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苍溟》第一七二章 边缘人之痛

    许蓁被许骁逐出家族之后，和许骁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两个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就没有联系。
    每隔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会通过神识来联系。
    神剑峰和祝融峰直线距离也才几百里，以他们神识覆盖距离之远，根本不需要面对面就可以交流了。
    而且任何人都感应不到他们之间的交流。
    这一次许蓁正在神剑峰半山处看着邱瑶和她一个元婴大圆满的徒弟斗法，脑海中就响起了许骁的声音：
    “玄冥教那边通往外面的传送阵已经弄好了，第一批修士就要出发，你这边有什么安排没有？”
    许蓁神识投放到祝融峰，看到祝融峰后山一座凉亭下许骁正和一人饮酒。
    她眼睛还是看着空中斗法的两个徒弟，以神识传音回答许骁：
    “过几批才会轮到我，现在我没有去的打算。”
    “现在道门对这件事情比较重视，其实你可以积极一点，抢先报名，第一批就过去，这样可以在高层留下一个好印象。”许骁说道。
    许蓁愣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这点。
    她现在在太浩门就是一个边缘人，高层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她并不是那么的清楚。
    对于这样一个制度，门派中普遍的观点就是道门想要通过这样的行动裁剪冗余人员，节约修炼资源。
    修为境界越高，消耗的修炼资源就越多。
    点将台针对的是返虚修士，通过和天妖对此的方式将那些返虚修士都消耗掉，节省下来的资源来培养更多的返虚修士。
    现在推行这个制度，也只不过是将范围扩大到了化神修士而已。
    ——至少在化神境界这一层的修士，大多数都是这样理解的。
    许蓁也认为就是这个样子的。
    现在听许骁说起来，好像不只是如此。
    不过那又如何呢？
    她笑了一下，回道：“我现在这种处境，能不能给高层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好像也不重要。”
    留下好的印象和留不下好的印象，她都是那样生活着。
    诸葛明珠还在世的时候，她还能够得到一些特别的优待。
    诸葛明珠自杀之后，她在太浩门就彻底的成为了一个边缘人。
    修炼资源上面，她吃的还是当初从飞仙盟带过来的老本，甚至还拿出一部分来补贴她的徒子徒孙。
    对于门派中的地位，她也只能够寄希望于徒子徒孙里面出现几个优秀的弟子，进入到门派的高层，这样就能让她的地位更高。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对着许骁说出这样的话，当然也有着一丝怨气在里面。
    没有谁天生愿意当一个边缘人。
    许骁叹息了一声，说道：“小蓁，我知道当初让你嫁给宁少阳，是委屈了你。”
    许蓁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双眼正看着空中斗法的两个徒弟，回道：
    “也不算委屈，嫁给他得到的回报还是挺丰厚的，要不然只靠着我自己，绝对走不到今天。甚至连能不能够进入到化神境界都不可知。”
    这一点没有说错。
    她在许家的时候，虽然也还比较受到许骁的重视，但并不是许家重点培养的子弟。
    在许骁眼中，她只不过是一个联姻的工具，培养是会培养，不过不会将她视为许家的栋梁，只不过是可以给许家带来利益的工具而已。
    让她拜入虞霄珺门下，主要学习的也是各种魅惑之术，这花出了她很多的精力。
    她当初得到的修炼资源，也远远的不如宁少阳。
    如果不是嫁给了宁少阳，获得了更好的修炼资源，获得了更多的修炼时间，她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成就。
    大概率是嫁给某一个豪门的嫡系子弟，拉进两个家族的关系。
    这样的事情她见得多了。
    作为一个工具人，在哪个家族都不可能得到多好的培养。
    元婴境界她是有把握的，化神境界，未必得很。
    虽然宁少阳是太浩门弃徒，但是嫁给那个男人，她没有什么怨意。
    后来宁少阳没有跟着她一起回到门派，而是选择了投靠妖族，让她非常的失望。
    但是，如果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她还是愿意嫁给宁少阳。
    不说情感上的东西，就只是从个人的利益来讲，嫁给宁少阳，对她来说，也是最佳的选择。
    有了那么一个机会摆脱工具人的命运。
    如果不是地位尴尬，化神巅峰，在门派中就可以成就一个豪门了。
    当初，许骁当上炼器殿长老的时候，也就是化神巅峰。
    就算是许蓁现在地位尴尬，但是有那么多优秀的徒子徒孙，再过千年时间，在门派中的地位也必然会高起来。
    许骁说道：“你是许家最有出息的那一个，当初我就应该重点来培养你的，这件事情上，是我对不起你。”
    许蓁有一些意外，不知道许骁为什么这么说，连忙回道：“祖父别这么说，我承担不起。”
    许家有许骁这么个返虚修士兼实权长老坐镇，在太浩门属于真正的豪门。
    不过，许家的子弟，也和别的豪门子弟差不多，生活环境太好了，没有竞争的压力，虽然出现了一些资质挺好的人，却没一个努力上进的，到现在为止，许骁以下，也就只有许蓁这一个化神境界的修士。
    元婴境界的子弟倒是有几十个，可是那样的修为境界在太浩门根本撑不起一个门户。
    许骁说的是事实。
    他很感慨的对许蓁说道：“现在许家就这个样子，看不到希望所在。在我之后，能够撑得起许家门户的，也就只有你了。”
    许蓁一愣：“祖父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嫁出去的人，而且已经被逐出家族了，怎么能够撑得起许家的门户？况且许家不是有着祖父你在吗？祖父你是返虚修士，有万载寿元，定然可以长久的庇护许家。”
    “名字上了点将台的人，就不要说有多长的寿元了。”许骁苦笑一声，“再过千年，就轮到我去执行舍身任务了。大荒真人、屠无咎这两位都是返虚大圆满的修士，我道门最厉害的那几人之一，尚且只能自爆和敌人同归于尽。我又何德何能，得以完成任务？执行任务之时，就是我丧命之时。这样算起来，千年之后，许家就只剩下你一个撑门户的了。”
    点将台舍身任务，就是悬在道门所有返虚修士头上的一把利剑。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难度有这么大，当年点将台的规则就不会通过了。
    至少那个时候道门那些握有最大权力的返虚大圆满和返虚后期修士都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轻松的完成任务，甚至还可以帮门派靠近自己这一边的修士完成任务。
    然而现实却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生过一起单独一个人完成任务的例子。
    执行任务，就等于是送死。
    返虚大圆满的修士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许骁这种返虚初期的修士了。
    千年之后，轮到他上场，就算修为突飞猛进，最多也就是一个返虚中期，哪里来的活命？
    没有人能够单独的完成任务，这也意味着他想要从强者那里借一个天妖的人头都做不到。
    现在再怎么风光都没有用，千年之后，就是他的死期。
    等到他不在了，许家连一个化神境界的修士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撑得起这么大一个门户来？
    一个豪门倒下，对于门派中各方势力来说，那就是一场瓜分的盛宴。
    没有几个人能够忍得住那种诱惑。
    这也是许骁现在所担心的。
    许蓁听他这么说，知道了他的想法，是希望她以后帮忙撑起许家的门户。
    一个化神巅峰，自然不足以带着那一个庞大的家族继续前进。
    但是守住基本盘不失，却是可以做到的。
    况且，她也不只是她这一个人，还有着大批优秀的徒子徒孙。
    这个门户，她撑得起来。
    得到老祖的认同，许蓁心中生出一丝骄傲。
    不过她并没有答应，只是说道：
    “可我毕竟是嫁出去的人，而且还被祖父亲自逐出家族，没名没份，许家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接受我的存在。”
    “这个不要紧，”许骁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你重新收归家族。”
    许蓁不由得心动。
    被逐出家族这件事情，没少让她受到讥笑。
    她自己知道只不过是听从老祖的命令作出的一项交易，她并没有背叛家族，反而还是让老祖顺利获得冲击返虚境界名额的有功之人。
    可是这种事情没法宣示于众。
    在门派那些修士眼中，她就是为了一个门派弃徒而背叛家族的女人，遭受了很大的污名。
    甚至连带着让她的徒子徒孙都受到了一些讥笑与指责。
    她出生在许家，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为许家付出自己的一切。
    家族在她心目中还是有着很重的份量的。
    如果可以重回家族，那当然是好的。
    不过她也没有马上答应，说道：
    “当初被逐出家族，族谱除名，现在回去，恐怕还是不能服众。”
    这就是在和许骁谈条件。
    回归家族可以，但不能蒙受着污名回归家族，必须要光明正大的回归家族。
    家族应该要帮她洗清污名。
    至于应该怎么帮她洗，那就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许骁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是我将你逐出家族的，当然由我亲自将你迎回家族。”
    “以什么名义？”许蓁问道。
    许骁道：“就说先前种种，不过只是误会，由裘雍亲自调解，我们尽释误会，自然可以重为家人。”
    许蓁一惊：“由裘师伯调解？老祖你的意思是以后站到他这一边？”
    她当初嫁给宁少阳，可以说是许骁和诸葛明珠或者说和裘雍这一派的交易，目的就是让裘雍那一派不反对许骁成为太浩门冲击返虚名额的第一人选。
    那一次交易达成。
    许骁获得了冲击返虚境界的名额，宁少阳得了一个豪门妻子，还获得了三套战阵，充实了飞仙盟的防御力量，并且为以后培养战阵方面的人才打下了基础。
    而裘雍这一派系和许骁之间，也有了许蓁这么一个沟通的渠道。
    许蓁那时候还想着，许骁进入到返虚境界之后是不是就会倒向裘雍那一边。
    但是没有。
    在这一次交易之后，许骁还是站在徐长空那一边。
    该怎样就怎样，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有时候许蓁甚至还怀疑那一场交易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她以为那一场交易已经到此为止，就是一场临时的交易。
    没有想到，现在许骁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接受裘雍的调解，这要传达出的意思可不只是解决一个家族矛盾。
    裘雍愿意当双方的调解人，那就等于向许骁表达自己的善意。
    而许骁接受裘雍的调解，也就是表示他愿意接受这样的善意。
    在你死我活的派系斗争中，接受敌对派系的善意，这种情况就是赤果果的改弦易辙，是向门派所有的修士表示以后许骁就是裘雍这一边的人了。
    许骁可不是一般的修士，他是太浩门的实权长老，返虚修士。
    炼器殿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力量被他控制着。
    他要站到裘雍那一边，对太浩门的势力格局有着相当大的影响。
    甚至可以说，能够直接扭转裘雍那一系相对弱势的局面。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是足以震惊整个道门的大事。
    由不得许蓁不惊。
    许骁没有否认：“我已经征求过裘雍的意见，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他愿意当那个调解人。”
    这意思就是说，转向裘雍这一边，他已经和裘雍达成协议了。
    二人什么时候联系的，这一点都不重要。
    两个都是返虚境界的修士，又同在一家门派之中，只要愿意沟通，谁都阻止不了。
    只是用神识沟通，也没有办法发现。
    许蓁突然明白许骁为什么一开始要她积极一点，给门派高层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了。
    以前她身份尴尬，是门派权力游戏的边缘人。
    可如果许骁正式加入到裘雍那一派系，她就不再是边缘人，而成为了裘雍这一派的自己人。
    这时候在高层有一个好的印象，做出一些大家都看得到的成绩，那就很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