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物老生妖,器老生灵。
太平广记所录,江淮有一个妇人,为人性情贪婪,有很多欲望。执迷不悟,以至成痴。一天早上醒来看到一个英俊后生立在墙角,便立即扑过去揽入怀中,享尽鱼水之欢。接连数日,后生都准时出现,妇人沉湎其中却不知自己日渐消瘦。
某天来了一位道士,见妇人面色难看气枯血败,知道是中了妖灵暗算。入府仔细观察,发现墙角的笤苕竟生出新嫩的枝丫宛如手足,结出果子好像人脸,当中凸出一截隐有血色,便知是此物作祟,于是将笤苕丢入火中,这才为妇人消了灾。
只是少了小后生,妇人不免闷闷不乐,没过多久便无疾而终。没有被妖物害死,反倒死在了自己糟糕的心情下。
器灵这东西分作两种,一种是上述所说的自然而生的,类似的还有孟立熊的宝刀。另外一种则是后天附着上去的,以人魂或妖灵附着在某物上,是一种很高端的炼器手段,可以大大提升器物的威能和操控敏感度。
浮空天舟属于后者。
它的器灵是神符门三圣当中的一位。
昔日神符门陈青云,费继云和谢流云三大宗师与封天六圣合作打造成百里浮空飞舟。供宝镜帝带领圣剑王朝百万雄兵征伐天下。因此浮空飞舟又被称作无定皇城。
三大宗师为求让这浮空飞舟尽善尽美,不惜倾尽心血,以本命元神为笔,以自身命元精血为墨,将神符门历代传承的高端符文法阵绘制其中。最后那位叫谢流云的神符门祖师爷更是将自身命魂融入浮空飞舟做了这巨大符文法器的器魂。
陈青云留下后人建立了南陈国祚,费继云也有后人,形成了今日的宜州费氏。
谢流云多半也不会闲着,只是不知道他的后人身在何方。陈醉听玉琼说起浮空天舟的情况有变,结合器灵之说,忽然来了灵感,立即想到那个神秘兮兮的白帽青年必定是谢流云的后世子孙。
陈师道用心极深,原来南陈方面此行的首脑并非费羡书,而是那个白帽青年人。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这个谢氏后人多半得了南陈皇帝陛下的真传。
玉琼这娘们儿心机颇深,而且十分贪心,从她的口气当中不难听出,早把神域内的一切都看作私产。她虽然答应帮着陈师道拿到浮空天舟,但一定会留下后手。这个后手就是通过小白见机行事对付费羡书,争夺浮空天舟的控制权。
她所谓的变数就是那个白帽青年,因为是谢流云的后代,所以在灵魂契合度方面完全无碍。器灵激活,浮空天舟成了有灵之物,再次展现其昔日风采,而这个白帽青年则凭着高度契合的性灵,成为了这艘天舟的掌控者。
对于陈醉而言,如果这个推测是准确的,基本上就可以放弃对浮空天舟的幻想了。
大美妞玉琼明眸闪烁盯着陈醉的表情变化,道:“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瞧出端倪了?”
“你不是没想过把浮空天舟据为己有,而是没办法抛开陈师道的人。”陈醉道:“因为这艘天舟是有器灵的,而且这个器灵非常强大,只有谢流云的后人才有机会掌控它。”
“不是据为己有,而是浮空天舟本来就是我的。”玉琼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神域内的一切都属于我!”
说话间已经跟着彩虹桥飞上天舟。
陈醉以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这艘凝聚了人类神学精华的巨大战舰,这一瞬,仿佛时间静止。
只见整艘浮空天舟被打造成一条混沌苍龙的形态,龙首为楼,鼻椟便是前甲板,宽大异常,有九兽雕像环绕拜伏。每一头都是三十丈的庞然巨怪。
龙楼两列有两排华表巨柱,上面有环扣栉比的锁链,表面附着着符文法阵和斑驳的痕迹,更有甚者,有的锁链上还锁着巨大的妖躯枯骨。
白色的骨头宛如玉质,隐约间仍有磅礴元力神韵从中透出。可想而知,当年这巨大妖躯是何等强大。
“两千三百年前,宝镜帝率大军征伐四方八极,平山灭岛,不知捉了多少野心勃勃危害一方的大妖魔怪。”
玉琼继续说道:“六圣封天,神国那些老怪们因此得不到人间信仰之力和大道资源自不会甘心,虽不能下界厮杀,却免不了背后搞些动作,许多妖怪魔物其实都是他们放出来祸乱天下的。”
陈醉慨叹道:“虽然都是些炮灰角色,但只看这些遗骸就不难想象当年鼎盛时的威风煞气,天地相争,最终倒霉的却是人族百姓。”
玉琼轻哼一声,道:“百姓都是墙头草,根本不值得可怜,当年我大魔国之鼎盛发达只在圣剑王朝之上,若不是那些愚蠢黎民受到天界老怪们的蛊惑,倒戈相向,以至于道义逆转,我大魔国也不至于有那一败。”
历史上每一个失败者都有其必然之处,又都习惯于归咎于偶然因素。
玉琼显然没有意识到大魔国失败的根本原因。以陈醉有限所知的关于大魔国的历史来看,魔王九幽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脱离了普通人族,过于注重保护精英弟子们的利益,忽略了民众的基本诉求。
为求大道与天界神国争夺资源,他穷兵黩武征伐四方,杀的种群天赋强大的妖族几乎无立锥之地。彼时十二圣徒的权势滔天,为笼络精英弟子的心,九幽大搞魔族优先政策。彻彻底底的自绝于人民,成了少数利益集团的代表。
在大魔国统治的后期,代表既得利益集团的十二圣徒内部矛盾重重,宗教纷争不断,按下葫芦浮起瓢。进而导致阶层矛盾连续集中爆发。与此同时外部天界神国诸圣与妖族结盟,组成强大联盟对大魔国的霸权发起挑战。
内忧外患双管齐下,强横数千载的大魔国终于土崩瓦解。
而玉琼却认为只是百姓立场摇晃,改变信仰才导致天道倾斜神国崛起最终大魔国瓦解冰消,显然是短视又充满偏见的。
看在她是个大美妞的份儿上,陈醉懒得跟她理论。得到浮空天舟的机会已很渺茫,当下最要紧的是接回老妈聂锦儿。这个时候呛她的肺管子殊为不智。
彩虹桥停在龙楼前,将二人送上台阶。只见门前悬着一块匾额,明晃晃三个大字:神符门。下边一行小字:符文者主生死之修短,阵道者掌人间之时症,天道者秉阴阳之顺逆。
白帽青年与费羡书并肩而立在楼前,却没看到玉琼的忠仆白鹏。那头黑白花憨态可掬的天铁熊扛着一根郁郁葱葱的竹子立在白帽青年身后。
“人呢?”玉琼丝毫没有惭愧之意,反而一见面便盛气凌人的质问道。
“魔国公主殿下果然快人快语。”白帽青年并不以为意,含笑说道:“既如此,谢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人安然无恙,只需咱们把几句话说明白了,自然把人交还给殿下。”
“魔国覆灭多年,这公主二字受之有愧。”玉琼冷冷道:“反而是神符门后起之秀,开创南陈帝国,与天界神国分庭抗礼,谢公子机敏过人,竟舍弃武修根基瞒过了世人的眼睛。”
“为非常大计,行非常之举,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谢家青年躬身一礼,道:“如果殿下心怀芥蒂,谢遥臣在此谨代表皇舅舅向殿下赔罪了,大敌当前,你我双方还需精诚团结才有一线胜机。”
原来此人叫做谢遥臣,他说代表皇舅舅赔罪,莫非陈师道是他舅舅?陈醉压下心头疑问,继续耐心听着。
“虚情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玉琼环顾左右,道:“你直接把我二人拉到九兽朝天阵当中,安得什么心?这可是神符门三位大宗师留下的手笔,便是道君人物入阵也讨不到好去。”
“公主不要误会。”谢遥臣道:“谢某绝无此意,这九兽朝天阵中的确困住了九大妖魂,不过当年就已经被皇舅舅取走了,我身后这位天铁熊便是追随舅舅多年的守山大妖,此阵虽然厉害,现在却只是空壳。”
玉琼道:“陈师道是你舅舅?”
“也是谢某授业传道的恩师。”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玉琼瞥了一眼陈醉。
谢遥臣含笑点头,对着陈醉深施一礼,拱手道:“拜见皇表兄。”
“别!”陈醉一摆手,道:“咱们之间没这么熟,话没说清楚之前,咱还是关系分明些。”
谢遥臣道:“皇表兄说什么就什么,咱们先谈正事。”转而又看向玉琼,道:“公主殿下是此行首脑主力,我南陈一方得您相助才找到浮空天舟,按照约定自当相助公主殿下诛杀九宫老妖,驱散天穹荒原数千载妖云。”
“就这么简单?”玉琼语气充满质疑:“没有别的条件?”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谢遥臣道:“公主殿下快人快语,我谢遥臣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您觊觎天舟命白鹏暗算费羡书一事我是要计较一下的。”
“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好心。”玉琼道:“说罢,要怎么你们才肯把小白放了?”
谢遥臣道:“条件也很简单,如果此次我们联手战胜九宫,公主殿下拿回神域,重掌天穹神权,我方希望你能阻挡火龙大陆和阿修罗界的东征脚步。”
“这两个叛徒本来就是本宫死敌。”玉琼点点头,杀气腾腾道:“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此事并不容易办到。”谢遥臣道:“实际上如果不是皇舅舅早有布局,天穹八部早就守不住天穹法界了。”
“说就容易做就难。”玉琼道:“天穹法界是我亲率八部联军守住的,陈师道又做了什么?”
谢遥臣道:“公主殿下的治军本领谢某还是钦佩的,不过赫鲁大法师三征天穹,每次都是受到象雄大国师王龙象的掣肘才无功而返,还有白帽阿修罗三大王族先后组织大军东征,却都是在关键时刻莫名损失统帅,您真的没觉得过奇怪吗?”
“这里面还真有猫腻?”
“公主可知道我谢氏一族十九代人在白帽国为相。”
“懂了。”玉琼黛眉紧蹙,面色有些难看,咬着嘴唇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南陈皇帝陛下的谋略令人钦佩,神庭内部一直有人主战,看来也与你们有关,如此说来,我却早已欠了你们天大的人情。”
“好说,好说!”谢遥臣道:“公主殿下看来是接受我方的条件了?”说着转脸看向陈醉,又道:“接着该轮到皇表兄了。”
陈醉道:“这里头还有我的事儿?”
谢遥臣点点头,道:“九宫老妖乃当世圣人道君,欲借天舟诛妖,便须当发挥出天舟最强力量,昔日神符门三大宗师,陈,费,谢联手打造天舟法阵,最厉害者莫过混沌伏妖阵,若要激活这阵势,只凭我谢氏先祖阵灵是不够的的,还需要三家的后代血脉联手才能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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