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苍溟》第一三三章 人走茶凉

    让屠航去飞仙盟的地盘上生活，那就是屠无咎面对未来做出的另一种准备。
    实际上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对妖族的投降，是一种不那么道德的行为。
    但是，到了屠无咎这个年龄，对于道德不道德并不是那么的在乎，更在乎的是自家的血脉能不能得到延续。
    他当然希望道门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彻底的消灭妖族，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有那么一天，哪怕屠航在汾国留下了大量的子孙后代，全部被道门诛杀，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如果道门最后失败了，道门各派自然也不复存在，汾国那边就是人族唯一的聚居地，屠家在那边的血脉，也就是唯一的一支血脉。
    那就非常的重要了。
    就算在妖族的压制之下人族都活得很屈辱，那又如何呢？
    至少能够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他要给屠航留下功法典籍，那就是给那一支血脉留下希望。
    他不认为这样做有多卑鄙。
    哪怕活下去的只是一群叛徒，只要他们是人族，他们就是人族的未来。
    当然，道门要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将这一群叛徒给消灭掉，他也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哪怕那里面包括了他的后代。
    他心中想的是大势，并不是那些小节。
    两头下注，总比孤注一掷要稳妥一些。
    给屠航准备的东西他早已经准备好了，功法、术法、阵法、炼丹术、炼器术什么的都有，还有着大量的灵石和丹药。
    这些可不只是给屠航来准备的，还是给屠航以后的子孙后代来准备的。
    至于说这样会不会引起功法外传，这种时候真的不需要顾虑这些东西了。
    就算流传到妖族，这是人族的功法，妖族也没有办法修炼。
    飞仙盟得到这些东西，倒是用得上，不过飞仙盟再怎么说也是属于人族，哪怕他们成为了叛徒，他们还是人族的血脉，让他们得到，并不是多大的损失。
    下注，自然也就有着赔的可能。
    屠无咎承受得起这样的损失。
    失败了，也不过就是损失了一些功法典籍和修炼资源，还有屠航这么一个后代。
    成功了，那就是屠家在这个乱世重开的一支血脉，可以在道门失败之后还能够将血脉延续下去。
    和可能赢得的好处相比，那一点损失真的算不得什么。
    屠航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也就不再纠结什么了。
    他虽然有了一百多岁，但是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修炼上面，还没有成家，自然也就没有子孙后代。
    决定了要离开，带着自己的储物戒走就是了，没有什么人需要带走的。
    连告别都没有。
    怕告别的时候，有人劝留，会让自己改变想法。
    ——但是改变的想法，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决定，不过是自寻烦恼。
    他可不想自寻烦恼。
    就在屠无咎这里，等着离开的时候。
    山门外面就有着天妖堵门，要出去执行舍身任务，可不是多容易的一件事情。
    如果只是屠无咎一个人出去，哪怕他是返虚大圆满的修士，也会遭遇到天妖的追踪，有很大的危险。
    所以，这一次出去，需要动用问仙门还留在门派中的大多数返虚修士，对那两个堵着山门的天妖发动攻击，把他们驱逐开之后，再趁着这个机会溜出去。
    怎样发动攻击，哪一些人出去发动攻击，这也是需要商量的。
    配合肯定是配合的。
    不要说现在屠无咎还是门派的太上长老，序列上比秦墨这个新晋掌门还要高出一位。
    就算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返虚修士，出去执行舍身任务，门派其余的返虚修士也同样的会配合。
    因为每一个返虚修士都要面临着执行舍身任务的问题，仅仅只靠着自己，是没有办法安全出去的，必须要门派其余返虚修士的配合。
    帮助别人也是帮助自己，这一点没有人有异议。
    商量了两天之后，屠无咎叫上了屠航，准备出发。
    在商量这件事情的时候，屠无咎就提出了要带着屠航出去。
    他当然没有说是要送这个后代去飞仙盟的地盘上延续血脉，给屠家留下另外一个可能。
    这样的话要是说出来，肯定会遭遇到大家的反对——这不就是投敌吗？
    可以做，但是不能说出来。
    他给出来的理由就是磨砺一下后辈，同时也需要这么一个人帮助他去飞仙盟的地盘上打听一些消息。
    为什么要选择屠航，一个原因当然是屠航比较机灵，修为也还凑合，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混进飞仙盟的地盘比较轻松。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一次出去有着很大的风险，有可能出去了就回不来了，屠无咎不想让门派那些优秀的弟子承担这样的风险。
    正好屠航愿意出去帮助他，那就是他了。
    让自己的族人来承担这样的风险，屠无咎表示他心中会没有那么不安。
    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
    有一些人还有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屠航表现得太优秀了，又是屠无咎这个前掌门的嫡亲后辈，总让人感觉有一些威胁。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样的人培养起来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打压又会影响到自己的声誉。
    能够自己选择离开，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能够参加这种会议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万年人精，自然不难猜出屠无咎让屠航离开门派的用意。
    人走茶凉，对于将要离开的那个人来说，是一件比较悲哀的事情。
    屠无咎成为问仙门掌门已逾万年，压制了门派修士万年时光，现在要退场了，也不得不亲手将家族的希望给扼杀，让门派各方势力对屠家那些其余的人放心。
    很有分寸感。
    只是这样的分寸感显得有那么一些凄凉。
    屠无咎带着屠航离开，如果他能够成功的执行舍身任务，自然也会带着屠航回来，这样他又有了两千年左右的时间，完全有那个能力将屠航培养起来。
    不能成功的执行舍身任务，他不能回来，屠航也就没有了回来的机会。
    屠航一个元婴中期的修士，跟着几个返虚大佬一起行动，显得多少都有那么一些不伦不类。
    有一些同门看着他的目光，就跟看着一个死人似的。
    有着同情，有着怜悯。
    也许还有着幸灾乐祸。
    屠航心情有些沉重，不敢去多想。
    反正已经做出了决定，反正这个决定是不可能再做更改了，再多想也没有意义。
    他紧紧的跟在屠无咎身后，和几个返虚修士一起，来到了山门之前。
    屠无咎一声令下，山门打开。
    首先从山门飞出去的，是六件灵宝。
    门派中六个返虚修士的本命法宝。
    其中并不包括屠无咎的本命法宝。
    六件灵宝飞出去千余里后，留在门派中的六个返虚修士这才从山门飞出去。
    他们的本命法宝已经发现了敌人的踪迹，距离山门有着三四千里。
    这一次他们发动攻击，并没有将敌人斩杀的想法。
    这样的行动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每一次发动攻击对方就逃之夭夭，根本就追不上去。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三四千里外以神识监控着问仙门山门的两个天妖，感应到山门打开，有几件灵宝飞出来后，就从两个方向往后退去。
    在六个返虚修士都从山门追出去之后，那两个天妖往后退的速度就更快了。
    屠无咎和屠航并没有马上离开山门。
    在那六个返虚修士都追出山门三四千里之后，他这才带着屠航离开山门，绕开那些返虚修士追逐敌人的路径，向西北方向飞去。
    两个堵住山门的天妖已经被驱赶到远处，这里已经脱离了他们的神识监控，离开山门，也不会被对方发现。
    屠无咎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一路神识全开，带着屠航小心翼翼的在低空飞行。
    半个时辰后，问仙门那六个返虚修士和六件本命法宝都退回了山门之中，山门重新关上。
    那两个被驱逐走的天妖又跟着飞了过来，重新监控山门。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这半个时辰之内有一个返虚大圆满带着一个元婴中期偷偷的溜了出去。
    知道也没有办法。
    他们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在道门各派有传送阵互相联通的情况下，妖族不可能将所有门派的修士都堵在山门之内。
    那需要每一座山门外面堵着的天妖数量都和道门所有的返虚修士数量差不多。
    妖族虽然强大，但还是没有强大到那个地步，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只要不让门派那些修士随便就可以进出，从外界获得资源，他们的目标就达到了。
    完全的封死，那是不可能的。
    屠无咎带着屠航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汾国。
    这是很正常的一个选择。
    不只是要护送屠航这个元婴中期安全的到达那个人族叛徒的聚居地，他自己也需要在那地方潜伏一段时间，了解一下现在外界的情况。
    所有门派的山门都被堵死，他们对于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
    有时候太浩门会提供一些消息，但是对于那些消息别的门派都不是那么的相信，总是要自己亲自去看一看才踏实。
    屠航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元婴中期，算得上一个人物了，就算是到了外面的世界，最多只是比较艰苦一些，不至于活不下去。
    可是跟着屠无咎一路飞行过去，才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妖兽的世界，这个世界的风险远远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就那一路飞过去，从问仙门到汾国，也就是几十万里的路程，屠无咎随手就斩杀了几百头挡路的妖禽妖兽。
    其中有一些还是八阶、九阶的妖兽。
    如果没有屠无咎，这一路上他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那些妖兽，屠无咎随手就杀了，并没有搜集处理。
    也不是看不上那些材料，只不过这一路上带着屠航，让他并没有安全感，不想耽误时间。
    要是他一个人，也不会浪费这些材料，会收集起来。
    一路风驰电掣，遇上的最强大的妖兽也就是两三头九阶妖兽。
    不过他的神识覆盖之下，已经发现这个世界完全的变成了一个妖兽的世界，一路所见只有妖兽。
    人族在这个世界建筑的城池和水利道路都已经残破不堪，很多地方甚至连痕迹都没有了。
    所有的村庄都已经荒芜，再也看不到人烟的存在。
    虽然对这样的情况早已经有了一个预料，可真的看到这样的画面，心中还是有一些不适。
    等飞临汾国附近，感应到那高高的边境墙之内人声鼎沸的情景时，竟然莫名的有了一些感动。
    整个世界，除了道门之外，就只有着地方还有着人烟的存在了。
    “飞仙盟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屠无咎心里想着，“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在延续着人族的血脉。而且有这么一个地方在，道门要出来执行舍身任务，也会方便很多。”
    他对飞仙盟有一些不满，因为飞仙盟的创始人宁少阳及其师父诸葛明珠扫了自己的面子。
    当初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出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将飞仙盟给灭掉。
    大荒真人提到过飞仙盟存在的好处，建议容许这群叛徒的存在，当时他也不以为然，在各派掌门讨论的时候也唱过反腔。
    只不过后来他的声音被压制住了。
    那个时候他对于自己出来执行舍身任务有着很大的信心，有没有飞仙盟的存在，在他看来一点都不重要。
    能够恶心一下太浩门，这对他来讲更重要一点。
    后来，大荒真人自爆，方浩然出去执行任务也无功而返，只能谋求和别的门派合作。
    这才让他警觉，明白到舍身任务并不是那么好执行，成功的几率相当的小，甚至于到目前为止一百多年的时间，还没有任何一个人靠着个人的能力成功的完成任务回到门派。
    突然就觉得飞仙盟的存在挺好的。
    哪怕那是一群人族的叛徒，但是那群叛徒的存在，确实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更何况，现在还要把屠家能不能够在道门失败之后延续血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地方。
    观感完全不一样了。