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冠冕》第一百二十章 小黑三宝

    “从前有个小孩叫小黑三宝。有一天,他穿上妈妈给他做的红色的大衣,蓝色的裤子,紫色的鞋子,带上绿色的雨伞,去丛林里探险。
    小黑三宝在丛林里遇到了一只老虎,老虎说:‘我要吃掉你!’他惊恐万分,说:‘老虎老虎,不要吃掉我,我给你我的红色大衣,你就放我走。’老虎欣然同意,穿上小黑三宝的红色大衣,边走边说:‘我现在是森林里最酷的老虎!’
    小黑三宝继续他的丛林探险,不幸的是,他又遇到了第二只老虎,而它觊觎他的蓝色长裤。于是这次他用自己的蓝色长裤换回了一条命。
    更加不幸的事发生了,小黑三宝又遇到了第三只老虎。这次他送出了自己的紫色鞋子。
    遇到第四只老虎时,他连自己绿色的雨伞也给出去了。
    可怜的小黑三宝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可是等等——他躲在一棵大树后边,看见四只老虎开始争吵,它们都说自己是森林里最酷的老虎,谁也不肯让步。于是它们追逐起来,为了保证发挥,还将从小黑三宝那儿夺来的衣服全脱掉了。小黑三宝于是从树后跳出来,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拿走了自己的伞。
    老虎们都很生气,但它们没时间理小黑三宝——因为它们忙于互相追逐。老虎们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小黑三宝都无法分辨它们的腿,直到它们都化成了一大滩黄油,堆在树下。
    小黑三宝的爸爸这时候下班回来,他说:‘这是多么棒的黄油呀!’他拿罐子将黄油装好带回家里,小黑三宝的妈妈用这些黄油做了一大堆闪亮的黄棕色的烙饼,颜色就像老虎的皮毛一般。
    妈妈吃了27个烙饼,爸爸吃了55个,小黑三宝吃了169个,因为他实在是太饿了……”
    ……听母亲大人讲了奇妙的故事呢。
    不过……
    如今的我,早已记不清那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回想起呢……?
    怀抱着这般的疑虑,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变的是那有如潮水一般恐怖而令人战栗的冲击……
    然而……
    此时此刻,我发觉自己已经不再身处在那个四周挂满奇异幕帘的、古怪而又美丽的房间里。
    身后……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狭窄走道。
    布设在这走道两边、装饰有阿拉伯式蔓藤花纹的壁挂烛台中的蜡烛,照亮了这片莫名使我心底产生一种仿佛与世隔绝的幽闭感的空间。
    至于前方……
    则是一道闭合着的、以“赤红”为主色调、由上而下色彩渐变的门帘。
    “……”
    眼望着这般的景色……
    我的心里,似乎隐隐约约有些了然的念想浮现。
    可细加思索……却又浑然未觉。
    于是,我又不经意地将目光移向了身畔点亮着的壁挂烛台。
    烛身融化所产生的蜡油,还未向着烛台之上淌落。
    “这些蜡烛……应该刚点燃不久。”
    也就是说……
    ——点燃这些蜡烛的“人”,不久之前仍在此处。
    果然……
    在这座古怪的建筑里,除我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人”在吗?
    那会是这座房屋的主人吗……?
    还是说……会是像我一样误闯此处的不速之客呢?
    除却好奇心外,似乎还有着某种难以言状的东西,在这片无底的神秘深处吸引着我。
    ——吸引着我向着门帘之后未知的区域踏足。
    那里……大概便是那阵冲击的来源之处。
    至今,我仍无法将那股单调的冲击从我的脑海里驱逐。
    每当我沉静下来时,那种声音就会变得既令人着迷而又可怖。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矛盾的渴望——
    尽管我身体仍在不住地颤抖,却开始渴望找出它们的源头。
    于是——
    我走向了靠近冲击源头的一侧,同时也推开了那道赤红的帘幕。
    在穿过其间的那一刹那……我感到一阵轻微的恍惚。
    而下一秒,于这道帘幕的背后……
    我看到了令我讶然……却又是在料想之中的景物——
    一道闭合着的、以“橘黄”为主色调、由上而下色彩渐变的门帘。
    “果然……是这样吗。”
    倘使我的猜想没有出错……
    恐怕……在这条狭窄的走道里,共计存在着七扇“门户”。
    而七扇“门户”上附着的色彩,则对应着彩虹的七段光谱。
    可是……这又是因由何故?
    在我先前所做的梦中……似乎也曾出现过与彩虹相关的象征之物。
    “……话语……鸢尾花……虹之女神……伊里斯……诸神的信使……”
    独自呢喃的我,穿过了眼前的下一扇“门户”。
    ——又是一阵忽如其来的、奇异的恍惚。
    在找回了身体的平衡感后,我暂且于此处停下了双足。
    “而这次是……‘黄之门户’。”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
    那么……不妨便一鼓作气地走到这“七之虹门”的尽头吧。
    一步,一步……
    我愈是向着前方的虹门迈出脚步,意识便愈是陷入不可名状的恍惚……
    穿过“绿之门户”。
    似有凉风自我上衣的领口透入。
    穿过“青之门户”。
    扎起的头发忽而散落在我肩头。
    穿过“蓝之门户”。
    足底之下蓦然如踏冰一般刺骨。
    怔怔地……我停下了脚步。
    低头望去——
    直到这时,我才发觉……
    原本穿于脚下的皮鞋、戴于胸前的领结、系于长发的系带……皆已消失不见。
    方才被我抛诸脑后的《小黑三宝》的故事,此时此刻再度萦绕在我混沌的脑海间——
    “第一只老虎,夺去了红色的大衣。”
    “第二只老虎,夺去了蓝色的长裤。”
    “第三只老虎,夺去了紫色的鞋子。”
    “第四只老虎,夺去了绿色的雨伞。”
    ……为什么当时我没能察觉到呢?
    这个古怪的童话中先后登场、夺走小黑三宝身上的一切的四只老虎……其实是在暗喻苏美尔神话中的天之女主人——女神伊南娜为篡夺幽世的权柄而下到冥界后所穿过的七重门。
    穿越这七扇门户,便是冥府女神——埃列什基伽勒允其踏入冥界而为祂设下的考验。
    女神伊南娜每穿过一扇门,冥府的守门人便会剥去祂身上象征着天之威权的一件装饰。
    进入第一扇门,女神去掉了祂的头巾。
    进入第二扇门,女神去掉了祂的珠链。
    进入第三扇门,女神去掉了祂的宝石。
    进入第四扇门,女神去掉了祂的胸饰。
    进入第五扇门,女神去掉了祂的金戒。
    进入第六扇门,女神去掉了祂的量杆。
    进入第七扇门,女神去掉了祂的衣裙。
    就这样,女神伊南娜走过了七扇门,但已经一无所有、一丝不挂了。
    失去一切的伊南娜进入冥府,并没有被礼遇。
    祂被抓到冥府七判官的面前,被判有罪,饱受凌虐,直至沦为死尸,悬尸冥界。
    自此,公牛不再跳到母牛的身上,公驴不使母驴妊娠,街市上男人不再使处女怀孕,男人睡在他自己的房间,少女也只能独守空房。
    ——因为祂是“阿施塔特”,亦是“亚斯他录”,并一切司“丰饶”、“繁育”之神。
    ……
    她将心绪从伟大的天转到伟大的下界。
    女神将心绪从伟大的天转到伟大的下界。
    伊南娜将心绪从伟大的天转到伟大的下界。
    我的女主人舍弃了天,舍弃了地,降临到那冥府。
    伊南娜舍弃了天,舍弃了地,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恩的室,舍弃了拉加尔的室,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乌鲁克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巴德·提比拉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扎巴拉玛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阿达卜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尼比鲁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绮什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阿卡德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乌玛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乌尔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绮西嘉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格尔苏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伊辛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阿克沙克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舒鲁帕克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舍弃了在卡扎鲁的神庙,然后降临到那冥府。
    她带着七份神力。她收集那神力并将它们握在手中。
    带着那强大的神力,她上路了。
    她将头巾戴到头上,那是为旷野而准备的头饰。
    她将假发戴到额头上。
    她将青金石做的珠链戴到脖子上。
    她将两个蛋形的珠子放到了她的胸部上。
    她用帕拉的衣裙,那女士的服装,来遮挡住她的身体。
    她将名为“让一个男人来吧,让他来”的睫毛膏涂抹到她的眼睛上。
    她将名为“来,男人,来吧”的胸饰放在她的胸部上。
    她将一个金环放在手中。
    她抓着青金石制的量杆和那量线。
    伊南娜向那冥府进发。她的使者妮苏波跟随着她。
    神圣的伊南娜对妮苏波说道:
    “来啊,我神庙的忠贞的使者,我那永远言语公道的使者,我那永远说着值得信任的话语的护送者啊。我将予你指示,你必要遵守这指示;我将予你些话语,你必要遵守这话语。”
    “我将于今日去到那冥府。当我到冥府后,你去那废墟之丘上为我哭号。在圣所内为我击鼓。为我营造神居之所的环。”
    “在那大庭广众下,为我撕裂你的眼睛,为我撕裂你的鼻子,为我撕裂你的耳朵。在那私下独身时,为我撕裂你的臀部。像一个穷人,你要穿着单薄的衣物独身去那神庙,那恩利尔的居所。”
    “当你来到那神庙,那恩利尔的居所,你要在恩利尔面前哭号:‘父神恩利尔啊,不要让任何人在冥界杀掉你的女儿。不要让你那珍贵的金属饰品与冥界的尘土糅杂。不要让你那珍贵的青金石制品与石匠的石头一并被劈裂。不要让你那珍贵的黄杨木制品与木匠的木头一并被劈裂。别让伊南娜,那年轻的女士,在冥界被杀掉。’”
    “若恩利尔于此事不予援手,那就去乌尔。在乌尔的神庙,当你进入那神庙,那南纳的居所,你要在南纳面前哭号:‘父神南纳啊,不要让任何人在冥界杀掉你的女儿。不要让你那珍贵的金属饰品与冥界的尘土糅杂。不要让你那珍贵的青金石制品与石匠的石头一并被劈裂。不要让你那珍贵的黄杨木制品与木匠的木头一并被劈裂。别让伊南娜,那年轻的女士,在冥界被杀掉。’”
    “若南纳于此事不予援手,那就去埃里都。在埃里都,当你进入恩基的居所,你要在恩基面前哭号:‘父神恩基啊,不要让任何人在冥界杀掉你的女儿。不要让你那珍贵的金属饰品与冥界的尘土糅杂。不要让你那珍贵的青金石制品与石匠的石头一并被劈裂。不要让你那珍贵的黄杨木制品与木匠的木头一并被劈裂。别让伊南娜,那年轻的女士,在冥界被杀掉。’”
    “父神恩基,伟大的智慧之主,知晓那赐予生命的植株,知晓那赐予生命的清水。他将是重新带给我生命之人。”
    当伊南娜去往那冥界,她的使者妮苏波跟随在她身后。她对她的使者妮苏波说:“现在去吧,我的妮苏波,要小心,不要忽视我予你的指示。”
    当伊南娜来到那神殿甘泽,她气势汹汹地挤推着冥界的大门,她气势汹汹地向那冥界的大门怒吼:“开门,守门的家伙,开门!把门打开!南提,开门!这只有我自己,而且我现在就要进去!”
    南提,冥界的守门人,向神圣的伊南娜回复道:“你是何人?”
    “我是东行的伊南娜。”
    “若你是东行的伊南娜,那你为何要来到这不归之地?你怎会将心思转到这旅人的无回之路上?”
    神圣的伊南娜回答道:“因为那神圣的埃列什基伽勒,我的姐姐,她的丈夫古迦兰纳死去了。为举办他的葬礼,我的姐姐将慷慨地为他的苏醒奠酒——这便是原因。”
    南提,冥界的守门人,向神圣的伊南娜回答到:“待在这,伊南娜。我将向我的女主人报信。我将向我的女主人埃列什基伽勒报告你所说的一切。”
    南提,冥界的守门人,来到他女主人,埃列什基伽勒的宫殿,说道:“我的女主人啊。外有一女,孑立孤身。是伊南娜,你的姊妹,她来到了神殿甘泽。她气势汹汹地推着冥界的大门,她气势汹汹地冲那冥界的大门怒吼。她舍弃了那神庙并下到这冥界。”
    “她收集了七份神力。她收集了那神力并将其紧握于手。她带着那伟大的神力出发。她将头巾戴到头上,那是为旷野而准备的头饰。她为她的额头带上了假发。她将青金石做的珠链戴到脖子上。”
    “她将两个蛋形的珠子放到了她的胸部上。她用帕拉的衣裙,那女士的服装,来遮挡住她的身体。她将名为“让一个男人来吧,让他来”的睫毛膏涂抹到她的眼睛上。她将名为“来,男人,来吧”的胸饰放在她的胸部上。她将一个金戒戴在手中。她抓着青金石制的量杆和那量线。”
    当埃列什基伽勒听到这一切,她拍了一下大腿,她咬着嘴唇,对守门人的报告耿耿于怀。她对南提,她的守门人,说道:“来,南提,我那冥界的守门主管,不要忽视我予你的指示。关闭那冥界的七门。让那神殿甘泽的门逐个打开。至于那个女人,等她进门后蹲下时,取走她的衣物,将它们带走。”
    南提,冥界的守门人,将他女主人的话语谨记于心。他关闭了冥界的七门。他逐个打开了神殿甘泽的门。他对神圣的伊南娜说,“来吧,伊南娜,进来吧。”
    伊南娜进到第一扇门之后,那头巾,那为旷野准备的头饰,从她的头上被拿走。“这是干什么?”“安静!伊南娜,冥界的一份神力已经起效了。伊南娜,闭上你的嘴,不要违抗这冥界的仪式。”
    她进到第二扇门之后,那小小的青金石制的珠链从她的脖子上被取走。“这是干什么?”“安静!伊南娜,冥界的一份神力已经起效了。伊南娜,闭上你的嘴,不要违抗这冥界的仪式。”
    她进入到第三扇门之后,那两个蛋形的珠子从她的胸部上被取走。“这是干什么?”“安静!伊南娜,冥界的一份神力已经起效了。伊南娜,闭上你的嘴,不要违抗这冥界的仪式。”
    她进入到第四扇门之后,那名为“来,男人,来吧”的胸饰从她的胸部上被取走。“这是干什么?”“安静!伊南娜,冥界的一份神力已经起效了。伊南娜,闭上你的嘴,不要违抗这冥界的仪式。”
    她进入到第五扇门之后,那金戒从她的手上被取走。“这是干什么?”“安静!伊南娜,冥界的一份神力已经起效了。伊南娜,闭上你的嘴,不要违抗这冥界的仪式。”
    她进入到第六扇门之后,那青金石制的量杆和量线从她的手中被拿走。“这是干什么?”“安静!伊南娜,冥界的一份神力已经起效了。伊南娜,闭上你的嘴,不要违抗这冥界的仪式。”
    她进入到第七扇门之后,那帕拉的衣裙,那女士的服装,从她的身上被取走。“这是干什么?”“安静!伊南娜,冥界的一份神力已经起效了。伊南娜,闭上你的嘴,不要违抗这冥界的仪式。”
    在伊南娜蹲下后,她的衣服被脱下,并被带走。接着她将她的姐姐埃列什基伽勒从王座上赶走,并坐到了那王座上。阿努纳,冥界的七判官,呈上那针对伊南娜的决案。他们凝视着她,那是死亡之视。他们对她讲话,那是嗔怒之词。他们对她吼叫,那是重罪之叱。这饱受凌虐的女人沦为死尸。她的尸体被悬挂在那锐钩上。
    ——《伊南娜下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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