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苍溟》第一五四章 压力

    齐晋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根据宁少阳修筑城墙的行为，他想过要守在这里。
    可是，只剩下几百年的发展时间，就靠着飞仙盟的力量，绝对守不住。
    也想过要撤退。
    可是天下就那么大，带着这么多的人，又能够撤退到哪里去呢？
    他问宁少阳：“师祖，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怎么做呢？”
    “我听说到那样的消息之后，就想过如果是我，我应该怎样做。”宁少阳道，“但是，实话对你说，我也不知道能够怎样做。”
    他苦笑：“这样的情况下，门派中的那些人靠着门派的护山大阵，或许还能够保全下来，可是我们这些世俗修真界的人，还有老百姓，真的没有办法保全下来。”
    齐晋也觉得确实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将那么多的人给保全下来，喃喃道：“难怪当初明王寺的妖人能够靠着这样的消息蛊惑那么多人加入到万仙盟中。”
    “是啊，”宁少阳感叹道，“在没有了生路的情况下，别人指出了一条路，哪怕那条路不是那么的可靠，也会有很多人选择走那一条路。反正情况不会更坏了，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可是，那个消息是假的，是吧，师祖？”
    齐晋问道。
    他希望能够从宁少阳那里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证实那是一个假消息。
    如果是真的，那就未免太让人崩溃了。
    虽然按照宁少阳所做的假设，那是发生在三四百年之后的事情，看起来还有一些遥远。
    但是对他这一个元婴大圆满的修士来讲，三四百年算不得多长的时间。
    元婴大圆满的修士，拥有着一千多年的寿元，只要不出现意外，他是可以活到那个时候的。
    那将是一场浩劫。
    而且是妖族对人族碾压性的浩劫。
    没有谁希望能够生活在那样的浩劫之下。
    甚至那一场浩劫，有着很大的可能造成人族的灭绝。
    那是一件更让人绝望的事情。
    相比之下，自己的死亡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个人的死亡没有那么的可怕，一个族群的死亡才是最可怕的。
    这意味着人族所有的文明，所有存在的痕迹，都会被抹掉。
    宁少阳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你应该能够猜得出来，这并不是假的。”
    齐晋呆在了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
    宁少阳叹息一声，道：“这个消息让人绝望，但是它确实是真实的。你是我飞仙一脉第三代的大师兄，对飞仙盟的未来还要靠着你这样的人。你也应该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三四百年后，真的会引来妖族入侵？”
    齐晋还是不愿意相信，颤抖着问了这一句。
    “是的。”宁少阳道。
    “门派真的会放弃我们吗？”齐晋又问道。
    “门派没有那个能力拯救所有的人，他们也没有那个义务拯救所有的人。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门派之外所有的人，将所有的资源用在他们自己身上，这样才有着更大的希望，熬过这一场浩劫，为人类保存血脉。”宁少阳道。
    齐晋沉默了很久，又问道：“那么，当初为什么不跟着明王寺呢？”
    宁少阳道：“人族的希望寄托在道门各派，而不是寄托在明王寺，明王寺的存在只会加大人族的内耗。他们弄出万仙盟来，也不是为了对付妖族，而是为了对付道门各派，消耗道门各派的实力。齐晋，你要知道，我们都可以牺牲，但是道门各派不能够牺牲，他们若是牺牲了，人族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齐晋想了一下，明白了宁少阳的意思。
    人族的顶级力量都汇集在道门各派，而那一场浩劫决定最终胜负的在于那些顶级力量。
    明王寺余孽的实力，加在一起未必能够比得上道门各派中的任何一家门派，指望他们有那个能力来抗击妖族，那是不现实的。
    唯一能够寄托希望的，就只有道门各派。
    这和道德无关，只和实力有关。
    就算是道门各派都是一些坏人，但是他们属于人族中的一员，延续人族的生存，也是延续他们自己的生存。
    就算门派外面所有的人族都死了，有门派中的那些人在，就可以将人族的血脉继续传承下去，就如上一次天地浩劫的时候他们做的那样。
    道门各派确实没有那个能力来庇护世俗界的那些修士和老百姓，可是明王寺余孽也不可能拥有着那样的能力。
    明王寺最大的目标是消灭道门各派，投靠明王寺，壮大明王寺的势力，实际上就是消磨道门各派的实力，消磨掉人族的未来。
    反正都逃不过灭亡的命运，那自然要选择把希望寄托在更有可能延续人族血脉的道门各派上面。
    飞仙盟选择和明王寺为敌，站在更高的层面来看，这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但是我们……”他有一些苦涩的说道，“就注定了要在几百年后成为劫灰吗？”
    “大势如此，”宁少阳叹息道，“我们人族整体还是太弱了，道门各派或者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门派之外，所有的人族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一时之间，齐晋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沉重了。
    人妖之战最后的胜负尚未可知，但是他们这些人却没有任何生存下去的希望。
    过了很久，才喃喃的说道：“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宁少阳道。
    “那我们修筑城墙，发展势力，岂不都是白费功夫？”齐晋又问道。
    “这样做可能不会有用，但是我们不这样做，那就是绝对没用。”宁少阳道，“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够自己放弃。”
    齐晋苦涩的说道：“可是这样悬殊的力量对比，我们放弃不放弃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着意义，”宁少阳道，“如果我能够进入到返虚境界，如果你也能够进入到返虚境界，我们人族的力量就会加大，对妖族也有着更大的克制力量。虽然这个力量还是会比较小，可是只要多出那么一点的的力量，有时候也是能够左右局势的。”
    “但是返虚境界……”齐晋一阵无力。
    他现在化神境界都不是，返虚境界离他就更远了。
    “并不是分界线消失，妖族就马上入侵，也不是妖族一入侵，我们就会马上死掉，未来还有着无限种可能，为什么要自己放弃呢？”宁少阳道。
    向齐晋说这些事情，宁少阳自己心中也有一些纠结。
    说出这个，不可避免的会对人产生很大的冲击，很有可能就让人因为绝望而放弃努力。
    现在齐晋这个样子，就有一些濒临崩溃了。
    可是，一直隐瞒着不说，发展起来都没有一个目标，这显然也不是办法。
    真要事到临头才知道，那也不知会慌乱成什么样子。
    外围的一些人可以不知道，但是飞仙盟内部那些核心的人员必须要知道这种情况，要尽快的提升自己，对未来也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齐晋是第三代的大师兄，以后的飞仙盟还是要靠着以他为首的这一批人。
    如果齐晋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那就说明他不配成为第三代领头的那一个人，宁少阳就需要另外找更适合的人来担当领导飞仙盟的重任。
    找一个知道后果有多严重，还有信念去奋斗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还是需要找出这么一个人或者是一群人来。
    未来有一些事情他不方便直接出面操作，只能指望这一代人。
    要是这一代人的脊梁都被压弯了，那就会非常的麻烦。
    现在齐晋表现得挺绝望的，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要明白人妖双方巨大的差距，就能够知道，未来会相当的可怕。
    只有不知道后果的人才能够表现得无所谓。
    但如果一直绝望下去，这就会让他失望。
    该用还是得用，不过重要的机密是不会让这样的人来了解的，重要的任务也是不会让这样的人来承担的。
    齐晋认真的想着宁少阳说的话，想着宁少阳这些年对飞仙盟的一些大动作，包括修建高大的城墙，包括拿出大量的资源来培养联盟人才。
    过了很久，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
    “师祖说得对，未来犹未可知，我不应该放弃自己。哪怕最后不能避免消亡，还是要尽力的提升我们的实力，消耗掉敌人的力量。只要人族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那里面也有着我们的功劳。”
    宁少阳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们修士修炼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天尚可逆，何况于妖？”
    他没有和齐晋说太多的东西。
    比如说，以后汾国要依托在彩凤族庇护之下的事情。
    现在说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万一心里转不过弯来，泄露了出去，麻烦就大了。
    现在就是让齐晋有一个心理准备，也观察一下他对于人族未来的危机有着什么样的想法。
    需要给他一些压力，给他更多的时间来思考那些东西，这样在可以出现另外一种选择的时候，也不至于因为立场的原因，一下子就给否决掉。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齐晋现在只是元婴大圆满，连化神境界都不到，真的要知道那些计划，也要等化神境界之后再说。
    化神境界是一道很大的关卡，能不能够安全的渡过，谁都没有把握。
    渡不过，身死道消。
    渡过了，海阔天空。
    只有过了那一关，才能够谈得上未来。
    他对齐晋说道：“这件事情是一个秘密，现在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我也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件事情会给你很大的压力，但是你作为我们这一脉第三代的大师兄，你需要承受这样的压力，也要对未来有一个筹划。”
    齐晋苦涩的笑了一笑。
    这压力确实是太大了，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够摆脱这种被绝望重重压迫的感觉。
    他宁愿自己没有听说过这个真相。
    宁少阳又说道：“这件事情，你不能透露与任何人知道。”
    “弟子明白。”齐晋道。
    停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祖，师父和师叔她们两个知道这件事情吗？”
    “她们当然知道，”宁少阳道，“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她们的修炼更加的勤奋了。因为她们知道，能够让人族取得最后胜利的，只有实力。每个人都多出一份力，胜负的结果就有可能变得不一样。”
    齐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惭愧之色。
    吕青萝和娇娇只是女流之辈，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并没有被绝望的情绪给压垮，反而更加的奋发努力，平时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
    而自己一个男子汉，听到了这样的消息，竟然很快就陷入到绝望之中，实在有点太过丢人。
    于是说道：“师祖请放心，我也一定会努力的修炼，提高我的实力，也会帮助飞仙盟提高实力，为未来的人族争一分气运。”
    宁少阳欣慰的点头：“就是要有这样的信心。那是一场浩劫，但是那一场浩劫不会很快就过去，将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浩劫。我们不能够轻视敌人，但是也不能够放弃自己的努力。”
    想了一想，又说道：“在那一场浩劫之下，我们人族最大的追求就是生存下去。与之相比，所有的道德观念，是非标准，都不值一提。不管是正还是邪，不管是善还是恶，不管是真诚还是虚伪，不管是光明还是黑暗，只要能够帮助我们人族延续血脉，那就是好的。”
    齐晋愣愣的看着宁少阳，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宁少阳问道：“如果让你做一个大众眼中贪生怕死数典忘祖的小人，背上洗不脱的骂名，但是可以拯救数以亿万计的人族，你会不会选择去做？”
    齐晋没有太多的犹豫，说道：“当然会去做。”
    “很好，”宁少阳道，“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