祖石,我等奉旨来取,这些个刁民竟敢阻拦,李经略,若是你协助本官办差,本官不但免你叩拜之礼,恕你不敬君上之罪,功劳簿上还给你勾上一笔如何?”
    “哦,这么说,本官要多谢你了。”李三坚摸了摸胡须笑道。
    “谢倒是不必了。”朱汝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有些得意的说道:“不过在京师,在天下各处,靠着我朱家升官发财的官还真不少,可被我朱家罢官免职的官也不少,说白了就一个道理,那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李三坚抢了朱勔之妻,这是本老黄历了,已经过了好些年了,说不定朱勔早就忘了,要知道朱勔此时可是妻妾一大群了,其中可谓是美女如云。
    既然如此,此时的朱汝明又何必与李三坚计较?要说计较,那就是过后再秋后算账不迟。此时无论怎样,李三坚毕竟为一路之长吏,手握一路之钱粮、兵马,应奉局需倚仗李三坚的地方还多,如目前这样,镇压石竹山乡民的反抗,镇压福州食菜魔教。
    话说平日里朱勔、朱汝明办差,地方州府的官吏均是上杆子般的奉承朱勔、朱汝明等人,哪里像现在这样,还需朱汝明含枪带棒的提醒?
    “依仗你朱家升官发财?”李三坚不怒反笑,指着二赖子问道:“就如此等下三滥之徒吗?”
    老子当年连蔡京都不附,还会依附你们吗?李三坚心中暗骂道。
    此时的李三坚心中极为郁闷,极为愤怒,极为伤心,这官也是越做越难受,同时李三坚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李三坚自赴任福州帅司以来,是兢兢业业,修民事、修兵事,轻徭役、薄赋税、宽刑狱,修路筑桥,兴修水利,发展商业,特别是大力发展海上贸易。
    此数年内,福建路上贡朝廷的赋税是越来越多,此时已经数倍于以往,且百姓的日子过的也是越来越好,生活也是越来越安定。可此时朝廷居然大兴“花石纲”,并且早已波及到了福建路,波及到了福州,豪夺鱼取百姓家财,使得福建路,使得福州百姓是民不聊生,甚至是家破人亡。
    这不是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吗?李三坚在福建路此数年间的努力、艰辛与汗水,尽皆毁于一旦。
    要知道“花石纲”骚扰的可不止庶民百姓,就连地方州府也是不胜其扰。
    福建多山,物品运输多依仗水路,造作局、明金局、应奉局、御前人船所等诸局为运送“花石纲”,需大量征集船只、民夫,几乎将福建路的船只一网打尽的,就连舟师战舰、市舶司用于海上贸易的船只都被他们征集了。
    不但是造作局、明金局、应奉局、御前人船所等诸局大量征集船只、民夫,上行下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地方各路府州军之官吏也是争相逢迎,包括福建路,是大肆收罗各种奇珍异宝,大肆征集船只、民夫,以图加官进爵,已经形成了一种官场风行,就好像不如此,就无法保住官位,就无法升官进爵一般。其实实际情况也是如此,要想升官进爵,就必须走蔡京、朱勔这个门路了。
    这也是李三坚在福建路呆了数年之久,却得不到任何升迁的主要原因。
    对此,李三坚又岂能不愤怒,岂能不怒火中烧?但却又是无可奈何。
    造作局、明金局、应奉局、御前人船所等诸局确为奉旨所立的衙门,权利大得没边了,可谓是权势熏天、无法无天。其不但收罗、输送各种奇花异草、奇珍异宝,但大肆插手地方州府的事务,许多地方州府的官员均是其党羽,均是其拔擢的。
    就如二赖子这般,为福建路福州福清县县令,李三坚居然不知道,他们根本不用征求的李三坚意见,根本不用李三坚准许,直接免去了原福清县知县,将自己的心腹党羽推上了福清县县令一职。
    朝廷授官自有授官之制,可蔡京、朱勔之流却将官职私相授予,就如同自个家的一般。
    蔡京此时虽党羽遍布朝野,但归根结底,乃是赵佶纵容、默许所致,对此李三坚是清醒无比。
    有皇帝撑腰,李三坚又能怎样?完全是束手无策、无能无力。
    此时的李三坚就像一个补锅匠,不断的修补大宋这口破锅,可他们却不停地砸锅,修锅的速度是永远比不上砸锅的速度的。
    “朱汝明!”李三坚实在遏制不住心中的愤怒,指了指妈祖石,又指了指众百姓,怒道:“妈祖石为大地灵气所种,阴阳孕育生成。乃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衣食,是他们维持生计之物,可尔等居然想强行取之,尔等强夺百姓之口食,汝居心何忍?”
    李三坚“居心何忍”四个字说的声音异常的大,是清晰的传入了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场的百姓闻言顿时泪流满脸,许多人均是小声的啜泣。
    此时能为百姓说话的人已经不多了,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其余的官员敲骨吸髓的,恨不得榨干百姓最后一滴油水。
    百姓听到李三坚在为他们说话,又岂不感动万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朱汝明闻言又搬出了他那一套理论,满不在乎,不以为然的说道:“他们的衣食皆为陛下所赐。陛下日夜操劳国事,要一块石头,难道很过分吗?陛下看中了这块石头,乃是石竹山百姓的福分,是福州极大的荣耀,他们当磕头谢恩,双手奉上。我等奉皇命,当忠君之事,当为君解忧。”
    “哈哈!”朱汝明的歪理气得李三坚是不禁大笑道:“民者,国之本也,财用所出,是安危所系。天下皆知此般道理,难道陛下不知?奉皇命?尔等可有圣瑜,拿过来给本官看看如何?”
    “我。。。这。。。”朱汝明闻言,顿时哑口无言。
    李三坚估计的没错,朱汝明等人有个屁的圣旨,花石纲一事定是赵佶默许、纵容的,这是可以肯定的,但却没有一纸明文,最多有口谕而已,这种事情赵佶怎么可能会下明文圣旨?若如此,岂不是会给天下人留下口实?
    “既然没有,那么尔等就是假冒圣瑜,败坏吾皇之名。”李三坚见状冷冷的说道:“假冒圣瑜,形同谋反,来人,拿下此等逆贼,剥去官衣,给我重重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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